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蔡英回到江城。

    高熙沒給她時間去見別人，拿到了她的航班號后，就派人去接機，蔡英一下飛機，就把她拉了來。

    她們在一高檔會所里見面。

    高熙提前在包間里等，兀自品著茶，半來個小時后，周秘書就把蔡英請到了包間內。

    蔡英風塵仆仆的，連件衣服都還沒有換。

    她們兩人已經好些年沒見了，蔡英一進門，兩人都在互相打量。

    歲月不饒人，蔡英肯定已經衰老不少，當得起“奶奶”這個稱呼，氣質倒還是原來那個樣，能看出曾經豪門太太的影子，只不過她身上的著裝就沒有以往那樣富貴了，可見經濟條件已經大不如前。

    也是，高彥威本也沒多少資產，聽說為了賭球還把名下的房子都賣掉了一些，可見也不會給蔡英太多的生活費。

    而蔡英這個人，內宅的彎彎道道雖然很擅長，可要說做生意的本事，那是沒有的，要她自個兒去賺錢就不太可能。

    周秘書退出包間關上門。

    高熙做了個“請”的手勢，讓蔡英在她對面坐下，還親自給她倒了杯茶，道：“奶奶剛下飛機吧？十幾個小時飛機應該挺累吧？快喝口茶緩一緩。唉，主要還是我這邊著急，要不然肯定讓奶奶先倒時差的?！?/br>
    蔡英接了茶盞，輕輕抿了一口后，得體地笑著，道：“沒關系，我不差這一會兒?！?/br>
    她也沒急著說正事兒，像是很有閑情逸致似的，同高熙寒暄起來，“時間過得真快啊，熙熙都成一大姑娘了，真是越長越好看，聽說你成績也很棒是不是？已經保送了吧？真棒啊?！?/br>
    要論表面工夫，蔡英絕對屬于上上乘人士，即便她的離婚都是高熙造成的，親女兒還被高熙弄進了監獄，但面對高熙的時候，她依然能像一個沒事人一樣，友好地與高熙交流。

    哪怕這包間里只有她們兩人呢。

    大概在蔡英眼里，如果這時候她不能保持住從容的儀態，那就已經輸了。

    在這一點上，高熙不得不佩服蔡英。

    不過高熙本人也不遑多讓，她展顏笑著：“還好啦，畢竟在教育資源方面，我確實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好不少嘛，說起來，小時候在幼兒園里我還是挺平庸的，還是多虧回高宅后奶奶給我找家庭教師，還把我送去了好學校?！?/br>
    蔡英微微地笑，“也是你自己聰明，你小從就聰明……”

    末尾這一句，就有些意味深長了。

    高熙坦然地和她對視著，她也不指望蔡英主動說起高彥坤的車禍，自己先問道：“關于我大伯伯的車禍，三叔說您想當面和我講?！?/br>
    蔡英點了點頭，“彥威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就不讓他在中間傳話了，你想問什么，就直接問我吧?！?/br>
    她神色很自然，完全看不出她自己涉嫌其中的慌亂和忐忑，平靜地等著高熙發問。

    高熙道：“這事兒吧，我們一直沒有放棄，這些年也一直派人在事發當地查著，確實有不少的進展?！?/br>
    她說到這里，蔡英的眉尾稍稍一動，幾乎看不出來，但還是被高熙捕捉到。

    高熙繼續道：“原本也沒想勞煩奶奶，只不過前段時間，姑姑說起這事兒，說大伯伯的車禍不是意外?！?/br>
    高含卉透露出這個信息的事兒，高彥威已經跟蔡英提過，所以蔡英對于這點，并不驚訝，面色很平靜。

    “其實我們也知道，不是意外，甚至肇事司機都已經找著?！?/br>
    高熙說到這里，聲音頓住，看著蔡英。

    她個子比蔡英要高，坐在那兒，視線也是略有偏俯視的，雖然沒擺出凌厲的神情來，但氣場卻很足，令蔡英回視她的目光有那么些許的波動。

    只不過要說慌亂，蔡英是沒有的，神態依然從容得很，聽到高熙這么說，她嘴角抿了下，柔和地道：“找著了？你好像也沒有疑心的幕后兇手，肇事司機是不肯說，還是已經死了？”

