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好了，我們仨明早第一班飛機回去?！?/br>
    “容記呢？”

    “我都交給露露了。這些天她和我一起管理，沒問題的?！?/br>
    “也好?！?/br>
    母子倆又說了幾句話，容教授叮囑兒子一定要照顧好小璇，又答應兒子有消息就告訴他才終止視頻。

    “哥，我露露姐，剛才找你?！?/br>
    “嗯，我知道了。你帶小璇先去沖涼，今晚早點睡，明天咱們得早起?！?/br>
    “嗯?！?/br>
    楊梓調開微信消息置頂的露露想視頻，卻見甘露發給自己幾張表，有今天的分類銷售額，還有總額，再就是明天要訂的食材。他一樣樣仔細看過以后，回復甘露一個“大拇指”，然后請求視頻。

    “露露，就按你的來了?！?/br>
    “嗯。你明天什么時候的飛機??？”

    “早上八點的。對了，甘泉那天跟我提了自助點菜系統。我在申請公眾號，以后就不用手動這么統計了?！?/br>
    “嗯。那你早點兒休息吧?！备事稇賾俨簧?。

    “好?！睏铊鞲事兜那榫w同樣，但他還有事情要做，有很多東西要收拾呢。

    周圍一片寂靜，夏蟲在窗外歡唱。楊梓收拾好東西，忍不住走去外公外婆的房間。

    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還是有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外婆晚年喜歡禮佛早晚三炷香、然后自身也慢慢沾染了那味道。那個小錄音機還在墻角唱誦無限循環的佛教音樂。

    除了外公外婆不在！

    楊梓覺得心頭有一只手在使勁攥，一時間痛得他無法呼吸。如果自己去了北方，頭幾年將很難有時間回來……

    “哥，你在干什么？”

    楊梓收拾起自己的情緒說：“我來看看外公外婆的屋子?？纯寸婞c工有沒有按時打掃?！?/br>
    “這不是挺干凈的？”

    “是挺干凈的。你怎么還不去睡覺？”

    “今天換下來的衣服在洗衣機里呢。小璇的明天得帶回去?！?/br>
    “你去睡吧，我會弄好的。你記得設個鬧鐘，明天4點50起床?！?/br>
    “那么早啊?！睏钊剜洁洁爨斓卦O了鬧鐘，然后拉著小璇回屋睡覺了。

    *

    空客降落，站在救護車旁的容教授看著空中廊橋被移動過去，忍不住就問邊上的陪同人員：“這怎么接人??？”

    “你等等。懸梯過來了。會先接懸梯的?！?/br>
    果然，懸梯先靠上了飛機。

    “走吧，我們過去接人?！?/br>
    “老楊，醒醒，飛機落地了?！绷_主任幫著解開安全帶，推推沒睡醒的楊大夫。

    “啊，落地啦?！睏畲蠓虮犻_眼睛，答應了一句?！拔腋杏X怎么才睡一會兒?！彼酒饋碚f：“我來拿行李箱?！?/br>
    “哪用著你。你坐下，我喊空姐幫忙?！?/br>
    不服老的楊大夫罕見地沒反駁，可不等羅主任招呼來空姐，坐下便又睡著了。

    空少過來說：“羅女士，你不要著急，我們已經接到通知，你們醫院的救護車在下面等著了?！?/br>
    羅主任看看楊大夫的那樣子說：“用擔架往下抬吧。這說一句話就能睡著了?！?/br>
    陷入嗜睡狀態的楊大夫，被抬上了救護車。

    “羅姨?！比萁淌谶×_主任發涼的手。

    羅主任拍拍她的手說：“容容，你也看到他現在是嗜睡狀態了，我看他這樣恐怕等不及配型了。你讓小宇和小麗到醫院跟他多說幾句話吧?！?/br>
    “好?！比萁淌诿靼琢_主任的意思。她沒想到公公的病情進展得這么快。但愿兒子和女兒明天能趕得及。

