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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掌柜一愣,連連擺手,多了多啦,一瓶子酒,哪值得了這么多。 多的是我們給二丫頭的添妝錢。帝梓元起身,朝老掌柜笑道:二丫頭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嫁得良人,我們瞧著也高興。老掌柜,咱們今日先走啦,改日再來喝你的女兒紅。 好、好,您二位慢走,下次我還給您留上好的女兒紅! 笑聲在酒坊前回dàng,帝梓元和洛銘西相攜離去,行了幾步,帝梓元突然頓住腳朝酒坊的另一頭拐角處望來。 那里一片黑暗,明明什么都瞧不見,可帝梓元偏偏覺得一股子揪心的疼痛從心底隱秘地劃過,快得她抓都抓不住,卻又真真實實的存在。 梓元,怎么了? 沒什么,走吧。 帝梓元搖搖頭,壓下心底那微妙的感覺,離開了酒坊。 打更的聲音從遠處的街道傳來,深夜的帝都格外清冷安靜。 那個消瘦的身影一直在酒坊拐角處靜靜地立著,他身上染上的寂寥仿佛讓他整個人都沒了聲息。 金澤和徐江不敢上前,只得沉默而擔憂地立在韓燁身后,大氣都不敢喘。 殿下千里回京,怕是怎么都沒想到會遇見這一幕吧? 殿下如今瞧不見了,恐怕尚能心安些。 殿下,時辰不早了,回府吧。 空寂的街道里,幾人身后,突然響起施諍言的聲音,也不知道他從何時來,看到了多少,又陪了多久。 回去吧。gān澀的聲音響起,韓燁動了動,回轉身,杵著青玉竹竿朝來路而去。 他的神qíng淡漠而疏離,所有的qíng緒再也不見蹤影。 韓燁從未想過,他這一生,拔劍向前,從無退縮,唯一一次,卻是在現在。 同樣是這個時辰,帝梓元剛從酒坊離開,韓燁還未回到施府,西郊別苑里卻是燈火通明。 嘉寧帝休憩的房間里,慌亂的宮娥端著熱水進進出出,一臉倉皇,雙手發抖,那盛著熱水的鐵盆里,飄著觸目驚心的血紅之色。 房間里,嘉寧帝半靠在躺椅上,大口大口的鮮血從他口中而出。 陛下,陛下!趙福半蹲在地上,一臉慘白,您保重龍體,奴才這就去把蘇太醫帶過來! 他說完yù走,卻被嘉寧帝死死拉住袖擺。 給朕回來!嘉寧帝的手青筋畢露,明明病入膏肓,這一拉卻力氣驚人。 陛下。趙福一個趔趄,連忙回轉身跪下。 朕的身體朕知道,不用再喊太醫了,把這個送出去。嘉寧帝伸出手,摸索著從一旁的暗格里掏出個東西遞到趙福面前,你親自去,把這個東西送到她面前,就說嘉寧帝喘了口氣,一字一句道:就說朕有個問題十幾年不得解,你告訴她,朕現在就要死了,朕在京城,候她一面! 趙??粗f到面前的傳國玉璽,腳步一軟,眼底驚惶難辨。 十幾年了,陛下他,終于還是走到了這一天。 第六十九章 第二日初陽升起,皇城樓閣上的皇鐘被敲響,正式迎來了瓊華盛宴。 一大清早皇城里便熱鬧起來,宮人們忙里忙外布置,仁德殿外百花齊放,一派富貴之景。 綺云殿里謹貴妃一身淺紅貴妃朝服,唇角帶笑,清秀的面容含威,倒真有了點天家之象。 她替身前的韓云理了理太子朝服,小聲叮囑:太子,今日你那八位皇叔都會入宮,有他們在,帝梓元不敢再欺你rǔ你,帝燼言有失師德,母妃斷不會再讓他做你的老師。 見韓云低著頭不語,謹貴妃在他的衣襟上拂過,聲音一重,云兒,咱們皇家只剩下你了,你是韓家太子,母妃無論做什么,都是為了你好,別再讓母妃失望了,知道嗎? 韓云點點頭,唇角緊抿,到底沒有出聲應答。 謹貴妃只當他不舍帝燼言,在鬧小孩子脾氣,便未多說,牽著韓云乘御攆朝仁德殿而去。 殿下,您說陛下從西郊別苑出來,已經入宮了? 施府,正準備入宮赴宴的施諍言在書房門口頓住腳步,神qíng訝異。 韓燁本來決定瓊華宴完后入西郊別苑見嘉寧帝,卻在瓊華宴開始的一個時辰前收到了嘉寧帝秘密從西郊別苑出來回宮的消息。 韓燁頷首,神qíng微有凝重。 陛下這個時候進宮,難道是想參加瓊華宴? 尚不清楚父皇的打算,他今日出別苑,時間也太巧合了些。諍言,我和你一同入宮。 施諍言一愣,是,殿下。 仁德殿外,八王位列左席,居于安王之下,右相魏諫和洛銘西領著內閣位居右席,與八王相對,在他們下首朝官依官階落座。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今年的新科三甲居然坐到了一品朝官之下,算得上是格外靠前了。朝官之下,便是今年恩科榜上有名的士子,往年這個時候榜上士子都已經分封職位或下放到地方上為官,今年因為兩樁科舉舞弊的案子朝廷遲遲未有詔令,他們也就被耽誤在了京城里。說起來,最希望科舉舞弊案水落石出的便是這些人了。 沉木為桌,金玉為器,百花相印,歌舞升平。