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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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修睿剛服了藥,正在用遲來的早膳。 唐曉慕把宮女和四皇子的事說了,季修睿用膳的動作微微一頓,若有所思地說:“出宮前,我去看看四哥?!?/br> 唐曉慕本也想找個機會問問四皇子具體情況,季修睿愿意走一趟,最好不過。 蓮華宮離攬月樓不算遠,抄近路走幾步就到了。 只是蓮華宮大門緊鎖,連個看守都沒有。 還好這會兒正是用膳的時候,前來送飯的太監見到門口站著的幾人,嚇了一大跳,忙跑過來行禮:“奴才見過宣王殿下、見過王妃、見過唐將軍!” 季修睿低低咳了一聲,啞聲問:“我四哥呢?” “四皇子在里頭呢?!碧O聲音發顫。 “怎么就你一個人?”唐曉慕問。 “其他人都托關系調走了,奴才沒有銀子打點,只能留下來?!彼f到一半覺得不妥,恭謙地改口道,“奴才在哪里辦差都一樣?!?/br> 四皇子如今被困在這里如同廢人,宮人留下來也沒有出頭之日。各謀前程,人之常情。 季修睿淡淡吩咐:“開門?!?/br> 皇帝沒有嚴令不許人探望,小太監壓著雙手的顫抖打開沉重的門鎖,推開朱色木門。 木門發出吱呀聲響,從前精致的蓮華宮內一片荒蕪。日光傾瀉而下,照亮了滿堂枯黃的雜草。 季修睿微微蹙眉,邁步進去。 蓮華宮內處處透著一股陳舊的氣息,院中雜草瘋長、墻上青苔遍布,窗戶破了也無人修補,甚至還有處偏殿坍了一角。 正殿的門開著,里面的燭臺與炭盆都積著厚厚的一層灰,看起來像是很久沒有用過。 小太監拎著食盒,低頭彎腰,恭敬地對季修睿說:“四皇子通常都在這里,您請?!?/br> 季修睿跟著他繞過正殿,走入蓮華宮后的一處小院子。 一個披頭散發的人斜倚在抄手游廊的美人靠上,右腿曲起,靠在掉漆的木柱上閉眼假寐。 這人神色憔悴,明明年紀不算大,卻比季修睿還死氣沉沉。略有些破敗的猩紅色大氅襯得他一張臉微微發青,像是已經死了三天的死人。 季修睿上前喊了一聲“四哥?!?/br> 那人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睜開眼,錯愕地看向季修睿:“七弟?” “是我?!奔拘揞?纯此?,又看向后院半人高的發黃枯草,皺起眉頭。 四皇子回神,嗤了一聲,看向他身后的兩人。 “四殿下?!碧茲尚衽c他見禮。 四皇子認出他,略有恍惚:“唐二?!?/br> 這是和唐家大房一起排的,唐知禮排第一,唐澤旭排第二。 四皇子見唐曉慕扶著季修睿的手,眉眼間又與太后、唐澤旭有點像,很快猜到她的身份:“這位就是我七弟妹了吧?” 送飯的小太監偶爾會跟他提一提外面的事。 “是我,四殿下慧眼如炬?!碧茣阅叫π?。 四皇子卻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發出一陣苦笑:“我要是慧眼如炬,如今也不會是這般田地。你們三人一起來找我有什么事?我如今廢人一個,對你們沒用?!?/br> “只是想跟四哥敘敘舊?!奔拘揞R兄硪桓局?,與四皇子面對面坐下。 四皇子不信:“我在這兒關了三年,你現在才想起來找我敘舊?” “你關了三年,我躺了三年?!奔拘揞Uf。 四皇子嗤笑:“你中毒在家,好歹衣食無憂,父皇心里一直惦記著你。我呢?恐怕外面的人早就沒人記得我了吧?我在這里就跟死了一樣,除了這個送飯的奴才,就只有這院子里的雜草為伴,連鳥和耗子都不愿意往我這兒跑!就連吃食……” 四皇子看著被小太監拎在手中的食盒,怒從心起,一腳踹翻。 食盒摔落在地,露出里面三個發硬的饅頭與半碟咸菜。 季修睿神色微沉。 小太監蹭一下跪下,驚恐求饒:“不關奴才的事,是上面的公公們把四皇子的飯菜昧下了,不關奴才的事!這些還是奴才想辦法從別處要來的!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 他急得哭出聲,重重地磕在地上,磕頭聲一道比一道洪亮。 “誰昧下的?”季修睿問。 小太監顫抖著說:“是管事劉公公……” 季修睿給唐澤旭遞了個眼神。 唐澤旭會意,麻溜把滾出來的三個饅頭裝回去,一手拎起食盒,一手拎起小太監,帶他出去:“陛下只是將四殿下禁足,你們竟敢如此輕慢?這些話留著跟太后去說吧?!?/br> 小太監腿都軟了,幾乎是被唐澤旭拖出去的。 四周安靜下來,四皇子單手支頭,打量著季修睿蒼白的面容,又看看唐曉慕,瞇起眼睛:“就我們了,有事直說,別打擾我坐牢?!?/br> 季修睿不跟他廢話,直接問:“把三年前你失手殺翡翠的事再說一遍?!?/br> 翡翠就是那名死去宮女的名字。 第90章 色-欲熏心 他不愿成為別人的墊腳石 四皇子意外, 不解地看向季修睿:“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們覺得她死得蹊蹺,想再查查。你確定她是你殺的嗎?”唐曉慕問。 四皇子狐疑地打量著他們。 這兩人沒有理由幫自己,但如今他已經落得這般田地, 想殺他也不費吹灰之力, 他們也沒必要再大費周章從這事入手。 四皇子仔細回憶過往, 確定自己沒有和季修?;蛱茣阅浇Y過死仇。 難道他們真是來幫自己的? 