    容教授給楊宇打電話，等救護車到醫院時，楊宇已經辦好住院手續。楊大夫被直接送去血液科的監護室。

    等護士抽完血后，楊大夫勉強睜開眼睛說：“小宇，別忙了，沒用的?！?/br>
    “爸。你別灰心，我們這么些人呢?？隙ㄓ心芨闩渖闲偷??！?/br>
    楊大夫無力反對這提議，只說：“容容，你和小宇能立住了，別怪我這些年偏心幫扶小麗?！?/br>
    “爸，我們現在的這個房子，也是把以前的那個集資房添上了。我們不少什么?！?/br>
    “是啊。爸，你先睡會兒，別想這么多?！?/br>
    “英啊，我那邊的床頭柜，那里的都給你。多點兒少點兒的，唉！小宇、衛武，你倆以后多孝敬你羅姨，幫你羅姨照顧好小天?！?/br>
    “是?！?/br>
    楊大夫撐著把這些話說完，又陷入昏睡中。而劉衛武再不懂，只看老丈人是被抬下飛機的，心里也明白他這會兒是懸了。

    “衛武，你和小麗送羅姨回去。今晚我和容容在這兒守著?！?/br>
    楊麗拉著父親的手不想離開，劉衛武就說：“哥，你明天不是有手術，嫂子還有大查房？”

    “我們倆就當今晚值夜班。你倆送羅姨回去睡覺，明天早早來換我們就是了?！比萑菘垂臓顟B，覺得丈夫留下最妥當。

    劉衛武和楊麗只好聽從哥哥嫂子的吩咐，合力把疲憊的羅主任攙扶出去。

    劉衛武就說：“羅姨，你放心。你和小天以后有我呢。我現在掙得多了，小媛也結婚了，沒什么要花錢的地方，我”

    羅主任拍拍劉衛武的手，打斷他說：“你岳父這些年的工資獎金都交給我了，他給小麗的，也是以前說好的。你不用覺得對我有歉意。你看我是差那些錢、計較那些錢的人嗎？”

    “羅姨你是不差，但我得了老丈人的補貼，那是在你們婚姻內他掙得錢。嗯，就是沒有那些錢，我也答應了老爺子照顧你和小天的?！?/br>
    “我知道。這些年你都做得很不錯。小天的事兒多虧你了?！绷_主任這兩天在廣州，也還是記掛女兒的事兒。她在得知楊宇和劉衛武幫著女兒撕擼開葉家的貪婪，真心感謝他倆，也無比感念父母親的識人眼光

    “只是小麗啊，你爸這樣子，怕是等不及任何治療了?！?/br>
    “嗯?！睏铥愒俨豢辖邮芨赣H危在旦夕，可她在醫院上班這么些年，也明白父親現在的病情意味著什么。何況在等著救護車回來的這段時間，哥哥已經給她講解了父親這病的治療、轉歸。

    “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兒。父親早些天就跟我說他有大限將至的感覺。我沒當回事兒。只當他是冷不丁地不去上班了，在家閑得無聊。我沒想到……真想到??！”

    “哥，要是早點做檢查能查出來嗎？”

    “外周血檢查或許在半個月、一周前能查出來異常，或許查不出來。他起病這么急，得骨髓穿刺才有可能?？珊煤玫臎]什么癥狀，過完年才做過體檢的……”

    是啊，誰會沒有任何癥狀就十天半個月地驗一次血常規，跟別說做什么骨髓穿刺了。

    監護室里，容教授握緊丈夫的手，就像以前自己父母要走的時候，他陪著自己、安慰自己那樣，說：“你還有我呢，還有兒子和女兒呢?！?/br>
    “是啊，我還有你們。但從此后我們都沒有了來處，只有去處了。我們倆這些年孜孜不倦地努力學習，努力想當一個好醫生，可到父母親生命垂危，我們卻一點兒辦法沒有……”

