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彧沉默不語。他站在單元門口不動，傅穎就只好停下來了。

    片刻后，傅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噼里啪啦地把剛才在潘家的那些事兒詳細地告訴給穆彧。然后她問穆彧：“小哥，你說我這么做是不是應該？”

    穆彧很平靜地說：“小穎，你做的沒錯。我得提醒你一下，就是你把剛才的這些話都告訴給我媽，我媽最多一段時間不喜歡潘嘉了而已。真的。潘嘉這么大了，也不是小孩子。我mama喜歡不喜歡的，對他來說沒什么影響。但你知道我mama跟虹姨的感情好，我剛去讀軍校那年，潘嘉特意每天陪我mama吃飯。以后免不了會出現愛屋及烏的現象。你能理解嗎？”

    李敏和嚴虹住對門多年，還是搬進這個電梯樓時，因為戶型的原因和積分上的差異，不得不分開住去不同的樓層。但穆彧知道虹姨和母親的感情很深，不管自己和潘嘉小時候怎么打架，都沒影響虹姨給潘嘉買東西時也給自己帶一份。二十多年的點點滴滴，令穆彧對潘嘉都有不一樣的感情。

    傅穎見穆彧就差明說他mama對潘嘉喜歡超過自己能離間的了。她轉身往電梯那邊走。

    邊走邊說：“我回家。明天第一天上班，我不能遲到。噢，對了，我mama知道你回來了，你有空兒到我家來玩?！?/br>
    “好?！蹦聫锤捣f情緒平靜地進了電梯，就給母親打電話。

    “媽，小穎和潘嘉吵架了，我送她進了電梯，你告訴香姨一聲。嗯，我沒去她家，我馬上回家?！?/br>
    穆彧走進自家的單元，與電梯里出來的宮健、霍星碰了個正著。

    “穆彧，你聽我解釋?！被粜怯行┘?，甩開扶著自己的龔健，伸手要抓穆彧。

    穆彧往后退了一步，霍星看著自己落空的手，臉色劇變。穆彧往邊上走了幾步，霍星咬著嘴唇沒跟過去。

    宮健歪下嘴角，無奈道：“姐，我出去等你?！?/br>
    穆彧發現霍星沒跟過來時停住了腳步，他回身岔開雙腿，雙臂抱肘，居高臨下地看著霍星說：“剛才的事情，我不想聽你解釋。我mama常對我說，做事兒要替別人也想想，然后再決定該不該做。損人利己一時能占到便宜，不是長久之道?！?/br>
    “穆彧，你說明白點兒，我怎么損人利己了？”霍星聲音里緊張和羞惱令她少了平時的端莊。

    “俗語有句話是別可著自己屁/眼兒灌鉛。話糙但理不糙?；粜?，若是你看到我為別的女孩子剝黃皮、而不回答你提醒的最后一次，你心里會怎么想？”

    “那是潘嘉自愿剝的，是他的問題?！被粜腔乇?。

    “霍星，潘嘉是潘嘉，我問你心里是什么感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br>
    霍星的眼睛蒙上一層霧氣。她梗著脖子說：“穆彧，欲加之罪何患無辭?！?/br>
    穆彧搖頭，心說不教而誅是為虐，這事兒自己要給霍星講明白的。

    “霍星，你今晚大可以把潘嘉剝好的水果推給傅穎。你可以告訴傅穎，這是該給你的；你也可以說潘嘉，說他應該照顧傅穎。哪一種都比你像以前那樣拿起來就吃好。瓜田李下，尤其是你知道潘嘉對你的心思，你應該避嫌，對不對？”

    霍星抿嘴，她在穆彧緊盯著自己的目光里只能回答：“對。剛才的事情我做的是不周全。我是還沒建立起應該與潘嘉拉開距離的新習慣。我以后會注意的?！?/br>
    穆彧深吸氣，很冷靜地說：“這道理你明白就好?；粜?，我以前跟你說過，有話要攤到明面上說，坦誠是你我間第一個相處條件?！?/br>
    “你想說什么？”霍星攥緊了手機。

    “霍星，你知道我的職業決定我必須得有一個穩定的、不需要我分心的后方。我需要一個替我孝敬父母、照顧父母的妻子。她要跟我mama住在一起。而且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都可能會像我父親那些年那樣，每年只有一次探親假，也可能一走兩三年不見人影。嗯，就是說我沒有任何顧到家里、照顧到我的妻子兒女的可能?！?/br>
    “你以前說過了?！?/br>
    “這么說吧，霍星，我是想找一個能令我后顧無憂、能讓我放心往前沖的妻子。而你和潘嘉的狀態，令我沒法心安。你聽我說完。剛才潘嘉扶住你的動作，你自己想一想?；粜?，我不想以后鬧出來令我們父輩都難堪的事兒。那會壞了我mama和虹姨、還有和你mama的感情。咱倆權當這些天的聊天不存在吧。好聚好散，以后還是能一起聊天的發小?！?/br>
    霍星心頭發冷，她腦中亂成一片，就在穆彧說“再見”、而她想說點兒什么時，潘志推開單元門和嚴虹一前一后地走進來了。就在潘志推開門的瞬間，穆彧進電梯按了上行。