    高熙平淡地道：“已經死了?！?/br>
    蔡英點點頭，“難怪了，死無對證，線索也就斷了?！?/br>
    高熙道：“你既然都已經特意回國，想來是有話要對我說的，直接說吧，就不要打太極了?！?/br>
    高熙主動進入正題，在蔡英眼里，就是高熙著急了，她占了上風。

    蔡英顯得更加從容，道：“我確實知道幕后黑手是誰，但你未必愿意聽?！?/br>
    高熙：“我都請你過來了，總歸是想聽的?！?/br>
    蔡英輕輕嘆了聲，片刻后，抬眼與高熙對視，眼神起了些變化，那點裝出來的溫柔漸漸消失不見，轉而多了絲想要迫切地看到高熙反應的打量，“是高世培?！?/br>
    高熙面色不動，盯了她兩秒，爾后，輕輕嗤笑一聲。

    蔡英挑挑眉，“你不信？”

    高熙輕笑著搖了搖頭，“我就是覺得好笑，挺好笑的，你到了現在，還在想著讓我們和爺爺相爭，你好坐收漁翁之利嗎？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今時不同往日啊奶奶，我們和爺爺這些年矛盾不斷，可即便這樣，你也沒有本事再來收漁人之利了啊，無非就是我們和爺爺之間的勝負問題?！?/br>
    蔡英也跟著笑起來，笑容里有旗開得勝的光芒，“我當然知道啊，所以，熙熙，我說的是實話。我不介意你把我說的錄音去給高世培聽，你去看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了，不過到了那時候，我希望你能保證我的人身安全，我可不想被高世培報復，死得不明不白的?！?/br>
    雖然蔡英說得很像那么回事，但高熙有自己的考量。

    她唇邊依然帶著笑，聽蔡英繼續說著。

    “我一個在內宅里邊的婦人，又不在外邊做生意，身邊來往的都是豪門太太們，這種事情的內幕，我能從哪兒聽來？還不是枕邊人那兒。枕邊人做過什么，我總歸還是能知道一點的。含卉會知道，大概是我無意間說漏嘴過吧，我不太記得了，但我應該沒有對她說過是她的爸爸做的，她可能以為是我吧。我想，你心里應該清楚，確實不是我做的，我一個在m國一點人脈關系都沒有的人，要做這種事情可不容易，你們肯定在我身上也查過，要是難查出什么，你也不會請我來這里喝茶?！?/br>
    高熙擺動著手里的茶盞，爾后，喝了口茶。

    有些涼了，于是她又拿起茶壺添了些，順便幫蔡英也添了些。

    蔡英繼續道：“你肯定會覺得，虎毒不食子，高世培怎么可能會害自己的親兒子，何況當年，他大權在握，想要打壓你大伯伯根本不需要這樣的手段。我知道你一定會這么想，所以不相信我說的，但是，事實證明，就是高世培做的沒錯，至于原因么，確實不是想要打壓他那么簡單。這一點我知道的不多，但隱約猜到，似乎和公司在國外的運營有關，當時公司在國外的運營不是那么干凈，具體的我不清楚，大概你大伯伯沒有站在高世培這一邊，想要清查，而高世培怕公司保不住，一時心急?！?/br>
    高熙聽到這里，說了句話：“可是車禍之后，大伯伯和爺爺在公司運營上面，沒有矛盾，大伯伯也沒再管公司上的事兒。如果你說的分歧真的存在，可見也沒那么嚴重，用不上謀殺親兒子這種辦法。你這個故事，漏洞還是挺多的?！?/br>
    蔡英輕笑著搖頭，“這只不過是因為你大伯伯出了車禍之后，無心再深挖而已，一旦深挖下去，問題就很嚴重了，所以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我知道的就這些，我都說了，信不信當然由你自己。如果不信呢，就當沒聽到我說的，如果半信半疑呢，可以去試探一下高世培，我能這樣信誓旦旦地說，自然是因為我確信。我可以保證，你去試探一下高世培，你能發現驚喜?！?/br>
    高熙瞇著眼看她，“真的不怕我在爺爺面前把你捅出來？”