    容教授想不出更多的話安慰丈夫，看著昏睡狀態的公公，她說：“老楊，你先睡一會兒。咱倆換著來?！?/br>
    *

    凌晨五點，路燈尚照不亮無邊的暗夜，萬物都陷入沉睡，這是廣州最寂靜的時候，可楊梓約好的出租車到了。他背著電腦包，拖著大行李箱，楊麗拉著小璇，幫他拉著他的登機箱。

    “哥，你怎么這么多東西？”

    “原來準備暑假回去看你們。我給所有人都買了東西。爸媽原來說回家住，我就沒回來拿?！?/br>
    司機下來幫他把行李箱裝尾箱，出租車載著兄妹三人往機場奔去。

    同一時間，東北已經天光大亮，晨起跑步的、打球的年輕人，打破省院宿舍區的靜寂

    昏睡了半宿的楊大夫睜開眼睛，自言自語道：“天亮了啊?！?/br>
    守著父親直點頭的楊宇忙問：“爸，你醒了。要不要上廁所?！?/br>
    容教授立即驚醒，看公公的樣子，她忖度一下說：“爸，有什么話就吩咐我和楊宇好了?！?/br>
    “讓憨木仔回來吧?！?/br>
    “嗯，他和小麗是今早的航班?！?/br>
    “讓露露跟他回來?！睏畲蠓蜓郯桶偷乜磧合?。

    “爸——”楊宇和容教授同時發聲。夫妻倆交換一下眼神，都覺得父親這要求……

    “小宇，你爺爺奶奶都沒過七十歲。你和容容這時候得把住?！?/br>
    “？”

    “你倆是黨員，別唯心。咱們都是學醫的，露露的基因好，咱家就缺這個?！?/br>
    “好。我這就讓兒子給露露打電話?！睏钣顫M口應承。

    容教授看公公期盼的眼神，立即掏出手機撥打兒子的電話。然后在電話尚未撥通時，楊大夫又昏睡過去了。

    ……

    “媽麻，楊梓說他爺爺和他父母想我也過去，讓我馬上去機場?！备事痘派窳?。她開手就看到楊梓的留言，她完全沒有想過自己要跟去東北的可能。

    “別慌。打電話給你老竇?！备蕀ama沉著冷靜地去撥丈夫的電話。遺憾地聽到：“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br>
    “唉呀，他怎么關機了呢?！?/br>
    “媽麻，你說我要不要去??？”甘露六神無主。

    甘mama想了想說：“去吧。楊家不提，如果咱們家住得近，接到兇信也要上門去吊唁。楊家提了要你去，你卻不可以不去?！?/br>
    甘露馬上回消息給楊梓：“我現在就去機場?！?/br>
    “把你身份證號碼給我，你打的士到國內出發的貴賓候機廳，我在門口等你?！睏铊骺斓綑C場了，終于等到了甘露的回復，他輕輕松了一口氣。

    甘露翻出身份證拍照發過去，然后匆忙洗漱，盡可能地把工作交代給母親。

    “你拿不準的地方叫宋清輝和泉仔幫你。我的電腦不帶走，泉仔會用?！?/br>
    “一會兒我讓你老竇過來。他請幾天假就是的了?！备蕀ama強做鎮定。

    可她望著外面沒有幾個行人的空蕩蕩馬路，甘mama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坐出租車，就去對面叫兒子：“泉仔，泉仔，你趕緊起來。陪你阿姐去機場?！?/br>
    還沒到平時的起床時間，甘泉被叫醒。他迷迷糊糊地還不忘給jiejie分析：“為什么要坐出租啊，阿姐？六點鐘地鐵就開了。聽說半個小時就能到機場，和你坐出租車差不多的?！?/br>
    甘mama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覺得兒子說的有道理，就說：“那你趕緊洗漱了，送你阿姐去地鐵站?！?/br>
    甘mama送姐弟倆下樓。她不放心地叮囑女兒：“露露，你乖，你要記住媽麻的話，誰說了不中聽的，你都別跟人吵嘴。當聽不見算了。一定一定不要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