    “潘叔，虹姨?！被粜墙吡ρb作無事。

    “星星，你怎么在這兒？上去坐啊?！眹篮鐭崆榈卣泻艋粜?。

    領先進來的潘志卻說：“星星，剛才和誰說話呀？我怎么影虎地看著像是穆彧是。上樓去說唄。樓頂比下面涼快?！?/br>
    而潘志說的樓頂指的是李敏家。

    李敏搬進這個電梯樓時選擇了頂樓。這棟電梯樓在修建時，一樓住戶有個半地下室，而頂樓則多了舉架高度只有2米5的一層。

    李敏想著穆杰父子倆上去也不會碰著腦袋，就要了頂樓。她原做好準備，沒有頂樓就一樓。這樣能放下他們家的乒乓球臺子，她自己也有個跳舞的空間，還有個天臺小花園。

    好處明顯，壞處也大，頂樓冬天冷、夏天熱，而且多出來的那層要按面積交足額房款。所以李敏這套房子實打實地多掏了不少現金，不像嚴虹還可以把集資樓的那三室一廳抵了部分房款。當然了，要不是double的房價，也不會有那么多積分高過李敏的不要這“復式”。

    霍星見穆彧走了，不知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氣。

    “我正要回家，就不上去了，明早還要上班呢?！被粜遣活檱篮绲脑尞?，也沒回答潘志的問話，急匆匆地出了單元門。腳上的傷令她走路有些不穩。但她完全不顧及了。

    *

    “星星怎么了？好像傷了腳?！眹篮缬行?。

    “我看六六在外面站著，應該沒事兒?！狈蚱迋z看著電梯一路向上有些無奈。這一梯兩戶聽著挺好的，但就一個電梯上下，遇著急事兒能急個死人。

    “也不知道咱們兒子和傅穎聊得怎么樣了?！眹篮鐬閮鹤影l愁?！昂萌菀姿招牧?，霍星又來?！?/br>
    “霍星應該是來找穆彧的?！?/br>
    “她要是來找咱們兒子我也認了。都老大不小的了。成就成，不成就別來往，誰也別耽誤誰。唉！我實在搞不明白他們這一代人是怎么想的。娜娜昨天跟我抱怨，說六六不去找女孩子，也不肯去相親?！?/br>
    “代溝了。誰也搞不明白的。彩虹兒，我覺得今晚的電影不錯，改天咱倆再去看電影吧?！?/br>
    “行啊。這電梯怎么停咱家那層了？剛才和霍星說話的肯定不是穆彧，也許是兒子送霍星下來，看著咱們就溜了?！?/br>
    “嗯，不是?！庇錾掀拮佑胁煌庖?，潘志基本不堅持自己的主張。就算自己最近眼神總跟不上，但穆彧比自己兒子大了不止兩個號，是不是穆彧，自己怎么會看錯！這樓里再沒有他那么高、那么魁梧的年輕人了。

    電梯終于下來了，潘志伸手攔住電梯門，讓嚴虹先進。他剛想關閉電梯門，后面有人進來，高喊：“等等?！?/br>
    潘志按住開門按鈕。

    “謝謝?！边M來的是普外科的陳主任兩口子?！袄吓?，你也才溜達回來啊?！?/br>
    “是啊，在家也沒事兒?！?/br>
    一會兒的功夫，電梯就進來好幾個人，互相寒暄幾句“今年夏天真熱”之類的，然后逐層停了。

    *

    穆彧上樓就把潘嘉叫出來，倆人去防火通道那兒說話。

    “潘嘉，你和霍星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穆彧，星星一直喜歡你，你不是比別人更清楚？” 潘嘉咧嘴苦笑。

    “我清楚個屁！我一年見不著你倆幾回。上軍校前我就說了我娶媳婦聽我媽的。她說娶誰就是誰?！蹦聫吡ρ陲椬约旱男奶??！澳阏f霍星是我mama喜歡的那類人嗎？”

    潘嘉見穆彧堅持，心里不知怎么就突然一松。他很無奈地說：“穆彧，你要想聽我就告訴你。那年你跳級后，星星憋著勁兒也想跳級，我陪她準備。當然了，小學功課少，也好自學?？蓻]等我們倆準備好，你又跳了一級?！?/br>
    “我跳級關你倆什么事兒？再說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跟現在有什么關系？”

    “星星不服氣唄。要不然她怎么會天天到我家寫作業，找借口去你家跟你打架？”

