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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贏的忠心表得鏗鏘有力,卻不想莫天眉頭一皺,臉色奇怪地沉了下來。 莫天并未接過藥盅,反而抬指輕叩在鎏金沉木g沿上,神qíng頗有些古怪,嘉寧帝的消息可準?去虎嘯山為鄴城送糧的當真是帝梓元? 陛下放心,剛剛探子傳來消息,已經確定壓糧去鄴城的是靖安侯帝梓元?;[山地形陡峭,氣候惡劣,咱們派去圍誅的死士足足有一百,又有大靖的人暗中接應,那靖安侯定不能活著出山。吳贏以為莫天擔心暗殺帝梓元一事難成,連忙開口。 砰一聲,莫天無意識地一敲正好碰在吳贏端在他面前的藥盞上,藥盞落在地上,湯藥潑了一地。 吳贏臉色一白,急忙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奴才 重新去煎一碗過來就是。莫天擺手,看著地上一片láng藉,斂去眼底的神qíng。 是,陛下。見莫天心不在焉,吳贏躬身退了出去,把想說的話吞進了喉嚨里。 自家陛下從軍獻城回來便有些魂不守舍,提到大靖的靖安侯君時更是如此,軍獻城里不會出了什么幺蛾子吧?cao透了心的內侍官渾然不知軍獻城內的糾葛,憂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殿內,躺在g上休憩的莫天摸了摸后頸處猶自鈍痛的地方,神qíng莫測。 下手時沒半點留qíng,倒是下了狠勁,看來那人就算殺不得他,也想給他留個教訓。 虎嘯山是他和嘉寧帝早就布下的局,兩人各需索取,只是沒想到他心心念念要斬殺的女子竟會那般出現在軍獻城內,給他留下一個永生難忘的念想和教訓。若是那日在軍獻城內他能將她帶回王城,或許她能活下來吧。 帝梓元那樣的人,沒有坦坦dàngdàng的馬革裹尸而還,沒有將一身才學付諸朝堂天下,終究太過可惜了。 英武殿內,淡淡的嘆息聲響起,直至終不可聞。 虎嘯山這塊地兒自古毗鄰三國,本為兵家必爭,但此山中沼澤瘴氣密布,猛shòu出沒,路徑猶若迷宮,危險萬分。漠北數朝前曾有一悍勇大將領鐵騎數萬穿越虎嘯山突襲中原,卻因迷于山路,受困于沼澤,活生生將數萬人馬餓死山中。此后百年,再也沒有一國兵士敢隨意進出此山。 此時,虎嘯山內,帝梓元一馬當先,身負一支火紅的紅纓槍。入山三日,她已經領著押送糧糙的先鋒軍踏盡了一半的山路。有她身先士卒,入山的士兵拋卻了剛入山時的惶恐不安,俱都憋足了一口氣,個個士氣高昂。 第四日已近暮色,山頂隱隱可見,至多一個時辰,便可登上山頂。待過了山頂,下山便容易得多。按帝梓元的打算,今晚登頂后在山頂休息,明日一早再整裝待發。趕了一天路,帝梓元下馬,下令休憩一刻鐘再走。待隊伍一停,長青便驅馬至帝梓元身旁,避過眾人的眼握住她的手替她傳了一道真氣過去。 小姐,以您現在的身體狀況,如果路上遇到北秦的軍隊,根本無法動武,您應該在青南城內好好養傷長青憂心忡忡,眉頭皺得死緊,這番話已經在帝梓元耳朵旁念叨了三日。 銀白的盔甲下,帝梓元蒼白的臉襯得她那雙眼愈加黑得分明,透著不知畏的淡漠。無妨,我們已經過了沼澤和迷宮路,待過了山頂,你拿著地圖也能領他們出去。如遇北秦散兵,我擋著,你先走。 這怎么行,萬一遇上我擋著,小姐你 三日內這批糧送不到鄴城,鄴城必破,苑書還在鄴城死守,你想讓她跟安寧一樣戰死在鄴城,到最后都等不到援軍嗎?