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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墨抓著她的手指,緩緩用力。那力道簡直是痛入骨髓,顏淡險些痛叫出來。十指連心,被他這樣握著,連帶著她也不好受。 你額上有好多冷汗,顏淡在他額頭摸了摸,用衣袖輕輕拭去汗水,山主,還是到里面去躺一躺罷? 余墨搖搖頭,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顏淡心想他在端午節連喝兩碗雄huáng酒后,還吃了不能碰的魚,能支撐著沒有立刻妖變就不錯了。她嘆了口氣,畢竟其中一碗雄huáng酒是為了她喝的:對不起我開始根本就不該去管這閑事的。 余墨緩緩轉過頭看她,他的側顏隱隱有青黑色的零星鱗片出現,頸上也有如火焰一般的黑色圖騰蔓延上來。他閉了閉眼,漆黑的眸子也微微變紅,嘴角居然逸出一絲笑意:你居然也會不好意思么 顏淡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頸上的圖騰,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一下:你是上古遺族,難怪余墨突然按住她的手,一下子把她護在身下。這一下太快,他的動作也很有力,顏淡只覺得幾滴溫熱的液體飛濺在臉頰上,眼前也一片血紅。她余光可及之處,也有那么些血跡在船板上慢慢溢開。 余墨連眉都沒皺一下,握住袖中的短劍,返身一劍刺出。 只聽嘩得一聲,一個黑色水靠的漢子心口淌血,摔入浣花溪中,在水上漾開了層層殷紅血絲。余墨單膝跪在船頭,衣袖拂過,只見一道青色的焰火在溪面上熊熊燃燒而過,那人的尸首立刻化為一片灰燼。 顏淡伸手虛按在他的背上,口中輕念咒術,只見淡白的光緩緩暈開,余墨的傷口卻只是不再流血,連個痂都沒結。她一呆,想起今日是端午,他們的妖術都大為折損,她的治愈咒術居然沒什么用了。 余墨輕嘆一聲:也怪我沒有想到,等下說不好還有刺客會來,我們到船艙里去。 顏淡應了一聲,取出一件里衣,撕開了為余墨裹了傷,剩下的布條則把船板上的血跡擦了gāngān凈凈。 余墨看著船艙口的幕布,輕聲道:把簾子撩起一點掛好。 顏淡把簾子掛好,輕輕拖過毛毯披在他身上:山主,你歇一歇,萬一有什么我也會對付的。 余墨看了她一會兒,笑了笑說:也好。 顏淡坐在他身邊,支著下巴想,他們何時惹上這樣大的麻煩,竟然會有人派刺客來追殺他們?想來想去,也只有碰見裴洛他們那一回兒了。眼下那些血跡也收拾了,那刺客的尸首也被余墨燒了,余墨讓她把船簾掛起,也不過是擺個空城計罷了。 她轉頭看看蜷在毛毯里的余墨,只覺得越加頭疼,要是讓百靈瞧見了他背上多了一道傷,會不會活活念死她?這個,應該是肯定的吧不過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安然度過端午。只要熬到半夜,便是來幾十個刺客她都不擔心。 顏淡思忖一陣,將余墨的短劍收到衣袖中,然后搬出一只木盆塞進去幾件衣裳,走到船頭慢慢洗起衣裳來。 眼見著日頭西斜,天邊晚霞炫目,明日定然又是一個大晴天。顏淡把洗好衣裳絞gān了,再鋪平拉直,做這些動作的時候,身上自然而然地就露出不少破綻。就學武的凡人來說,兩方對峙之時,已經將距離,力道,出手時機都算計過了,出手之后肯定是沖著別人的弱點去的??