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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殿外的石階上設明huáng御臺,御臺上龍鳳雙椅并排而置。往下一階,天子左手之下乃太子位,其次便是各親王皇子;太后右手之下為嬪妃公主位。石階之下的廣場上,長長的十幾桌是公侯大臣攜妻落座之處。 廣場中間搭了個戲臺,上面已有名角依依呀呀甩動袍角唱著戲詞。今兒太后壽宴,不可免俗地點上了一出八星拜壽。 此時,除了皇帝、太后與太子,已座無虛席。 緊鎖的昭仁殿大門外,韓燁著淺huáng太子冠服,靜靜立著。一旁跟著的小太監聽見不遠處仁德殿若隱若現的戲曲聲,原地轉著不知所措。 這太后壽宴都快開始了,太子爺還杵在先帝崩逝的宮殿外gān啥喲! 韓燁立了半晌,倏然轉身朝仁德殿而去,肩上襲著的墨黑披肩摩挲了一地細雪。 太子入座,免了百官行禮。他朝石階下望去,任安樂一身正一品上將緋色朝服,大氣端方。溫朔端著一壺酒跑到她身旁,擠眉弄眼地笑,任安樂眼底滿是溫煦,兩人氣氛和融。他的眼在公侯世子中坐得溫雅安靜的洛銘西身上停留了片息,然后拿起桌上的酒慢慢品,面容沉靜。 望著御臺上的空座,眾臣漸漸有些狐疑,已到正席之時,太后和陛下怎還未出現? 慈安殿外,嘉寧帝沉眼喝問一早被召進宮的太醫院院正:太后鳳體如何了? 方簡之行禮回:陛下,太后娘娘無大恙,只是一時急怒攻心,才會jīng神不濟,臣為娘娘開一副凝神的湯藥,休養幾日就好了。只是今日的壽宴太過喧鬧,娘娘不宜 方簡之回的時候很是惴惴不安,普天同慶的大壽之日,太后卻不能出席參宴,著實不是好兆頭。但他話還未完,太后已經扶著蘇嬤嬤的手走了出來。 嘉寧帝皺眉,馬上迎上前,母后,您多加休養就是,宴會不去也罷。 胡鬧,這是哀家的壽宴,宗親齊聚,百官拜見,哀家若是不到,皇家威信何在?太后頭戴鳳冠,絳紅朝服上鳳鳴云翔,襯得神qíng格外威儀。 她朝孫嬤嬤瞥了一眼,就你慣會來事,一點小毛病也去驚動陛下。 蘇嬤嬤惴惴不安,嘉寧帝見她神色有異,沉聲問:蘇嬤嬤,太后最近的身體一直安泰,怎么會突然急怒攻心,莫不是慈安殿的宮人伺候得不妥當? 蘇嬤嬤剛yù開口便被太后打斷,好了,此事等壽宴完后再說?;实?,大臣們想必等急了,我們走吧。說完扶著蘇嬤嬤的手徑直朝仁德殿而去。 嘉寧帝有些奇怪,卻也不愿在太后壽宴這日拂了她的意,只得跟上。 嘉寧帝和太后的盛裝出現使得眾人眼底疑慮頓消,一陣兵荒馬亂地請安后,太后和嘉寧帝高坐御臺上,和眾臣一起欣賞戲曲。. 此時,八星拜壽已至尾聲,一眾戲者齊聚臺上請安,和樂氣兒十足。 宮中久不見此般熱鬧,嘉寧帝打賞戲角后朗聲道:今兒母后大壽,朕甚是高興,這是京里最有名的東福班,聽說平日里難請得緊,朕今日為各位愛卿借花獻佛,眾卿想聽什么,盡管說來! 嘉寧帝威嚴慣了,難得有這么平易近人的時候,一眾大臣犯了傻,開始后知后覺地琢磨起該點什么戲本才能準確無誤地迎合上心來。 嘉寧帝是個雷厲風行的皇帝,自然不耐大臣們個個凝神苦思,朝下座望了一眼,正好瞧見任安樂迎上來的眼神,手一揮:任卿,你來自晉南,點一出好戲來聽聽。 太后笑意吟吟的臉微微一僵,撥動腕上佛珠的手頓了頓,眼底神qíng難辨。 一眾大臣朝任安樂望去,見她不慌不忙起身,朝嘉寧帝方向抬了抬手,朗聲笑道:陛下戎馬出身,微臣也是武將,不如唱一出沙場點兵吧,陛下覺得可好? 眾臣心里一咯噔,直嘆這任安樂著實是個二愣子,帝家軍的事讓皇家膈應得不行,你居然還要聽武戲? 果不其然,嘉寧帝笑容一斂,卻沒有反對,只是朝戲臺上淡淡道:依任卿所奏,唱一出沙場點兵。 安寧坐在齊妃之下,臉色肅然,盯著任安樂一眨不眨。 戲臺上頓時響起鏗鏘頓銼的軍馬之聲,皇帝和太后臉色端凝,氣氛陡然肅了下來。眾臣顫顫兢兢地聽戲,不時瞅瞅那個聽得倍兒有jīng神的任安樂,嘆了一聲莽婦,簡直yù哭無淚。 直到半柱香后,連戲臺上的青衣小生都遲鈍地感覺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視線太過詭異時,戲終于落幕了。這回嘉寧帝倒是魄力了一次,直接讓這群倒霉催的退了下去。 廣場上恢復了安靜,嘉寧帝適時的開口。 眾卿,今日太后大壽,時值年節,朕yù大赦天下,惠澤萬民。 臣等公主太后娘娘洪福齊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臣起身,行禮歌功頌德。 這恢弘的聲音響徹在仁德殿外,整個皇城隱約可聞。 秋水閣中,帝承恩換了一套正紅宮裙,頭上佩著華貴jīng致的琉璃步搖,腰肩系著內廷前幾日送來的鳳佩,正在梳妝臺前對鏡描眉。 心雨。她喚了一聲,侍女心雨從房外走進。 