今年的瓊華宴之盛十幾載來不曾有,足見皇室的看重。 瓊華宴申時開始,此時尚還差得片刻。謹貴妃和太子韓云踏上主臺時,諸王肅穆百官起身,行禮請安之聲響徹整個仁德殿外。 眾卿平身。謹貴妃抬手,面目含威,躊躇意滿,朗聲問:瓊華宴將開,眾卿可盡數入席? 回貴妃娘娘,施將軍已入宮門,馬上就到。一旁的綺云殿總管上前回稟,卻又面露遲疑之色,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攝政王昨日未在宮中休憩,奴才尋不到攝政王蹤影,不知攝政王和靖安侯世子何時會到? 謹貴妃朝一旁的空位看了看,漫不經心開口:攝政王憂國憂民,政事繁忙,想必本宮舉辦的小小瓊華宴,未能入得了攝政王的眼。 仁德殿外有片刻的靜默,皇親貴胄滿朝文武都在這,攝政王還哪里有朝事需要商討,貴妃娘娘言下之意不過是諷刺帝家功高震主,藐視皇家罷了。 貴妃娘娘說笑了,您舉辦的宴會,本王豈敢缺席。 仁德殿宮門口,帝梓元一身絳紅晉服,正踏步而來。她身后,跟著一身朝服的施諍言和帝燼言。 帝梓元長發束起,眉目威儀,她踏上石階一步步朝高臺走來,凡她所過之處,百官皆起,躬身相迎。 這還是謹貴妃頭一次正兒八經和帝梓元jiāo鋒,盡管早知帝梓元非常人,但唯此一面,謹貴妃心里便如驚濤駭làng。掌管后宮兩年,謹貴妃閱人無數,卻還只在面前的帝梓元身上瞧見了和嘉寧帝相似的帝王氣蘊和殺伐之氣。 難怪能bī得陛下退居西郊別院,將整個大靖王朝牢牢攥在手里!看著石階上站立相迎的文武百官,謹貴妃掩在袖擺中的手狠狠攥住,努力保持著矜貴的儀態。 貴妃娘娘,本王入宮門時恰巧遇見了施元帥,便攜他同來,本王沒有來遲吧。帝梓元唇角含笑,走上高臺,施施然坐在和謹貴妃平齊的御椅上,朝她望去。 此時,皇宮上方鐘聲響,申時至。 謹貴妃恢復常態,笑道:瓊華宴正要開始,攝政王和施元帥來得正好。她朝高臺下舉起酒杯,今日瓊華盛宴恰逢八王回京、恩科初定,可謂喜事臨朝,來,本宮敬諸位愛卿,愿我大靖得天庇佑,福祚連綿! 愿我大靖得天庇佑,福祚連綿!百官一齊舉杯,聲勢浩然。 謹貴妃揮手,絲竹管弦之月驟響,宮廷舞姬登臺而舞,一時間仁德殿外笑聲連連,好不熱鬧。 帝梓元懶洋洋坐在御椅上,瞇著眼欣賞歌舞,一副懶散模樣。 謹貴妃朝她舉了舉杯,她也輕抬手中酒杯,唇角含笑一飲而盡。 論兄友弟恭裝模作樣的道行,帝梓元在朝堂摸爬滾打了這么多年,她敢在嘉寧帝之下認第二,還真沒人敢放言越過她去。 大靖歷經戰亂,陛下身體抱恙不能臨朝,這兩年多虧攝政王輔佐,才能朝政安穩。今年闈初定,攝政王為大靖選賢任才,更是勞苦功高。 謹貴妃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好蓋過舞樂之聲,來,攝政王,本宮代陛下敬你一杯。 謹貴妃聲音這么一抬,臺階上的朝官聽了個十成十,俱都放下酒杯朝高臺上望來。 帝梓元眼微瞇,暗道謹貴妃倒也不是個藏著掖著的,刀光劍影明著就來了。但帝梓元是誰,連嘉寧帝在她面前都討不了半點便宜,她又豈會容忍謹貴妃在朝臣面前夾槍帶棒的諷刺之言。 娘娘過譽了,恩科雖然已經結束,但尚有宵小之事未查清。娘娘這杯酒,本王不敢受。帝梓元朝謹貴妃望來,緩緩開口。 謹貴妃唇角輕抿,挑了挑眉,收回手,瞧本宮這記xing,聽說前段時間李大人敲響了青龍鐘,說是有考生的考卷被禮部尚書龔大人調換,還說什么靖安侯世子泄露考題謹貴妃朝石階上的李定坤看去,李大人,可有此事? 謹貴妃身旁坐著的韓云猛地抬首,看向笑意吟吟的謹貴妃,他頭一擺望向臺下坐得一絲不茍的帝燼言,小臉驟然繃緊。 隨著謹貴妃發問,仁德殿外安靜下來,心底通透的大臣們俱都知道今日瓊華宴的重頭戲要來了,一個個正襟危坐靜待事qíng如何發展。 回貴妃娘娘,確有此事,是臣敲響了青龍鐘,向攝政王呈上了這兩樁案子。李定坤從朝臣中而出,半跪于地回。 李卿,那青龍鐘豈是隨便可敲響的?事關龔老大人和靖安侯世子的清譽,這可馬虎不得! 娘娘,若無證據,臣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敲響青龍鐘,一個月前臣已將此案的證據移jiāo給了大理寺。 哦?謹貴妃一聽,果然朝帝梓元看來,攝政王,時間倒是過得快,這案子眼見著一月有余了吧。本宮聽說攝政王給此案定了一月之期,算算時間也到了,不知道大理寺把這兩樁案子查得怎么樣了?聽說因為這兩樁案子,今年恩科的考生們還都耽誤在京城呢,若是查清了,早日給龔老大人和世子還個清白,也好讓考生們盡快奔赴各地上任才是正事。攝政王你說本宮說得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