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熱豆漿——豆漿粉沖泡的。

    過甜了。

    “這個豆漿不行。明天咱們自己做了?！?/br>
    “好啊。反正店里有機器?！?/br>
    有壯年男子拳頭大的叉燒包——早晨配送過來的，再餾居然沒影響味道。核桃包和煮玉米等的味道也不錯。

    匆忙吃了早飯，楊梓和宋清輝抬出去一張桌子，擺上已經封口的杯裝熱豆漿，兩個大蒸鍋里是餾好的叉燒包、核桃包等。

    十幾步開外就是公交車站，但只有零零散散不多的候車人。

    宋清輝先楊梓一步喊道：“早點來啦。熱乎乎的甜豆漿，叉燒包、核桃包、煮玉米。保證質量，便宜好吃?！?/br>
    楊梓笑著也開喊。

    兩個小伙子的干脆聲音回蕩在汽車站上空，拽住周六還趕著上班、沒吃早飯的打工人。

    半個小時以后，人流漸少，楊梓準備的早點也賣得差不多了，倆人有空兒說閑話。

    楊梓想起剛才看到的、進甜品店跟甘露說話、然后跟著甘露干活的小伙子，問宋清輝：“甘露她弟弟你見過嗎？”

    “沒有。她有弟弟？”宋清輝反問?！八艿芏啻罄?？”

    “今年高考。你不知道？你倆不是高中同學嗎？”

    “那時候光奔著考大學了，哪會關心別人家的事兒啊。不過她有弟弟也不稀罕，我們農業戶口的都可以生二胎。我姐就比我大了五歲?！?/br>
    “那你姐早工作了吧？”

    “我外甥都背書包上學了?！?/br>
    楊梓不解地問：“那你家就剩你讀書了，你怎么還貸款呢？”

    幾年前剛入大學，宋清輝就積極報名學校組織的勤工儉學，周日還去補習機構打工。但半學期下來，他就只在寒暑假去打工了。無它，掙的錢是比獎學金多，但學習成績落下了，影響以后找工作的。

    宋清輝嘆口氣說：“我還有一個meimei。我上大學時，她才讀初中。那個不是我爸媽要超生的。是發現有她的時候，她胎齡都好幾個月了?？晌覌屔晡揖蜕眢w不好，鄉里的計生辦才出過人命，不敢給引產。轉去縣里，縣里也不愿意沾手。最后就給出了一個證明，讓我媽把我妹生下來了?！?/br>
    “那她高二了？”

    “她沒讀高中。初中畢業去讀了衛校。跟我姐一樣。我家就我爸掙錢，一個月那幾千塊。所以，”宋清輝自嘲：“我靠自己讀大學，我是不是夠man？”

    “是！”楊梓最佩服宋清輝的就是這點。

    再沒人來買早點了，倆人開始收拾東西。走了幾趟，把賣早點的那些家伙什又抬回店子里。

    第9章 9牛腩粉   你要是考上了軍校，我就沒可……

    楊梓和宋清輝搬了東西去料理間的后面，出來見冷藏柜里擺了一層的雙皮奶碗，各個都覆蓋了一層保鮮膜，倆人就情不自禁地佩服甘露做事仔細。而甘露這時一邊看灶上煮著的牛奶，一邊在指揮她弟弟榨姜汁。

    “這我弟甘泉。這是老板楊梓。宋清輝，我高一的同學?！备事督o三個小伙子做介紹。

    “楊老板好，宋哥好?！备嗜Ｏ率掷锏幕顔柡?。

    宋清輝點頭致意，但不等他開口說話，甘泉的稱呼已經令楊梓皺眉了。楊梓還立即笑著糾正甘泉道：“你叫我楊哥好了。宋清輝和我是大學同班同學?！?/br>
    “楊哥?！备嗜莻€靈活人，立即改口。

    甘露便笑著接話說：“楊梓，剛才我用微信收款的，等倒出來空兒轉給你，已經賣出去八碗雙皮奶了。但有人問早餐有沒有面或粥、粉什么的?！?/br>
    店里有幾個上年紀的人在看報紙，他們的面前有雙皮奶，有核桃包，還有豆漿。若是能有一壺茶，那就是標準的一盅兩件了。

    楊梓沉思。

    宋清輝夸張地贊了一句：“這么厲害??！”然后他問楊梓：“咱倆現在做什么？”