替我把陛下賞的狐貍大裘拿來,我們該去仁德殿了。 心雨站在她身后,未依言而動,反而拿起桌上的木梳,替帝承恩細細梳弄起長發來。 心雨!帝承恩皺眉,就yù起身,一雙手卻壓在了她肩上。這雙手很是熟悉,平時替她梳理頭發,整理衣袍,陪伴了她整整十年。但她卻從不知這雙柔弱無骨的手按著她時,竟能如此有力。 小姐,您還是不去得好。心雨輕輕解下她的頭飾,一件件重新放回梳妝臺上。 秋水閣外不知從何時起安靜下來,空dàngdàng的,沒有半點聲音。 帝承恩兀然抬眼,鏡子中映出心雨的神qíng,她臉上少了一貫的唯唯諾諾,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剛毅冷冽。 帝承恩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顫抖,像是有什么感覺豁然開朗一般。 公子讓我給您帶句話,他說和您的約定自今兒起就沒了。從此以后,您便自由了。 帝承恩手中的鳳釵落在地上,她難以置信地望著鏡中的心雨,雙手攥緊裙擺,指尖刺進掌心。 心雨,你在我身邊十年了,我對你難道還不夠好?自她被送進泰山起,身邊一直只留著這個丫鬟,到如今才知道最信任的人竟是隱藏得最深的細作。 小姐對我很好。心雨的表qíng沒有一絲變化,只是奴才的命是公子從晉南的死人堆里救回來的。 真正的帝梓元是誰?她是不是還活著?帝承恩聽見自己顫抖得冷沉的聲音。 小姐不是已經猜出來了,何必再問呢?心雨聲音低低的,回。 好一個洛銘西,好一個帝梓元!帝承恩放聲大笑,她猛地轉過身,抓住心雨的手腕,眼底悲涼難當,好、好!你們一個個都好得很,當真好得很!我做了十年傻子,十年傻子??! 秋水閣內,只能聽見帝承恩憤恨難當的哀戚聲。 與此同時,剛剛換了身衣袍準備參加太后壽宴的太醫院正被華陽閣的宮娥慌慌張張攔在了御花園內。 小宮娥見著了他,像遇見了救星般連連叩首,方大人,我家昭儀娘娘要生了,太醫院的大人們都在仁德殿為太后娘娘祝壽,一個人都沒有,再尋不到人,我家娘娘怕是要不行了! 方簡之一驚,原本宮里待產的后妃都會有專門的太醫守著,以防誤事。哪知因為忠義侯府沒落,負責古昭儀的太醫竟完全沒當回事,在這個時候去了太后壽宴。 怎么也是皇家血脈,非同小可,方太醫連連擺手:走,快些去華陽閣。 小宮娥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領著方簡之朝華陽閣而去。 華陽閣內,古昭儀面容消瘦,臉色蒼白,氣若游絲,手放在肚子上,g上隱有血跡逸出。她房里的太監宮娥慌得團團轉,駭得只剩下半條命。 方簡之走進來,一見g上古昭儀的模樣,臉色立刻就白了,這、這怕是難產之象! 古昭儀看見他,眼底驟然冒出一抹希望來。 方簡之急忙上前為古昭儀把脈,手一探,心沉到了谷底,娘娘,怕是脈象不穩,要盡快稟告陛下,讓陛下定奪是保 不、來不及了古昭儀死死抓住方簡之的袖袍,gān癟的手攥出青紫之色來,聲音斷斷續續:方老大人,保孩子,一定、一定要替本宮保住孩子! 古昭儀尚在韶華之年,半年前還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物,榮寵至極。哪知世事難料,才過半年就落魄到這般田地。方簡之聽著她嘶啞的聲音,也知時間緊迫,朝后擺手。 快去燒熱水,把穩婆喚來,為娘娘拿人參續命。方簡之有條不紊地安排,轉頭對古昭儀道:娘娘放心,老臣現在就去熬藥,定當竭盡全力為娘娘保住龍胎! 古昭儀點頭,眼底的眼淚奪眶而出,松開了方簡之的袖子。 仁德殿外,太后笑得慈眉善目,端重威儀,以大壽之名賜恩三公,厚賞眾臣,贏得一片恭維之聲。 她笑著將話語權jiāo給了嘉寧帝,嘉寧帝不輕不重咳嗽一聲,石階下安靜下來。 眾人抬首,只見嘉寧帝站起身。 眾卿。嘉寧帝頓了頓,朕知道月前金鑾殿上青南山副將鐘海為帝家軍喊冤,朕亦對此事痛心疾首,今日在這壽宴上,朕便還眾卿真相。大理寺卿huáng浦何在? huáng浦從席位上走出,行到正中間,跪下,臣在。 你審案月余,此事個中原委想必已經問清,你來告訴眾卿,真相到底為何。 huáng浦抬首,稍一停頓,朗聲道:回陛下,青南城將士挖開青南山,證實半數帝家軍尸骨上的確有我大靖箭矢。忠義侯在堂上招出十年前他誤截假信,以為北秦鐵騎攻城,才會于深夜劫殺帝家軍于青南山下,此罪他愿一力承擔。 可還有其他? 臣無能,除此以外,未查出隱qíng。 不怪huáng卿,此事已過十年,本是陳年舊案,現帝家軍之死也算水落石出,帝家之事就此落定。傳朕旨意,忠義侯因一人之過累得大靖將士慘死,三日后問斬,那一萬將士不知原由,誤殺同袍,朕特赦其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