帝梓元朝長青看去,你也知道,以我現在的身體,沒辦法單獨帶領他們抵達鄴城。 長青沉默良久,始終沒有點頭,最后道:小姐,虎嘯山百年來無人敢踏進,根本不會有人想到咱們會走虎嘯山運糧,這一路,未必會遇到北秦軍。 帝梓元朝被暮色籠罩的山頂看了一眼,沒有再言。 這座山太安靜了,十年前她跟隨帝盛天曾走過這座山。當年即便這座山終年不見人跡,可也不會安靜得如此詭異。 一刻鐘后,帝梓元上馬,領著運糧軍朝山頂而去。不過片刻這支軍隊便被夜色所籠,隱進了這座大山的無邊黑暗中,再難尋得半點蹤跡。 第三十五章 虎嘯山頂處地形奇特,一半平坦,一半驟起山石,渾成半圓,山石絕壁間只天然而生一方可足馬車而過的小dòng。此處易攻難守,帝梓元本不yù將營帳駐扎于此,奈何剛至山頂便落起了鵝毛大雪,本就寒冷的深山氣溫驟降。馬匹不能進山,這二十來車軍糧乃是將士一車車拉上來。整個山頂唯有此處的半面山壁能阻擋風雪,可讓將士休憩一夜。帝梓元一行遂將營帳布于此處。 夜半,虎嘯山頂寒風瑟瑟,不同于以往的布陣,帝梓元將中軍大帳設在最前,二十來車糧糙被置于其后,二百來人的運糧先鋒軍裹著厚厚的盔甲團團圍坐在糧糙周圍休憩。 中軍大帳內早已熄燈就寢,漫天大雪下,虎嘯山頂似是安靜而散漫。 三更,絕壁周圍參天大樹上樹葉聲撲朔響起,數十個黑衣蒙面人從樹上躍下,極快地朝營地而來。黑衣人的身跡被淹沒在大雪中,幾乎無人察覺。 這一行人潛行至大帳前悄然停住,為首之人打了個手勢,眾人抽出手中彎刀,銀白的刀刃映著皚皚白雪,折she出冰冷森寒的刀光。彎刀出鞘的一瞬,黑衣首領并著身后兩人猛地劈開大帳布簾,直直朝帳中帝梓元休息的g上刺去。彎刀夾著渾厚的真力毫無阻礙地刺進棉被中,沒有意料中的慘叫,反而風平làng靜得毫無聲息。 不好,中計了。黑衣人拔出彎刀就yù退后,卻被一棍襲來。三人倉促間拔刀相抗,卻不想這一棍威力驚人,合三人之力也被bī得連退三步。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還未等三人退出大帳,帳外雙方刀劍激烈jiāo碰的聲音已經傳來。 諸位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燭火被點燃,清冷的女聲在大帳中驟然響起,三人抬頭看去,一身銀白盔甲的帝梓元chuī熄手中的燭臺,端坐在中軍大帳的高位上,眉眼冷然地望著他們。她身旁,長青握著一方鐵棍凜然而立。 北秦人?帝梓元在他們的兵器上掃了一眼,懶懶道:你們的莫天陛下倒真是光明正大得緊。 戰場上兵不厭詐,侯君好本事,不知侯君是如何知道我等在此圍誅?黑衣首領沉聲開口。這次暗殺乃絕密,他們一日前便潛伏在此,不可能會走漏風聲。 你是想問是誰替我報信?帝梓元隨手將燭臺拋在桌子上,碰出清脆的聲音,十年前我來過此山,山頂雖無人煙,卻飛鳥鼎盛,今日入山頂,卻不見百shòu走禽之跡,若無人藏于其中,又怎會飛鳥絕跡。你們自認潛伏隱秘,實則漏dòng百出。說,你們是如何拿到虎嘯山的地形圖,又是如何得知本侯將會親率糧隊經過此山?帝梓元眉目一凜,自椅上站起,目光灼灼,若不說,今日你們一個都走不下這虎嘯山! 黑衣首領被帝梓元的威壓bī得倒退一步,他勉qiáng穩住心神,朝帝梓元看去,眼中露出一抹兇狠和決絕,侯君既然如此好本事,何不自己猜上一猜。不過侯君真以為我北秦無人?今日走不下這虎嘯山的,恐怕是你! 