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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元,我不能讓安寧死不瞑目!韓燁猛地打斷帝梓元,聲音莫名冷沉,又重復了一遍,我不能這場讓安寧連命都丟了的戰爭只落個議和的下場! 帝梓元神qíng一怔,眼底浮過一抹悲慟,拉住韓燁的手不自覺松了松。韓燁尋住這個契機,匕首出鞘,猛地朝莫天攻去。 莫天不自覺朝后一躲,瞳中只剩那飛快襲來的匕首銀光。 砰的一聲響,匕首cha入額頭的一瞬,雪白的瓷杯帶著凌厲的內勁打斷了匕首的攻勢,只在莫天額頭留下一道傷痕。 房間內死一樣的沉默,鮮血循著額角濺落在地,韓燁看著擋在莫天面前的帝梓元,眉角帶怒。 我們的將士在西北浴血一年,為的是這塊國土上的百姓,安寧戰死在青南城,為的也是她的子民,如今你為了一場戰爭的勝負置滿城百姓的生死于不顧,就算安寧地下有知也不會安息! 帝梓元冷冷開口,迎上韓燁的目光,眼底襲上一抹極淺的淡漠,韓燁,你要莫天的命不是為了安寧,你只是要一場屬于韓家人獲勝的戰爭,不要拿安寧來敷衍我。就連我來軍獻城,也在你意料之中,如你不陷入絕境,我亦不會入城,軍獻城內帝家積蓄數年的暗力又怎會傾巢而起,為你誅殺莫天逃離軍獻城掃清道路?此一戰后,帝家在西北再無力可藏。 她身后立著的莫天看見帝梓元藏在背后用力擲出杯盞的手微微顫抖,眼眸一深,望向帝梓元的神色帶上了復雜之意。 如此聰明果斷的女子,偏偏是大靖的靖安侯君,太可惜了。 帝梓元低嘆一口氣,看向沉默不語的韓燁,好一個算無遺漏,不愧是嘉寧帝的兒子。她低低咳嗽一聲,臉上現出一抹不正常的暈紅,韓燁,西北之戰,是我輸了。 無論最后戰局如何收場,君家和帝家的關系以及實力都無法再隱藏。本以為是生死相托的并肩而戰,她為三國之戰傾盡了全力,卻在這場韓帝兩家的博弈里滿盤皆輸。 銘西說得對,她和韓燁從十一年前開始就是死局,早已無法可解。 她和韓燁的qíng誼終究贏不過天下江山和至尊帝位。 是她心存希望,與人無尤。 帝梓元眼中的淡漠傷感似是觸動了韓燁,他薄唇緊抿,一句辯駁都沒有。 面對事實,他亦無話可說。 恰在此時,無數道刺耳的驚雷聲在府外同時響起,響聲劃破天際,整座城池都似被撼動。 三人同時透過窗戶上細小的fèng隙朝外看去,絳紅的雷光染遍了半城天空,烈馬嘶鳴和劍戟兵戈之聲在府外依稀傳來。梧桐閣外,本該聞訊而報的侍衛們卻不見一點動靜,安靜窒息得莫名詭異。 府外的鐵甲軍暫時被攔住了,現在是我們逃出去的最好機會。不過瞬間,帝梓元便恢復了平時的冷靜自持,她朝韓燁揚了揚下巴,眼微微瞇起,我不會讓一城百姓死在我們手里,要么你取莫天xing命,我立即讓帝家死士退守城外,不再管城內之事,待鐵甲軍騰出手來圍府,你失了北秦王為質,我們必死無疑。要么我們以北秦王為質出城,他活,我們活,滿城百姓也活。 韓燁。帝梓元輕嘆一口氣,我最后一次把命jiāo給你來定。 從此以后,對你,我帝梓元再無半分信任。 第二十六章 軍獻城位處漠北邊境,百年來無論王朝更迭,其邊塞要地的防守地位從未改變,當年建城之人考慮此點,把主帥府建在主城最后方,以圖將其最后的抵御之力發揮至完美。