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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帷幔后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那加斜眼看去,連城跪坐在地上,身旁的墨玉瓶倒了下來,朝堂上發出竊竊私語,那加立刻穩了穩心神,看著一臉訕色的燕王道:封墨蛟為左翼將軍,隨燕王出征,退朝! 金絲緞面的繡鞋踏碎了花圃的殘花,連城提著裙擺四處地尋找,迎面來了一個人,她錯及不妨地撞了上去,引來那人的呻吟。 對不起,我 那加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吃痛地喊道:跑什么? 我找墨蛟,有沒有看到墨蛟? 沒有 連城轉身要走,又被那加拉了回來:小黑呢? 半路傷口又裂開了,我沒讓他過來! 等不及說完,連城掙扎著從那加手里逃開,向著朝陽殿深處飛奔而去。 小黑! 那加走到那辛g邊,看他正舉著一支女人的發簪發呆,他挑了挑眉,躡手躡腳地靠近,然后對著那辛的耳朵猛地一聲怪叫,那辛嚇得坐了起來,一見是他神色稍有緩和。 誰的? 那加一把搶過,那辛的長臂一撈沒能抓過,被他抽了過去,那加將發簪放在鼻下深吸了一口,一臉陶醉的說道: 唉美人兒 那辛哭笑不得地看著他,由他胡鬧,忽又想起什么,問道: 怎么樣了? 什么怎么樣,燕王和墨蛟出征,你,留守! 那辛的眉頭皺了皺,低下頭深思。 燕王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了,但是他想錯了一點,如果天都都沒了,那他還有什么? 那加冷哼,那辛搖了搖頭道:那要是他早就為自己鋪好了后路呢? 后路?什么? 那加瞪圓了眼睛看他,難道你認為他會勾結風佑? 以他的人品倒是很有可能! 那加聽完猛地一錘g沿,恨恨道:那墨蛟就麻煩了! 那辛安靜地看他,燭火下他的臉微微泛青,沉默了半晌忽又說道:要知道,他竭力想拉去戰場的人是你! 那辛的目光有些擔憂,兩人都無聲對視,隔了不多會,那加呼吸漸漸急促,咳了起來,那辛趕緊伸出手,卻被他推開,兀自扶著g沿咳了一陣,他深吸一口氣道: 媽的,病又犯了,看來要變天! 那辛蹙眉想了想道:過了冬至了,難道說北方的寒流將至? 那加點了點頭:估計是,我這身子準的很,天有異象時定是要犯病的。 不知道今年的冬天會不會很冷。那辛低喃,那加伸手握住了他的。 小黑,如果很冷,墨騎會不會受到影響? 那辛轉過臉,眼睛里浮上深深的愁緒。 別去,不要去! 連城沖著湖邊的背影大喊,墨蛟驚訝的轉身,看見因奔跑而發絲凌亂的連城。 不要去! 她沖到他面前,抓緊他的衣襟。 怎么了? 墨蛟皺眉,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激烈的反對他出征。 不能去,這次不能去,我有預感! 墨蛟眉頭深鎖,卻又倏地舒展開來。 你多心了! 連城心急地攥緊他的衣襟,那布料在手心絞成了一團,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不安,在聽聞他出征的那一霎那,眼前便天崩地裂起來,她害怕這種感覺,因為不確定所以才更加的害怕,加之以前手掌相握時看到的qíng景,難道墨蛟的生命真的會消逝嗎? 不不是的 連城,給我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墨蛟突然捧住她的臉,從未有過的大膽,連城怔怔地看著他越靠越近的容顏,卻說不出話來。 因為因為懷沙在等你,蛟族也在等你 那冰冷的唇猛地蓋了下來,連城瞪大眼睛看著他bī近,卻無法讓自己去拒絕。墨蛟覺得自己瘋了,意識里所想的第一次化為行動是這樣的動人心魄,鼻間四處都是連城的發香和體香,濃郁的,感傷的,唯有在離別時放縱開來。那日的問話沒有答案,再回來時她是否還會站在這里等他,還是 那吻淺淺的留在唇邊,不敢深入,卻帶著輕微的顫抖,墨蛟用額頭抵著連城,如墨般的眼眸擒住她的目光。 如果我能回來,跟我走 這是個問句,還是嘆句,連城沒有去深究,透過墨蛟寬闊的背,她看不到他,看不到所有的東西,也沒有色彩,只有那片死寂的灰白,好像在冬天的河水里,沒有自我,沒有形態,卻冷冷的真實的疼痛著。 墨蛟 她喃喃,內心處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看著他漸漸走遠,卻無法挽回 舊夢重現地宮異景 風音,瞧瞧這是什么?夢里的連城轉臉過來,見著一雙清澈見底的眸子,心底一瞬間滑過一絲暖流。 