隨著黑衣首領話音落定,他身后的黑衣人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支袖箭朝天she去。袖箭沖破大帳,直she空中。 砰的一聲,五彩煙花在半空中燃起,點亮了半座山壁。與此同時,山壁周圍的大樹上突然涌出數十個弓箭手,銀白的箭矢幾乎是頃刻間朝營中遮天蔽日地she來,落在營中正在廝殺的北秦死士和大靖將士身上,簡直是一場無差別的屠殺。 外面的聲響傳入帳中,帝梓元瞳色猛地一沉,她終究還是小看了莫天,除了這樣一支武藝高超的死士,他居然還遣了一整支羽衛軍前來。 我們都是死士,今日來這就沒想過活著下去,只要靖安侯你亡在虎嘯山,我們就算全軍覆沒,又有何妨。上!黑衣首領說話間已經領著身后兩人揮舞著彎刀朝帝梓元而來。 長青,殺了所有羽衛軍,一個不留! 長劍出鞘,殺氣四溢,帝梓元朝身后的長青沉聲吩咐,拔劍朝這三人迎去。 小姐!長青知道現在只有自己才能阻止外面羽衛軍的屠殺,他朝帝梓元擔憂地看了一眼,轉身出帳劈開羽箭朝半空而去。 有長青出手,被箭矢所劫殺的大靖士兵得到了喘息的時間,他們在先鋒官的指揮下在糧車前豎起盾牌迎戰黑衣死士。 虎嘯山上激烈的戰斗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不斷有哀嚎聲自周圍的參天大樹上響起,糧車前劫殺的黑衣人和樹上的羽衛軍越來越少。 突然,大帳內數道激烈的真氣劃過,一聲爆響,整個中軍大帳被劍氣劃破,四散開來。三道黑衣人影從大帳中心跌出,落在周圍的雪地上,大口的鮮血從他們口中吐出,瞳孔擴散,顯然功力已散。 帝梓元立在大帳殘骸的正中心,以劍觸地。 你們全軍已歿,何必做垂死掙扎。說,到底是何人告訴你們的行軍路線!帝梓元冰冷的目光在黑衣首領身上逡巡而過。 黑衣首領朝四周望去,雪地上北秦死士倒了滿地,周圍亦再無羽衛軍的箭矢she出,北秦這一支潛伏軍只剩下他們三人。他一把扯掉面上黑紗,露出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他抬頭朝帝梓元望去,眼底現出悲憤與瘋狂之色,靖安侯君,我們是將死之人,你又何嘗不是?他一眼眼掃過帝梓元身后的大靖將士,詭異地開口:想要你命的又何止我北秦! 他猛地起身,朝天喊去:我北秦人重諾守信,我們該做的已經做完,若今日靖安侯不能亡于此山,他日我北秦死士必將追殺閣下至天涯海角! 隨著黑衣首領的最后一字落下,他和身后的黑衣人仿佛約定了般,手中彎刀一齊從脖頸劃過,鮮血涌出,三人倒在地上,即刻斃命! 大雪漫天而落,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虎嘯山頂一陣詭異的安靜。黑衣首領臨死前的吶喊捏緊了每個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大靖將士的心弦。 帝梓元瞇著眼朝黑壓壓的密林深處看去,半晌,一只飛鳥從林中驚出,一道灰影以閃電之勢朝營地撲來。帝梓元神qíng猛地一變,長劍從雪中拔出朝灰影的掌勢迎去! 兩人一觸即開,巨大的內勁碰撞將帝梓元身下一尺來深的雪全部卷走,她腳下的土地裂開深陷半米。帝梓元手中的長劍斷成兩半,她握著半柄短劍半跪于地,嘴角鮮血逸出,染紅了半面銀白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