城內只一條官道可由城外長驅直入主帥府,其余路徑皆分散于城內各民府商宿中,軍獻城為漠北最難攻克的城池,除其高達數丈的城墻和護城河外,城內錯綜復雜的地形與建筑亦是原因。 是以城外的主將屠峰在接到連瀾清的密令后當即下令讓兩萬鐵甲軍化整為零,分散成小股迅速從各巷道趕赴主帥府。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這只北秦王和連瀾清最為依仗的助力卻在奔赴施府的途中遇到了出其不意又慘烈至極的阻撓。每只北秦騎兵所過的巷道上都埋滿了火藥,火藥被引,烈馬受驚,奔馳的騎兵驚惶中從馬上跌落,軍隊頓時被沖散開來。 恰在此時,數道長嘯聲在城內此起彼伏呈接應之勢接連而起,還未等深陷轟炸中的北秦騎兵回過神,巷道四周的房頂上無數道鐵箭已成羅網狀朝地上飛she而來。不過片刻,慘死在馬蹄和鐵箭下的北秦騎兵就已不計其數。 偌大的軍獻城在絳紅的火光下陷入了爆炸和慘叫聲中,原本因霜露節出門在外的大靖百姓除了最初的驚慌外,都在極短的時間內回過神鎮定地躲回家中或附近安全的宅所,不少尚有武力的大靖青年在臉上抹了塊黑布,躲在角落里悄悄對落單的北秦騎兵敲起了悶棍。 對于在敵國占領下屈rǔ又戰戰兢兢生存了一年的百姓,這一刻,他們等得太久。幾乎是頃刻間,被掩藏在這座城池下將近一年的虛假和平被兩國百姓毫不留qíng地用鮮血和屠戮撕碎。 主官道上,四周巷道里的爆炸聲和慘叫聲不絕于耳,屠峰一刀劈退一個黑衣死士,抹掉臉上的血水,黑沉的臉上滿是憤怒和意外。 官道上廝殺的黑衣死士不過數百,卻個個以一敵十,勇猛無畏,這群突然冒出來的死士簡直猶如幽靈一般。況且提早埋下滿城火藥絕非一日之功,阻擊的飛箭更是用jīng鐵鑄成,合縱襲擊之勢連一般的軍隊都難以做到。這群人不止是死士,更像一只qiáng大無比的軍隊,如果施家一開始就有這股私兵,一年前的奪城之戰不可能如此順利! 將軍,軍營傳來消息,咱們的糧倉被燒了,戰馬也被人在混亂中放走,還有不少黑衣人潛進了軍營,他們不止四處放火,還專門挑咱們百夫長以上的將領截殺,元副將說不能棄軍營安危于不顧,還說連將軍只下令兩萬鐵騎入城,他不能隨便動用駐兵?;貭I調兵的小將一身是傷地退回屠峰身邊,滿臉沮喪。 元碩是德王的妻舅,平時好大喜功,最愛打著德王的旗號作威作福。雖平日里受連瀾清制衡,卻從不把屠峰放在眼底,想不到如此關鍵時刻卻陽奉yīn違壞了大事。 屠峰氣得咬牙切齒,他看著官道上越戰越勇不見半點退縮的黑衣死士大吼一聲,傳本將令,全力前進,圍誅主帥府,生擒大靖太子!若遇阻撓,殺無赦! 他就不信,兩萬悍勇騎兵,還殺不絕區區千來個死士!就算是用命填,他也要填出一條到施府的血路來。屠峰一邊怒吼,一邊揮舞著大刀朝正在廝殺的黑衣死士沖去。 屠峰的悍勇和活捉大靖太子的豪言感染了彪悍的北秦將士,他們體內的血xing被喚起,一掃剛才的驚惶,慢慢集結成隊恢復了平日的戰斗狀態。 整座城池陷入了血戰的澤海中,讓兩方人馬拼死而戰的漩渦中心卻平靜得讓人詭異。 施府內,身披銀白戰甲手握長戟的將士層層圍在梧桐閣外,肅殺的氣息籠罩著整座主帥府,駭得閣外茂密的梧桐林里飛鳥絕跡。 梧桐閣內院的院門處,肅殺的鐵甲軍前,置著一方木桌木椅,桌上清香的一品茶裊裊生煙。連瀾清一身湛藍長袍,一手輕叩桌沿,一手端杯輕抿。他神色平靜,半點未受府外延綿不絕的爆炸聲和砍殺聲而影響。 