    “你看看那牛腩燉好了沒？”高壓鍋下面的火已經調到最小，壓力閥在緩慢轉動，哧哧地冒氣。宋清輝先關了煤氣，然后帶著手套把壓力鍋搬到水池那兒，開了自來水慢慢澆在壓力鍋上。

    楊梓見宋清輝做事兒穩妥，就轉身問甘泉：“你吃了早飯嗎？”

    “沒有。我接到我姐電話馬上過來了?！?/br>
    “后面還有豆漿和核桃包，你先去吃早飯吧?！睏铊鹘邮终ソ?。

    “快去吃飯吧?！备事洞叽俚艿?。

    “嗯，謝謝楊哥?！备嗜軙f話。他解了圍裙往后面去了。

    楊梓接受榨姜汁，挑了甘露會自豪的話題問：“你弟考了多少分？”

    “670?！?/br>
    “厲害啊?？梢陨衔覀儗W校的八年制了?！睏铊髡娴暮芘宸嗜?。自己當初就因為不成熟，不僅少了一點兒理智，還少了那么一點兒克制力，最后錯失了本碩連讀的機會。

    甘露搖頭：“他報了國防科大，奔著軍校包吃包穿，不用交學費，還發津貼。我當初也報了軍校，但我沒考上?！?/br>
    “文科的軍校太少了。女生招的還特別少?！睏铊靼参扛事?。

    甘露很遺憾?！耙彩俏覜]有我弟這么高的分數，不然就只有一家文科軍校招生，我也能考上的。說到底還是我自己學的不夠好?！?/br>
    楊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安慰甘露。他的眼睛不自覺地落在甘露的手上，鬼使神差地，他說了一句：“你要是考上了軍校，我就沒可能認識你了！”

    “咳咳?！彼吻遢x在一邊咳嗽了一下?！袄蠗?，你差不多就可以啦?！?/br>
    宋清輝的打岔，無意中化解了甘露的尷尬。甘露瞥一樣楊梓，見到帥哥微紅的耳垂。這時她手里不斷攪拌的牛奶鍋邊緣已經有了小泡泛起，甘露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上，她關火、端起熱牛奶往料理臺上已經盛了姜汁、排成橫排的碗里倒。

    熱牛奶與姜汁相擊，散發出姜撞奶獨有的香道。

    楊梓抽抽鼻子道：“真香?！?/br>
    食客里有鼻子靈敏的也聞到了姜撞奶的香味。

    老人家抬高聲音說：“小老板，端一碗來嘗嘗。小一年沒這味了?！?/br>
    楊梓提高聲音笑著答應了。

    甘露忙對楊梓說：“等等，還沒凝固呢。等多半分鐘?！?/br>
    “好?！睏铊髂媚ú甲屑毑镣斜P。他提醒仍在水龍頭下沖洗高壓鍋的宋清輝說：“老宋，你這差不多啦?！?/br>
    “嗯。是差不多了?！彼吻遢x關了自來水，把壓力閥摘掉，只有些微的蒸汽冒出。他一邊干活一邊解釋：“上回在燒傷見習，咱們不是看到一個著急開高壓鍋被蒸汽呲傷面部的嘛，所以我就小心再小心了?！?/br>
    說著話，他手上用力，打開了這個老式的幸福牌壓力鍋。牛腩的香味立時蓋過了姜撞奶的味道，散發到空氣中。

    甘露準備好碟子和羹匙，楊梓端了幾碗姜撞奶出去，幾位老者一人要了一碗。

    “嘖嘖，就是這味道。好手藝?！?/br>
    “小老板，你那牛腩的味道也不錯。是要做牛腩粉？”

    “是啊。這您老都猜到了。來一碗嘗嘗？”

    “吃不下了。明天再說?！?/br>
    楊梓帶著老者的夸贊回來，他問洗青菜的宋清輝：“你會煮米粉嗎？”

    已經吃完早飯回來的甘泉就說：“楊哥，我會?！?/br>
    “行啊，那你就準備煮米粉吧?！?/br>
    沒到1點呢，有入口即花的牛腩、新鮮q彈的米粉、配上翠綠小油菜的牛腩粉擺在柜臺里做樣板，十斤牛腩就全賣完了。