墒菍︻伒瓉碚f,這些都沒意義,她又不是凡人,又沒有練過武,不管怎么掩飾,身上的破綻都是一大堆。 她剛把平整的衣裳放進木盆里,就感覺到一股濃郁的殺氣。該來的終于來了!顏淡側身閃避開來,只聽哆的一聲,一把薄如蟬翼的軟刀正斬在她身邊,看勢頭若是被砍到,真的要生生被剁下一塊ròu來。顏淡伸手握住了余墨的短劍,遲疑一下,卻往邊上一滾。那個黑衣刺客見她光是躲閃卻不還手,想來她這邊已是內怯,此消彼長,他的氣勢則更盛,刀鋒連閃,好幾次都差點劈中她。 顏淡眼見這一刀再次失了準頭要往盛衣裳的木盆上劈去,突然靈機一動,對著木盆一彈指,那盆子唰的一聲在光天化日之下變成一塊鐵板。那刺客根本就沒反應過來,一刀斬在鐵板上,刀鋒和鐵板相接時發出一聲金鐵清響,火星四濺,刀身本來就薄,頓時從中折斷,飛出去的那一頭正好彈在那人的小腹。 顏淡嘆了口氣,喃喃道:所以說嘛,gān這沒本錢的買賣一定要帶厚背鐵環大刀,雖然難看一點話音剛落,那鐵板嗖的一聲又變回了木盆。端午節果真是不一般,連她的妖術也持續不了多久。她瞧著那人的半邊身子倒在溪水里,慢慢挪過去,將他的兵器推到溪里,又把他小腹上cha著的那截刀身給拔了出來,鮮血在她的衣衫上濺開了點點殷紅。顏淡隨隨便便地抹了把臉,摸摸袖中的短劍,心中安定了一些。 只是依照她現在的力氣,根本就不能和凡人男子相抗,暗中下手偷襲就只有一次機會,可是待會若是來三五個人呢? 她正苦惱著,只見一個樵夫遙遙走來,背上還綁著一捆柴。這個時候,若有村民到這里來,實在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對顏淡來說,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樵夫走近了,眼睛盯著浣花溪中浮浮沉沉的尸體和被染得淡紅的碧綠溪水,腿也軟了,臉也白了,趴在地上抖了半天憋出一句:媽、媽的你、你山大王饒命啊饒命 顏淡哼哼兩聲,沉下臉道:我像是山大王嗎? 不、不是、是是女俠! 顏淡微微一笑:這還差不多。她話音剛落,又唰的沉下臉,擺出惡霸模樣:想活命的話就哪里來哪里去,不準亂喊! 那樵夫哆哆嗦嗦地在地上爬了一陣,哭喪著臉道:女、女俠,小的爬不動了 顏淡嘆了口氣,剛才生死關頭,她還能憑著一口氣支撐住,現下這口氣一泄,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此刻自顧尚是不暇,哪有這個空閑管這凡人的死活?她慢慢靜下心來苦思對策,一瞥之間忽見一個黑色的人影沿著浣花溪畔而來。那個人走得很慢,步履之間有股奇妙的韻律。他看見溪上浮著的尸首,眼角微微一跳,腳步卻沒停,慢慢走到小船之前。 顏淡不由心道,看那人的身法,本事一定是比剛才那個要高,還更加謹慎,如果自己玩些小聰明肯定就被戳穿。不過這種人謹慎歸謹慎,只怕疑心病太重。她向著那個黑衣刺客微微一笑,一霎那容顏更增麗色。 那刺客反而一愕,往后退開兩步。顏淡坐在船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瞧著他:我現在已不是你的對手,你給我一個痛快好不好?那人更是驚愕,謹慎地走上前,倏然一劍劃過她的手臂,然后猛地后退。顏淡悶哼一聲,伸手捂住傷口,可是還有鮮血不斷從指間滲出。那刺客見她如此還是沒有動靜,知道她真的不是他的對手,便放心地走上前:你要我給你一個痛快? 