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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玄襄殿下,是歷代邪神之中本事最高,最有才qíng的一位。南昭低下了聲音,儂翠姊也只是在很小的時候見過他一回,就時常夢見,就算到了出閣的年紀,還是想嫁給他,她曾說過就算當妾也沒關系。后來玄襄殿下戰死,她也覺得殿下只是失蹤而已。 顏淡心里咯噔一下,道:可惜柳維揚不是邪神,最多是長得像罷了。 南昭嘴角牽起一絲笑,微微有些苦澀:就是柳公子和玄襄殿下生得太像,而柳公子身上還有邪神的血脈,儂翠姊才會一心認定他就是殿下。 顏淡默默點頭:這樣說來,倒也有道理。 這世間長得十分相像的,已是不多了,而柳維揚身上還有邪神血脈,更是真了幾分。何況他現在根本想不起自己從前是什么人,做過什么事,而所有記憶中斷的那一塊正是在仙魔之戰。 她也不得不承認,柳維揚是邪神玄襄這件事,很可能是事實。 顏淡嘆了口氣,打從心里同qíng他。從前他在追尋自己身世的時候,完全游離于三界之外,天地間再沒有他的同伴。而現在,如果他真是邪神,那么天地之大,他將再無容身之地。當年仙魔之戰打得轟轟烈烈,便是想忘都忘不掉,若是天庭上的那些人知道邪神玄襄還活著,那三十萬天兵每個都來補一刀,也盡夠受的。 她剛嘆完這口氣,只聽身邊的少年也幽幽地長嘆一聲。 顏淡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見少年皺著眉,頗為沮喪的模樣,心中忽然一動:凡人有句古話不知你聽說過沒有?落花有意,流水無qíng。你就是再喜歡儂翠姑娘,她心里卻惦記著玄襄罷了。 南昭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這副模樣就算不是耿然變色,也離了不遠了,結結巴巴地說:這、這句話我知、知道,可、可是我、我沒 顏淡本是出言試探,見他這個樣子,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錯,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好聲好氣地勸說:這種事,當斷則斷,她若無心你便休,你也拿出一點男人的魄力來。像南昭這樣秀氣老實的少年,若是養得不好,難免變成娘娘腔。 南昭低下頭,輕聲道:顏姑娘說得是。 顏淡正待趁熱打鐵多勸導他幾句,只聽一道寒得掉渣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顏淡,你過來。 她凍得一哆嗦,方才慢慢地想,這聲音聽起來,約莫大概仿佛,是柳維揚在說話。 看來東窗事發,他也該是知道自己被賣了。 三界三生 柳維揚站在桑樹林邊,負手而立,衣袍翩翩,像是入了畫。 顏淡突然想起一句話來,任是無qíng也動人。不管是邪神玄襄,還是神霄宮主柳維揚,他便是這樣靜默地站著,就有一股內斂的華光。好似在他身上,看不到迷茫惘然,只有不斷追尋前路的堅毅。 柳維揚沉默了一陣,忽然說出一句古怪的話來:在青石鎮的古墓里,你感覺到我的氣息,就能知道我不在三界之內。而你動手的時候,我也知道,你同我是一樣的。 顏淡望著頭頂的一串串飽滿的桑葚,半晌才道:你說的不差,不過有一點還是不一樣的,我后來自愿入了妖籍。 因為太孤獨了。 這么多年,沒有遇見過一個和自己一般的同伴,還不如一團空氣,一滴水,她什么都不是,完全游離在三界之外。就算有一日,她不再活在這世上,也沒人會知道。 我也沒有感覺到你的氣息,你那天沒有用咒術,而是凡人的武功。顏淡轉過頭看著他,認真地說,我做不到你這樣,我那時同凡人處在一起,可我還是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沒法子,那種異樣的感覺根深蒂固我時常睡不著,很難熬 柳維揚轉過頭看著另一邊,輕聲道:那有什么用,我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 如果說,我是說如果,你是邪神玄襄呢? 無憑無據的事,我從來不會去想。他語氣平淡,我是不是邪神玄襄,那又怎么樣。 顏淡忍不住反駁:怎么能說無憑無據?那時候,血雕的反應不就很奇怪了么?剛才南昭也說了,你身上有邪神的血脈,而玄襄同你長得那么像,你覺得這只是巧合而已? 柳維揚倏然轉過頭來,一雙眸子還是淡然而不動聲色:那是你的推測。你雖能推測出沈怡君他們的事,卻未必能猜到別的事。 顏淡瞪著他,兩人對視片刻,無奈從氣勢上她就差得太遠,只好放棄:好罷好罷,那你到底想怎么樣?其實你是不是玄襄,和我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你如果有什么想法,方便的話就和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陶紫炁把我bī進魔相的時候,她說過,她是九曜星之一的紫炁星使。 顏淡抬起手指叩了叩下巴:紫炁星使是九曜星中唯一的女子,他們平平常常的也沒什啊,對了,就是計都星君了!