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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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謝策道討個浮萍不定的圣旨,他毫無顧忌,作為牽制朝堂棋子和劈砍氏族刀刃,謝策道需要倚仗他。 就算知道他對爾玉心思后心生不喜,也拿他沒什么法子。 不足為懼。 但他……還是不敢猜測爾玉想法。 前世到了最后,她吝嗇于同他說哪怕一個字。 笑靨如花的時刻,是想親手殺他之時。就算他再甘之如飴,也怕今生同樣如此。 萬劫不復。 既癡迷于刀刃上的丁點甘露蜜糖,又怕再進一步會圖窮匕見,因此不敢說、不敢言、不敢袒露、不敢追問。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心頭血,命里魂,凝成她。 謝策道見他心神不定,沒再打聽,卻仍舊好奇,心想:是沒聽說過,宣離玉這心思藏得倒深。 畢竟世家出身,舉止溫潤,手腕皆在,聽說京城里心儀這小子的貴女不在少數,怪不得媒人一個媒都沒做成,感情是心里念著人? 那姑娘還不趕緊應了,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九五之尊不僅給自己挖了個坑,更是臆想著給謝重姒也挖了幾道坑。 挖完后,還很樂呵地又同宣玨聊了一下午,等傍晚時分,才放他出宮。 天金闕的宮道,宣玨早已滾瓜爛熟。 黃昏時分光影混沌,晚霞若彩,絢麗得戳破天際。 他想了想,找了個借口繞到未央宮,其中一個領路的宮人,是宣玨的人,很有眼力地假借肚痛,拽著另一個同伴離去。 四周安靜下來,宣玨從袖里掏出個小木鸞,放開手。木鸞撲棱翅膀,墜入未央宮內。 謝重姒手忙腳亂接住這只木鸞時,剛用完膳。她拿果茶漱口潤嗓,以為是宣玨從宮外送來的信箋,展開一看,信上端正寫了幾個字:“未央宮外,摘花贈君?!?/br> 她心頭跳了跳,將信紙一皺。然后對葉竹道:“吃完啦,我歇息會兒,別吵我?!?/br> 轉過頭,從后門出去,果見立在桃花林下的宣玨,長身玉立,衣袂隨風,背對著她,抬起了手,像是在準備摘一株桃花。 謝重姒不假思索,輕聲靠近,然后踮腳捂住他的眼,笑嘻嘻地在他耳邊道:“離玉,我是誰?” 第90章 進言 (不定時小瘋)關于侍寢√…… 謝重姒敏銳地感到宣玨濃長睫羽, 劃過掌心—— 他溫順地閉了眼。 然后聽到“咔擦”折枝聲。 宣玨反手,極細的花枝準確無誤插入心上人的發髻,笑道:“殿下?!?/br> 他無奈地道:“若是猜對了, 可以放開臣么?” 謝重姒“哎”了聲, 放開手,繞到他面前,問道:“進宮何事?父皇傳喚你了?” “嗯?!毙k神態自然地替她再扶了扶桃花枝簪,“說秦氏朝官,是立斬還是暫留。我說不要cao之過急。陛下就也暫時放下了。近一年來,朝中行政律令, 是有些浮躁,不知是否因為王爺南行百越, 陛下心焦憂慮?!?/br> 謝重姒聞言一頓, 宣玨這話, 其實幾分僭越。 作為臣子,不該評判帝王,更不該在她面前評判。 戚貴妃都知道捂住戚文瀾的嘴,讓他在她面前少胡說八道、大放厥詞, 何況萬事穩妥的宣玨? 但又不太像試探。 謝重姒沒考慮出個所以然,暫時壓下疑慮,搖頭道:“父皇政律一貫強硬, 你讓他徐徐圖之, 是為難他。要不是得做表面文章, 還得安撫氏族民野勢力,他明日就能把那群尸位素餐的全數斬首?!?/br> 謝重姒望了眼遠處天色,說道:“時候不早了,快出宮吧, 過會兒宮道都該燃燈巡守了?!?/br> 宣玨注視她半晌,問道:“殿下不留我坐一會么?” “這是在宮里。除卻皇子皇女,還有嬪妃三千,一時不察就能沖撞貴人?!敝x重姒被他膽大包天震得愣了一下,挑眉道,“外男闖后宮,你有幾個腦袋夠砍???趕緊趁沒人發現溜吧,別得寸進尺了?!?/br> 宣玨卻淡淡地道:“這倒無礙,臣在宮里也有人,出的出去。殿下無用擔心?!?/br> 謝重姒耳邊炸了個震天響。 她萬萬沒想到宣玨真肆無忌憚說出這種話。 世家也好,氏族也罷,把手伸入朝堂后宮,司空見慣的事,差別是人手何處多少,忠誠如何,危害如何。 玩點小把戲,上頭也就睜只眼閉只眼放過了。就比如蔣明,也收過好處替人說話。 但不管暗中布下的人手多少,都不是能放到臺面上講的。 ……別說是對她提及。 要知道,這算是她心底不小的一根刺—— 宣玨以前就算再怎么試探,也不至于這般不管不顧。 以殺頭的罪名撞上,好像要么粉身碎骨,要么云開霧散、雨霽天明。 