    *

    宋清輝抱著煲仔飯說：“老楊，你這店的位置好。前面是公交車站，后面是成片的住宅小區?！?/br>
    “是啊。不然我也不敢定那么多材料。原想著是一整天的?！?/br>
    “明天可以多要點兒牛腩。估計下午還會有人來吃牛腩粉、牛腩面?！?/br>
    “嗯嗯?！睏铊鬟B聲答應。從早上忙到現在，他和宋清輝、甘泉換著搟面條，站累了，干累了，肚子也早餓了，原來準備中午吃的牛腩粉，牛腩面，也早都被食客買走了。他又要了一些牛腩，估計也快送來了。

    他真沒想到生意會這么好。

    這時他的電話鈴聲響起。

    “哥，我發的信息你看了沒有??？我中午都做好發面的蔥油餅了。你怎么這半天都不給我回信息？”楊梓的meimei在電話里大發嬌嗔。

    “嗯，我比較忙。我看到照片了。那是你做的嗎？說真話！”楊梓溫和的表情下有不容meimei糊弄的堅持。

    “是啊。我爺爺和王爺爺看著我做的。不信你問王爺爺啦?！毙」媚锢碇睔鈮?，在電話里嗲嗲地撒嬌?！澳莻€手搟面，爺爺說我不夠力氣，就不用想了。只有你才可以?！?/br>
    “嗯。我知道?！睏铊髟绨l覺自己的胳膊有點兒沉重。他現在理解為什么手搟面的價格是掛面的二倍了。

    “哥，那你趕緊給我訂票啊?！毙」媚锎叽俑绺?。

    “那咱倆先說好啊，你過來要去新東方上半天課，開學了得把四級考過去?！睏铊飨忍嵋?。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四級我本來能過去的，就疏忽了一下。就差了那么一點兒，你們這些人都念叨我多久了？我耳朵都起膙子了，你們嘴皮子磨薄了沒有??！”

    楊小meimei的聲音有點兒大，聽得跟楊梓坐對面的宋清輝有些愣神，什么時候四級沒考過去還有理了？但他馬上低頭繼續吃飯，假裝自己沒聽到。

    “楊蓉，”楊梓板臉，“你就說你去不去新東方吧？”

    “去！”干脆利落的答應，然后是小聲的嘀咕：“怎么也比在家聽老媽念叨強?！?/br>
    “我告訴你，下次你四級再過不去，別想在生活費之外拿到一分錢。你看爺爺、爸媽誰敢給你錢不？！”楊梓板臉，聲音也嚴肅起來。

    電話里的聲音頓時小了不老少。宋清輝就沒聽清楚了。不過他再沒想到楊梓還有這樣嚴厲的一面?？磥硭焕頃切┐钣樀呐?，那態度還比對他親meimei好呢。

    “行啊。你要記得說到做到。我這就給你轉4000塊，你自己定往返機票。不過你要自己坐地鐵過來，我沒空去機場接你。你行不行？”

    “行！我閉著眼睛也能找到甜品店。我都來回飛了多少趟了。你真是瞎cao心?；ǔ堑拇蠼中∠镂冶饶闶??！?/br>
    楊梓立即掐斷電話，要是由著meimei嘮叨，到明個天亮她也還會有話說。他收線后立即給meimei轉過去4000塊。兄妹倆這些年都沒少獨立地在南北方之間飛來飛去，楊梓絲毫不擔心meimei搭乘地鐵到甜品店來。

    宋清輝把三肥七瘦的臘腸和心里的羨慕一起吃進肚?？慈思业纳?，4000塊往返的機票錢，說花就輕輕松松地花出去了?？?000塊對自己——那是半學期的飯錢呢。

    “你meimei大一？”

    “嗯。開學就大二了?！睏铊鲗蓱T長大的meimei一直扮演嚴兄的角色?？尚液眯」媚镌敢饴牳绺绲?，不然家里就沒了能降住她的人了。都是奶奶慣出來的壞脾氣。

    “大二過四級也來得及?！彼吻遢x說安慰話。

    楊梓點點頭。同學中也有大二才過了四級的。但英語考級嘛——“早過早了，還有六級在前面等著呢?！?/br>
    “也是?！彼吻遢x贊成楊梓這說法?！澳鉳eimei學什么的？”

    “也是臨床醫學。她沒考上醫大，在北方的一個二本醫學院?！碧崞餸eimei的高考，楊梓就氣。也不知道她那腦子像誰了，從小學習就費力，每年的補課費都成萬、成萬地扔出去，初中占了地段生的便宜，不然根本進不了實驗中學。高中不夠分數直升，交了小二十萬的贊助費。更不說高中那些一對一的翻番補課費，最氣人的就是最后勉強過了重本線。

    真不夠丟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