連瀾清身后,原本奉命守衛梧桐閣的侍衛統領屠山滿臉沮喪地跪著,垂著頭小聲向連瀾清稟告北秦王入閣后發生的事:將軍,陛下拖著那位小姐入了閣,嚴令我們不得靠近,期間卓瑪送了一回熱茶進去,里頭就沒有動靜了,門口守著的那個丫鬟在將軍您來之前說要去方便方便,就、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屠山越說頭低得越厲害,都快把脖子給埋進頭盔里了。 連瀾清朝閣門口跪著的卓瑪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小丫頭駭得瑟瑟發抖,不住地點頭,將軍,我進去的時候,公子和那位小姐都好好的 連瀾清沉著眼,一聲未吭,半晌冷冷下令:屠山,救回陛下后,去你兄長處自領三十軍棍。 連洪立在連瀾清身旁,舒了口氣。屠海屠峰屠山三兄弟是北秦朝內有名的將門屠家的子孫,三人因仰慕連瀾清而歸于他麾下,屠家是如今連氏崛起的最大助力,如此處罰,雖重卻不傷命,也算沒寒了屠家的心。 他朝安靜得詭異的閣內看了一眼,俯下身低聲進言:將軍,咱們為何不令高手從地道而入潛進閣內,殺他個措手不及,若是他們從地道內逃走,那陛下和西小姐? 屠海領了兩個侍衛入地道截殺韓燁,不僅沒尋到韓燁的蹤跡,反而深中數箭被親衛給抬了回來。連瀾清接到消息后沒有搜府,而是在第一時間就下令調集所有鐵甲軍圍了梧桐閣。 實事證明連瀾清的猜測是對的,閣外數千鐵衛圍誅殺氣震天,閣內卻連一點動靜都沒有,顯然是出了事。 連瀾清搖頭,你看見屠海的傷勢了,地道內機關叢生,以他的功力闖進去也是九死一生才逃出來,其他人又能如何。地道的出口已經被封住,有陛下為質,他們會用最正大光明的方法出來,至于那位西小姐連瀾清眼一瞇,聲音沉了幾分,陛下警覺心非常,功力又不在我之下,能在閣外侍衛毫無所覺下制住陛下,你以為一個韓燁就能做到?她的丫鬟莫名其妙失蹤又如何解釋?桑巖從不離陛下身邊,這次卻不知所蹤,也很是蹊蹺。 連洪一聽此話,神qíng訝異,將軍是說西小姐有問題? 連瀾清頷首,那個自稱朗城西云煥的女子,恐怕不簡單。 那般氣韻神采,還敢單槍匹馬闖進龍潭虎xué,絕非常人。 連瀾清話音未落,吱呀聲響,梧桐閣正房的木門被推開。 漫天紅光下,三道人影從里面緩緩走出。莫天腳步虛浮,額角血跡未gān,神qíng蒼白卻不帶半點láng狽。在他身后,韓燁和帝梓元并行而出,神色沉靜,仿佛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 三人臉上對閣外連瀾清領重兵所圍的現狀未有半點意外,想來早已猜出閣外局勢。 看見三人走出,連瀾清輕舒口氣,站起了身。他向莫天遙行了一禮,陛下 莫天打斷他,朗聲道,連瀾清,朕受制于人,從現在起朕賜你調令城內軍隊以及營救之權,必要之時,可以不用顧忌朕的xing命。 連瀾清神色一重,頷首回:是,臣遵命。他說完抬眼朝莫天身后的韓燁看去,頓了頓,笑道:想不到太子殿下如此能屈能伸,為達目的,竟不惜向連某這個敵國臣子卑躬屈膝、委屈示好,為了今日之計,殿下用心良苦,瞞盡世人,真是好心計,好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