    “你們的作業少了?！蹦聫獢嘌?。

    “知道沒你多。你還有陳老爺子的作業，還有你爸的編程作業。你厲害?！?/br>
    “說正事?！?/br>
    “你上軍校走了，星星也想考軍校。報名時才發現你們學校不招女生?！?/br>
    “說重點?！?/br>
    “重點就是從幼兒園開始，甚至更早，我就討厭你。因為柴玉嬌和謝蘇寶都喜歡你?！?/br>
    “你扯淡?！?/br>
    “切！我說真話你不信。我不和你說了。我明天有手術呢?！迸思我?。

    穆彧伸手攔住他，說：“我信。你說吧?！?/br>
    “星星也討厭你。整個幼兒園就你不聽她的。我們倆誰都想贏你，但怎么都沒做到?！?/br>
    “憑什么都要聽她的！我艸！你倆腦子有病啊?！蹦聫挚?。然后馬上記起自己找潘嘉談話的目的。

    “潘嘉，咱倆只說今晚的事兒。今晚是你不對。你得跟小穎道歉。你現在是和小穎談戀愛，你不該再照顧霍星?！?/br>
    “是，今晚錯的是我。我原來也想和傅穎好好處。處上一年半載的就結婚。真的。我這兩個月也真的在跟傅穎好好處。我跟你說今晚絕對是個意外。但穆彧，我跟你說心里話，”潘嘉的聲音苦澀?！敖涍^今晚我可能跟傅穎處不下去了?！?/br>
    “那你準備怎么辦？”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喜歡霍星，哪怕你眼里的她有千般不好，可她要殺人我會遞刀，她要放火我會澆油?！?/br>
    “那就跟傅穎好好道歉，跟虹姨和潘叔說明白，你這輩子要在霍星這棵樹上吊死。讓他們別再托媒人，我mama的事情夠多的了，也省得耽誤了別的好姑娘?！?/br>
    “嗯?！迸思斡袣鉄o力。

    “你看你這熊色樣。你窩囊不窩囊？沒一點兒男子漢氣概。我估計星星就是因為你這樣才不喜歡你的?！?/br>
    “行了啊，穆彧。幾十歲了，我不想跟你打架?！迸思螑巯ё约旱哪请p手，這手是要在手術臺上發揮威力的。

    “你那不叫打架，你那叫找虐。不信我讓你一只手?！?/br>
    “滾！”潘嘉生氣。

    穆彧被潘嘉這樣的反應取悅，他笑著拍拍潘嘉的肩膀。不想潘嘉突然摟緊穆彧的前臂，掐得穆彧單只胳膊酥麻了一下瞬間就失去了力氣。沒等潘嘉倒出來的手揮到穆彧的肩膀，穆杰抬膝撞到潘嘉的小腹。

    “我艸，你動真格的啊?！迸思稳鍪滞撕蟀氩?，捂住小腹，撞到防火門上。

    “我這是條件反射。剛才是看你臉留了力氣。我告訴你潘嘉，你可別偷襲我，搞不好我會弄殘了你?！蹦聫湫?，小樣的，還想給我脖子來一下？總教練都沒這能耐呢。

    他倆在防火通道里的比量，驚動了開門要進屋的嚴虹。嚴虹喊了一聲：“穆彧，潘嘉，給我出來。幾十歲了，怎么還動手打架?！?/br>
    *

    穆彧當先出來，他笑呵呵地說：“虹姨，我們倆不會動真格的?！?/br>
    “穆彧，進屋說話了。潘嘉，你明天是不是有擇期手術？” 潘志給兒子搭臺階。

    “爸，我和穆彧說兩句話就回去，明天的手術我記著呢?！?/br>
    嚴虹不放心地叮囑：“不能動手啊?！?/br>
    “好?！蹦聫纯斓卮饝?。然后側身用耳語對潘嘉說：“那就動腿?！?/br>
    潘嘉知道自己不是穆彧的個，他不想陷自己于危險中，便說：“算了，到我家說話吧。省得我爸媽不放心?！?/br>
    “虹姨，潘叔，我回家了。寶寶，明天見?！蹦聫@聲寶寶的語氣太可氣了。

    潘嘉馬上還以顏色：“露露，明天見?！?/br>
    回答潘嘉的是穆彧旋起的長腿。

    早有準備的潘嘉如兔子一般竄到她mama的身邊，穆彧笑笑，從樓梯跑了。

    “你倆啊，還跟二十年前一樣。怎么總也長不大似的?！?/br>
    一家三口進屋，嚴虹看著門口亂糟糟的拖鞋，問：“潘嘉，星星和六六來找你了？”

    “六六是我叫來的。星星找六六有事兒，六六就把她喊來了?！?/br>
    潘志就皺眉說：“潘嘉，給你電影票你不去找傅穎看，我和你媽避出去，就是想你和傅穎能好好說話兒。你把六六招來做什么？”

    潘嘉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