什么?她問,見眼前耀眼的女子得意地揚起了手臂,那白皙的小臂上纏繞著一條小小的蛟龍,像蛇一般,溫順地貼著她的皮膚。 是龍! 風音驚喜地叫了起來,女子搖了搖頭,發出嘖嘖夸張的聲音。 是蛟!不過就他現在這樣,只能算條泥鰍!說著她用兩只指頭將蛟龍捻了起來,那小東西似乎很痛,尖銳地叫著,兩只黑豆般的眼睛瞅著風音,發出求救的目光。 別!他好痛的! 風音上前接過小蛟龍,有些嗔怪地看著那正在大笑的女子,陽光灑在她金色的發絲上,和著她的發色勻染了周圍的天,耀眼地讓人不敢直視,她低頭看腳下清澈的槐江,那晃動的倒影卻印不出自己的容顏,身旁伸過一雙手,側首便是一張美麗地不分雌雄的臉,英招的笑如同七月燦爛的陽光,烙燙了風音的心房。 喜歡就給送你了 送我了嗎?風音迷惑著,此時的心跳分明是愛戀的征兆,她愛她嗎?是夢境戲弄了自己,還是自己影響了夢境,她們是仇人啊,可是這樣依戀的感覺又是為什么呢?難道說自己把對風佑的愛賦予了夢境,才會這樣嗎? 靜靜地,光芒消失,英招的容貌越來越淡,周遭陷入一片黑暗,然后是奔跑,她依舊在那片混沌中奔跑,似曾相識的夢境,接著身后一聲長嘯,黑色的蛟龍,藍色的水光,金瞳的男子。 震驚,恐懼,留戀,不甘,漠然各異的表qíng在眼前反復地過,風音不堪忍受,坐在地上無助地抱頭,她張著口,喉中不再發出尖利的喊叫,混濁的眼眸空dòng地映著滴滴濺落的鮮血,蛟龍的血嘩嘩流著,流成溪,聚成河,匯成海,波濤洶涌,cháo起cháo落 我答應你,答應你 據比笑著,輕淺的笑聲在風音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dàng,回dàng成命運高亢尖銳的譏笑.無邊的黑暗緩緩聚攏,凝滯血液,吞噬一切.藍眸黯淡,金色的發絲輕嘆著飄散.前世的一切在風音的眉間靜靜拂過.抱緊手中那奄奄一息的蛟龍,瘢痕遍布的臉上淚水漣漣.銀刃切不斷命運的絲線,卻可以刺穿一顆早已破碎的心 啊 尖叫著醒來,連城喘息著流淚,昏暗的皇宮異常的冷,浸了汗的衣衫被風一chuī,疼到骨子里。 連城抱緊了被子,將臉埋了起來,夢里的場景似乎越來越清晰,卻混亂地理不出頭緒,從東隱到天都,她腦中的故事變了又變,可故事的本貌是什么樣子?她猜不透,而此間到底是誰在說謊? 咚咚輕輕的敲門聲想起,連城坐了起來,小聲問道: 誰? 是我! 門外是那辛的聲音,低低沉沉,卻讓人安心。連城打開門,見他抱著一g被子有些窘的站在門外。 寒流要來了,給你送g被子,有些晚了,所以沒讓侍從起來。 謝謝。連城側身讓他進屋,放下被褥那辛卻沒有走,在屋內站立了片刻又道:這么晚,你屋里還亮著燈? 連城淡笑:做了噩夢,睡不著! 那辛哦了一聲,停了片刻,緩緩松氣,揚起臉有些興奮地看她,像是藏了寶貝的孩子。 那一起去地宮看看如何? 連城聽完愣了,瞪著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那辛露出輕松的笑,向她伸出了手。 殿外的冷風呼嘯而過,那辛幫連城攏了攏外袍,引著她走向帝閣,行到外墻的玉帶橋邊,他熄了燈籠,拉著連城的手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咱們偷偷地進,別給發現了! 連城點了點頭,稍稍握緊他寬厚的手掌,那手心的熱力讓人安心,連城微微閉起了眼,任由他牽著在黑暗中行走。 帝閣建構宏偉,除卻樓面高聳的占星堂外,內殿面闊九間,進深五間,那辛牽著連城在殿中繞來繞去,先后避開了十來名守衛,通過正殿,再往后行,進了第三層院落,便是一座重檐歇山頂的方形高樓,他們悄悄走近樓前,只見正面檐下懸著石匾,上書安陵二字,兩人相視一笑,悄身進了樓,樓中一座石碑,碑額刻著大都二個篆文,碑身則刻祖皇帝之陵。 就是這兒! 那辛有些興奮,伸手在石碑上摸索,只聽咔嗒一聲,隨后有石塊摩擦的響聲,借著微弱的月光,連城看到石碑后方,石門大開,那辛當下打亮火折子,走了進去。走過石門,便是一個向下的階梯。他們手牽著手向下走去,到了階底,前方現出一片巨大石墻,四層條石為基,石墻由層層白石磚砌成,中央方磚已被取開,通出一個形如圭字的門戶。那辛視察周遭,不見有何異狀,當即緩步走過,連城惴惴地走在深幽寂靜的隧道中,彷佛又置身幽冥森林,那時候身邊的人還是墨蛟,想到墨蛟,她不禁黯然,不好的預感加之混亂的夢境,是不是預示了前方不詳的路? 殿外寒冷,地底卻是一片溫暖,這地宮確實冬暖夏涼,只是太過黑暗,令人不由得心生不安。那辛帶著連城,絲毫不敢大意,一邊前行,一邊凝神留心周遭變化。四下一片寂然,除了他們的腳步聲,更無半點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