謝重姒喉嚨干澀,憂心起這人來。 她遲疑著不立刻說清道明,就是怕心結難纏,想插科打諢一段時日,哄他確信她不會遠離。經過段時日陪伴,再剖心言情,也更有說服力——對宣玨這種,看到一種表象,就能推論出四五種可能結果之人而言,具有的說服力。 更別提這人老是習慣往最壞的結論上胡亂猜測。 拽都拽不回來。 宣玨這么屢次三番試探,倒是弄得謝重姒愈發猶豫,是否攤開言說。 或者何時再說—— 但至少不是當下。 她毫不懷疑,現在揭穿,離玉定會懷疑她在肆意利用。 這么想著,謝重姒不動聲色地道:“那行,進來吧。不過,你得跟我翻|墻。后門出時鎖上了,我打算翻|墻回去的?!?/br> 宣玨:“……” 他本就是心難安,多說了幾句招惹她,看她像是找借口推辭,識趣地要告退離去,就被謝重姒牽起了手,她笑得前仰后俯,道:“騙你的,門開的。就知道你落不下身段翻|墻。走啦,領你在未央宮轉幾圈,你還沒見過這兒吧。我從小在此長大的,掐指算來,也就在鬼谷三年,未曾看到這里的春秋冬夏?!?/br> 宣玨眸色倏地深了,道:“好?!?/br> 任由她扯著進了后門。 比起前宮的熱鬧繁華,后門寂靜些許,古樹參天,綠藤郁蔥,隨處都有蟲鳴,特別是傍晚時分,休憩了整天的蟲群奏鳴起來,樂曲華章,不輸京中最優雅動聽的樂坊。 謝重姒今日穿得簡單,畢竟在宮里沒想出去。淺紗罩裙,纏彩雙髻,腕間戴著倆鐲子,走起來叮當作響。 鐲子刻紋精致,像是漠北的花紋,宣玨了然,想必又是葉竹給她搭配的,她一貫不怎么上心。 謝重姒走在前,只是輕輕捏住他指尖。宣玨順從地隨她漫過后院流水小橋,看著她皓腕白鐲,再看到他袖腕的串珠。素來被藏在衣袖里,隨著走路晃動,露出了一截,艷紅瑪瑙石在黃昏光影下,雀躍般跳動著。 “噓?!敝x重姒忽然轉過頭,伸出食指抵在唇前,“小點聲,帶你繞開宮人進殿?!?/br> 她狡黠地笑了笑,很是清楚未央宮里服侍之人的習性,卡著來往的空隙,將宣玨拽進殿里。 葉竹都不在。 此時主殿之中,唯余千盞燭火,坐落四處,枝藤古架上,宮燈輕燃。天窗未合,殘剩的夕陽灑落最后丁點余韻,殿里暈染開淡淡的橙紅。 幾百年的宮闈深處,靜謐莊嚴,古樸厚重。 宣玨看著這熟悉的擺設裝飾,卻頓了頓。 強壓下的情緒執念,盡皆沸騰開來,他緩慢吸了口氣,不再想留,委婉告別:“……殿下,不早了,我先告辭離去。改日再來可好?” 謝重姒奇怪地看他一眼,走了幾步,坐在她慣來喜歡坐的天窗之下,盤腿捧臉,笑語盈盈:“哎,不是你想進來瞧的嗎?宮里制式,外造相仿,但內里裝飾,各不相同。這天窗就是我自個兒加的,正午時分,會有光籠下?!?/br> 宣玨本以抬步回走,沒忍住回頭看了眼,就見謝重姒籠在夕陽殘輝下,周遭淺淺淡淡的紅。 像火,似霞,也若血。 一眼不詳。 他眼皮發跳,抿唇,又道:“已經看過了?!?/br> 說著,推開門,向來沉穩的步伐略微虛浮,要往外走去。 謝重姒奇了怪了,宣玨怎么這么反常,好整以暇地拖著下巴,涼涼地道:“離玉啊,你現在出去,得被人當刺客抓起來。過來老老實實坐著吧,天黑點我送你出去?!?/br> 宣玨動作頓住,按在門上的手指冷白,指骨卻泛著用力導致的青紫。 憂怖叢生。她卻一無所知,反而又在背后疑惑地喚了聲:“離玉?” 宣玨緩慢平復呼吸,然后才徐徐轉身,走到謝重姒面前,很聽她話般,跪坐一旁羊毛軟氈上。 又聽她說道:“正好,我近來在看兵書,看得雜,同行軍打仗時的史料一道看的。有些不懂,你來給我講講?!?/br> 謝重姒說著,折了身去夠旁邊幾案上的兵書。 幾案就在旁邊,她傾斜伸手。 手剛觸碰到書,卻忽然被人按住。 宣玨居高臨下地看她,眼底晦澀不明,余光將盡,四周只剩燭火光影。 他慢條斯理地對謝重姒進言:“兵書不急一時,需慢慢講解。但有一事……” 他壓低聲,溫和笑道:“之前和殿下說,臣可為您肝腦涂地,籌謀百事。那其中最后一事,您考慮地如何了?要不要……試試?” 第91章 神佛 “神佛”從云端被拉得墜入人世 距離墨韻樓內曖昧低語, 已近一年。 動蕩不安、諸事繁多。 先是衛旭之事皇兄南貶百越,后牽扯禮部闈考泄密,再是下半年父皇給她選夫婿無果, 又迎來冬雪時漓江秦氏紛爭。開春還有馬不停蹄的朝堂地震。 接二連三轟雷似的炸開。 腦海里雜事太多, 細微之處皆需她統籌,謝重姒沒那過目不忘的記性,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茫然地眨了眨眼道:“你在說什么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