可他們的交情也不至于好到會時隔三年后來幫他翻案吧? 真有這個心的話,案發時季修睿怎么一聲不吭? 各種念頭在四皇子腦海中亂竄, 想信任他們,又怕再被他們坑了。 唐曉慕看他想得累,直言不諱:“我就直說了吧。你現在被關在這里什么都不說也沒用, 不如告訴我們。萬一真的能證明你的清白, 你也不用再過這種鬼日子。當然, 你要是真的殺人了,我們也愛莫能助?!?/br> 四皇子被坑怕了,謹慎地問:“我說你們就信嗎?” 唐曉慕不咸不淡地說:“我覺得你最好說實話。如果撒謊,我們也一樣幫不到你?!?/br> “你們到底什么目的?”四皇子知道唐曉慕說得是實話,但他也肯定唐曉慕沒說全。 “想順路攢點陰德, 你不要就算了?!奔拘揞W鲃菀鹕?。 這或許是他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唯一機會, 四皇子咬牙喊住他:“我說?!?/br> 唐曉慕扶著季修睿重新坐下。 四皇子被困在這里三年,期間總是會不自覺想起這事。想得多了, 他也覺出點不對勁。 可身陷囹圄, 他連個喊冤的機會都沒有。 如今季修睿來問, 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三年前的除夕宮宴上, 我喝多了酒, 便想出去吹吹風。在御花園里遇上了翡翠?!?/br> 四皇子自幼在宮中長大,自然認識謝貴妃的貼身宮女。 謝貴妃不愛熱鬧,那晚的除夕宮宴沒出席。翡翠樂得清閑, 去御花園內想摘幾株紅梅插瓶。 四皇子坐在石橋上休息時,看到她過去,便出言調戲了幾句。 誰知翡翠并不像其她宮女那樣羞憤躲開,反而半推半就走到了他身邊,說愿意跟他。 四皇子看她姿色還不錯,又被翡翠挑弄了會兒,在假山之中兩人就成了好事。 想到這兒,四皇子懊悔不已:“是我嘴賤、色-欲熏心,這些我都認??晌医^對沒有強迫她,她是自愿的?!?/br> 季修睿沒有表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四皇子緩了口氣,咬牙道:“后來就到了皇后千秋,千秋宴前幾日,她悄悄找上我,說她懷孕了,孩子是我的,要我納她為妾。我當時都快忘記這回事了,如今她說是就是嗎?她那晚那么熟練,我怎么能確定孩子是我的?宮里又不是只有我一個男人,而且她還能拿著謝貴妃的令牌出宮,指不定外面是不是養著野男人,要我來做王八!” “你把這些話都跟她說了?”唐曉慕問。 四皇子點點頭。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眼神在唐曉慕和季修睿之前游走片刻,低聲說:“如果她是我宮中的宮女,懷孕了我會認。娶正妻之前有了庶子,我最多就是被父皇責罵幾句??晌艺娴男挪贿^她?!?/br> “你不認,她什么反應?”季修睿問。 四皇子冷哼:“還能什么反應?在我宮中又哭又鬧,還說要鬧到父皇那里。我告訴她,這事鬧到誰那里都沒有,只要沒人當場抓住我和她茍合,這孩子就不可能算在我頭上。我能全身而退,她穢亂宮闈,只有死路一條。她沒辦法,氣沖沖地走了。走之前讓我等著,說我早晚會答應的?!?/br> “你就沒想過孩子是你的嗎?”唐曉慕問。 “想過,但我信不過她。她擺明了是想踩著我往上爬,我就非得給她當墊腳石嗎?”四皇子越說越氣,問季修睿,“她是你母妃的人,你該清楚她的性格。她如果是個踏實本分的人,納她就納了,我不是養不起,也不是怕被父皇罵??晌揖褪遣幌矚g這種被算計的感覺?!?/br> 季修睿沒表態,仍舊問:“之后呢?” “之后就是皇后千秋宴,五哥——”四皇子說著一頓,憤憤改口,“現在該稱呼太子殿下。太子與我說,后殿有個宮女哭哭啼啼地說懷了我的孩子,想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求陛下和太后為她做主。他先把人攔住了,讓我去看看?!?/br> 季修睿與唐曉慕對視一眼,誰都沒有出聲。 四皇子繼續說,“我一聽就猜是她。這事如果鬧出來,丟臉的是整個皇家。哪怕孩子不是我的,父皇都不會放過我。我怕出事,就溜出宴會去后殿找她。她還是老一套說辭,要我承認這孩子、納她為妾,不然就去前面揭發我?!?/br> “我不想被她威脅,嚴令告訴她,這不可能,但看在我們有過一夜的份上,我可以找人給她準備一份墮-胎-藥,另外給她找個由頭去宮外靜養一月。她不同意,我讓她想兩天再給我答案,之后就想走。她非要我給她一個交代,上來拽我。爭執時,我甩開她,她撞在墻上,就死了?!?/br> 四皇子想起當時的情景,煩躁地捂住眼睛。 唐曉慕察覺到不對勁:“她死了,你什么反應?” 四皇子意識到自己少說了什么,補充道:“我當時以為她只是頭撞了下,人沒事,我就走了。誰知我剛走出去沒多久,去拿茶水的小太監進屋就發現她死了?!?/br> “你為什么會覺得她當時沒事?”季修睿問。 “當時她撞在墻上后,人還是清醒的,就是有些疼,捂著頭囔囔著讓我別走?!彼幕首诱f。 季修睿沉吟:“我記得當時她的致命傷是在腦后,你推她時,撞的也是腦后?” 四皇子點頭:“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認罪。我當時心里火,加上討厭她死纏爛打,手上沒收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