當年仙魔之戰時候,天極紫虛帝君和計都星君是最先見到邪神玄襄的,這兩位仙君最后連尸首都沒找回來。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計都星君也罷了,那紫虛帝君真是可惜了。我那時在天庭修行過一陣,所有見過紫虛帝君的小仙都說他風采翩翩又博貫古今。 是么。柳維揚出神了一陣,又問,那你呢,怎么會游離出三界之外的? 啊,我?顏淡呆了一下,不知他怎么突然把話鋒轉到自己身上,只得尷尬地笑,這個么,其實我本是天庭小仙,后來犯了天條,要上天刑臺。你也知道嘛,天刑臺上走一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不能活得下來還不知道呢,然后我就逃了。她停頓一下,見柳維揚還等著她往下說,只得硬著頭皮講下去:后來我才發覺,我找到的那條路居然是輪回道,下去后就是七世輪回,地府名冊上缺了什么就頂上,萬一這些年都少些蟑螂臭蟲王八的話,那我豈不是會被人恥笑?于是我放棄仙籍,才沒有去輪回七世,但這樣一來,就游離出三界了。 柳維揚默然不語。 顏淡來回走了一趟,忽然道:說起來,青石鎮古墓最后一間石室里的那幅山水畫可是你畫的么? 柳維揚微微頷首。 你還記不記得那畫中的地方是在哪里? 不記得。只是腦中會有這么一個模糊的印象而已。他踏破千山萬水,連一些偏壤小鎮都沒放過,至今也沒有尋到畫中的那個地方。 顏淡嘆了口氣:看來你我的經歷會有對得上的地方了,你畫的那個地方是在冥府。她看著柳維揚的神qíng微變,便耐下心來解釋:我說的冥府,就是凡人常說的yīn曹地府。生死場,夜忘川,huáng泉道,其實那里景致很美,不是凡人說得這般可怕的。而你那幅畫幾乎畫得一分不差了。 我脫離仙籍之后,就到了冥府。我用了八百年的時間渡過夜忘川,很多一起渡河的人,等到岸邊就把前塵全部忘記了,然后再世為人??晌彝坏?,也離不開冥府顏淡吁了一口氣,慢慢皺起眉,又過了很多很多年,我終于找到從冥府回凡間的路,但這千年之間,我的修為全部荒廢了,就成了現在這樣。 柳維揚嘴角微動,正要說話,只見顏淡倏然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以懂你的感覺,不過儂翠姑娘真的很配襯你,你就從了吧。 柳維揚一下子甩開她的手,扭頭大步走開了。 顏淡笑嘻嘻地看著他的背影:柳公子,剛才對你說的那些話,我連對余墨都沒說過。這種事實在太丟臉,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柳維揚腳步一頓,回過頭微微一笑:待我再想想。 他最常有的表qíng就是沒有表qíng,再要么就是甚悲涼的苦笑,而這一剎那的笑意,宛如薄冰乍融。 顏淡摸摸下巴,不覺想,之前嫌棄柳維揚死氣沉沉,平日連話都沒一句,現在看來還不算那么討厭。 顏淡提著一串飽滿深紫的桑葚,蹲在小溪邊洗。洛月一族雖然已經衰敗了,卻還遠遠沒到最慘不忍睹的地步,等到了那腰是腿、腿像腰的地步,她把柳維揚賣出去的時候也難免會心有歉疚了。 眼下qíng形,柳維揚只怕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完全身不由己。她不過是順應qíng勢罷了。 她那串沾著晶瑩溪水的桑葚,美美地咬了一口,余光突然瞥見兩個頗為熟悉的人影,立刻把手上的桑葚給丟在一邊,笑逐顏開地撲過去:主公主公!還有師兄,你們咦? 唐周走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淡淡的氣息拂過她的鬢邊。顏淡頓時僵在那里不會動了。幸好他很快便松開了,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會兒,微微笑道:看來你倒沒受什么傷么。 顏淡自認為臉皮也算是磨練得厚了,居然覺得臉熱:看來還是我運氣好些。她轉頭看了看余墨,嚇了一跳:余墨,你的左眼還能不能看見東西?他眼角的傷,比她那日見到的似乎更重了,已經紅腫起來。 余墨伸手碰了碰,淡淡道:還好,就是有點費力。 顏淡松了口氣,喃喃道:能醫就好她伸手扶住余墨,輕聲說:我借住的地方就在前面。 唐周看著他們,只得問:柳兄呢?我們雖差不多一起摔下去,那時整座山已經翻了一半了。 顏淡將牙咬得格格響:我把他嫁出去了,誰讓他說都不說一聲就把我推下懸崖的? 唐周倒沒太驚訝,只是輕喟一聲:嫁出去了啊。 余墨微微一笑,語聲低沉悅耳:原來是遷怒。 是遷怒怎么樣?顏淡擺出最蠻橫最不講理的表qíng。 沒怎樣。我只是想,他起碼還是把你推下去,而我和唐兄是被踢下去的,這筆帳該是怎么算? 顏淡不覺想,這柳公子真是太狠了,若他不是有這一身本事,早就仇家遍天下,怕被分尸十回都不夠。 余墨的眼傷很嚴重,傷口裂開過兩三回,又沾了臟東西,隱隱有些化膿,就算她用了咒術,也不是一時之間就能好起來。 顏淡趴在g邊,托著腮看他的睡顏。她用的是一個讓人產生睡意、卻可以算得上簡陋的妖術,若是余墨不配合,只怕也對他沒什么用。她不禁想,這世上,她或許是唯一一個可以讓余墨放心把xing命jiāo付的人了,而她也同樣放心把自己的安危全部jiāo托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