顏淡咬著唇,往船艙里看了一眼:我本事低微,及不上我家公子半分,你要對付我本來就是一根指頭就夠了的。 若我用你來bī你家公子出來不是更好? 顏淡急忙道:我家公子病了,不然哪由得你們放肆?她說完就慌張地捂住嘴。 病了?好,我就給你一個痛快!劍尖向著顏淡的心口疾刺過去,只見她突然撲過來。這一劍落了空,而她卻已經近在咫尺,要把長劍拐過來傷她已經不可能。顏淡拔出短劍,噗的一下刺入那人的胸口。她本以為要很大力道才可以,卻沒想到余墨的劍異常鋒利,一下子就刺進好幾分。 顏淡急促地喘著氣,還沒來得及把那刺客推開,忽聽腦后冷風襲來。她一轉身,差點被尸首壓在下面。顏淡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刺入自己小腹的劍鋒,順著劍身慢慢往上看,那個樵夫正笑嘻嘻地看著她:你原來是真的沒有功夫,卻能殺了我兩個同伴,厲害厲害。他收回長劍,隨便用衣袖抹去劍鋒上的血跡,轉身撩開船艙外的幕布。 他正要彎腰走進去,忽然背上一涼,緊接著一股尖銳的疼痛慢慢溢滿全身。他回過頭,只見顏淡吃力地支起身,手臂微抬,手上短劍已經擲出。那人qiáng自支撐,沖到她面前,舉起長劍就要往她身上斬落。 只聽顏淡抬起手腕,淡綠的衣袖滑落到手肘,她細白的手臂正有一道鮮血淌下來,結成血珠從手肘滴落:我受的傷只有這一道,她搬起船板上那具尸首的手臂:你剛才那一劍刺在這里。 顏淡語氣平淡:你想知道我為什么會看出你和那兩個刺客都是一伙的,而你還是領頭的么?她直視對方,慢慢道:沒有惡意的人在靠近別人時候,是不會這樣小心。如果沒有害人之心,如果你只是普通的樵夫,又怎么會提防我? 那人不由喃喃道:原來如此他一說話,這一口氣便xiele,吐出幾口鮮血軟倒在地。他一倒下,顏淡立刻連連咳嗽,好一陣才緩過來,嘟嘟囔囔的:明明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還要憋著氣和他說話,咳咳咳咳,要命 夕陽終于慢慢落下去了,涼慡的晚風帶著濕漉漉的水汽拂面而來。顏淡輕輕伸了個懶腰,開始覺得身上的妖術正在慢慢回復。她抬起手腕,先用咒術治愈了傷口,再把身上沾血的外衫換掉,把兩具尸首通統推進浣花溪,打來一盆水把船板上的血跡都擦gān凈。 她收拾妥當眼前的一切,跪坐在船邊,看著溪上漂浮的三具尸首,雙手合什,輕聲念道:使昏鈍無善之人,遠離癡暗,不生貪念,不受聲塵虛縛浣花溪水波瀲滟,一朵朵潔白的菡萏緩緩綻放,淡香飄逸。 使險路如坦然,不受劫難六根消復。她松開合緊的手掌,只見大片大片的蓮花又慢慢凋謝,在浣花溪上漾開淡白的光暈,連帶著那三具尸首一起化為塵埃。 顏淡趴著船舷往看去,忍不住道:我原來還嫌這種咒術難念又沒用,現在看來倒是意外的好看呢 端午特別篇余墨、粽子和魚(尾聲) 顏淡聽著外面的嘩嘩水聲,又看了看擺在矮桌邊的沙漏,還有兩個時辰便算是過完端午。她總覺得缺了點什么,想來想去,目光突然落到一旁盛糯米板栗咸ròu的籃子上。 端午節一定要吃粽子。 她挽起衣袖,開始包粽子。而裹了十來個咸ròu和粽板栗粽子后,還剩下一點食材,便索xing把板栗和咸ròu都包在一起,又把手中的糯米捏成了魚形的。她現在回想起余墨今日的遭遇,同qíng心一點不剩,反而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