    蔡英笑了笑，“我現在又不是靠著他過日子，而且，如果你想要在這件事情上深查下去，以后多得是用得著我的地方，我說不定哪天會想起來哪兒有證據，也說不定，將來有機會讓這案子進入公訴階段，到時候，我應該還能做一個證人吧？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出事的?！?/br>
    高熙盯著她：“如果你有證據，也不至于在離婚的時候凈身出戶了，狠敲一筆不好嗎？”

    到這里，高熙的笑容已經淡了下去，變得面無表情，還稍稍斂了眉，似乎說話的同時一直在思索。

    高熙的這個反應，在蔡英眼里，就是心里已經越來越偏向于她所說的，她志在必得地笑了笑：“我為什么要冒這樣的風險？我離婚時彥威還沒有完全沒希望吧？當時我還覺得高世培會把彥威扶起來一起對抗北辰呢。只不過現在看來……”

    她輕輕一嘆，嘆息聲里還有些遺憾，“總歸，現在已經這樣了，而你又從含卉那兒聽了些，我也就索性告訴你了。我總不能讓彥威變成含卉或是阮沛玲那樣吧？我早就敗了，可不想再被你盯上，只是希望可以安生過日子?！?/br>
    聊到這里，該說的都說了，該聽的都聽了，高熙將周秘書叫了進來，讓人把蔡英送去酒店。

    包間內的對話全程都與周秘書連了線，周秘書都聽到了，且把錄音發給了高淳。

    高淳那頭還沒有響動，大概在忙，沒有立即聽。

    周秘書讓人把蔡英送走后，走進包間關上門，對高熙道：“熙熙小姐，您相信她說的嗎？”

    高熙輕輕地笑起來，這個時候，她早沒了面對蔡英時凝重的神情，“她的話啊，估計真假參半吧，倒是不能完全不信，就是信多少的問題?！?/br>
    她搖了搖頭，感慨了句：“我蔡奶奶還是厲害啊?！?/br>
    緊接著，高熙對周秘書道：“跟我哥說，讓他查一查當年凱復海外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吧，也讓我大伯伯想一想當年遇到過什么問題?！?/br>
    蔡英說的話，要憑空捏造還是難，所以，可能有那么一部分，的確是真的。

    至于是不是高世培，查下去就知道了。

    至少高熙不會因為蔡英這么一番話就直接把高世培定為兇手，否則，那就真著了蔡英的道。

    第83章

    高熙與蔡英見完面, 心里裝著事兒，回家的路上一直陷在自己的思緒里，手機消息提示音響了好幾聲, 她都沒有意識到。

    前座的周秘書回頭提醒她：“熙熙小姐，你手機有消息?！?/br>
    高熙這才恍然回神, 拿起手機一看，是程禹。

    一連串的未讀消息，都是程禹發的。

    程禹今早給高熙發了“早安”, 當時高熙回了條，隨后, 程禹發的“今天你起得倒挺早”高熙就沒再回，因為當時她準備見蔡英，沒有看手機。

    于是之后的長長一串，全是程禹在說。

    【在干嘛呢？還在自學大學的課程？】

    【我今天也在看書】

    【圖片】

    【今天村里沒什么事，我挺閑的, 學習學習】

    【早點開始準備考試總沒錯】

    一個小時后。

    【你怎么都不吱一聲？】

    【別不是回了個消息后就睡回籠覺去了吧？】

    【不對啊我看你微信步數有漲】

    【在忙？】

    又過了兩小時，到臨近中午的時候。

    【我做了張卷子，手感還不錯】

    【我在想我要考什么崗位，雖然還早, 不過先考慮起來總沒錯】

    話多的人就是這樣, 一個人似乎也能講挺久。

    【之前倒一直有個目標, 不過我現在想著, 考個江城的崗位也不錯】

    【你說我要不要考江城的？】

    看到這里，高熙眉梢一動。

    她嘴角抿了下。

    這點曖昧的暗示, 哪怕不是過來人，也能懂一些。

    說不上什么心情，就是感覺有點兒飄飄然, 像腳踩在棉花上一樣。

    接下去就是程禹剛才發來的消息。

    【這么忙??？一上午都沒看手機嗎？】

    【忙什么呢？】

    【吃中飯沒有？都到飯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