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戰勝時予,可他忽然想像時予一樣,將不可能化為可能。 “時予,再打一場怎么樣?”他發出邀請。 托爾卡斯碎星帶的那一場戰斗,對他來說酣暢淋漓,他還想再體會一次有勢均力敵的對手的感覺。 “聞人漠,你真蠢?!彼诔靶λ?,明明白白的嘲笑,可在嘲笑之余又有些嘆氣。 “你不會以為我是單槍匹馬來的吧?”時予甩出光束劍,眨眼之間逼近聞人漠。 聞人漠的確很強,但還不夠看。 光束劍與長劍交接,撕拉撕拉的聲音拉扯著劃過天際,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數不清的機甲從天空中落下,裁決軍團的徽記是一如既往的莊嚴肅穆。 陸西望看著智腦里跳出來的小人,一直平靜的面孔終于有了瞬間的龜裂,洛夏辭冷淡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陸元首,我一直在好奇是什么人能夠遠程cao控戰斗堡壘,現在終于知道了,原來是你。不過你好像對自己太過自信,又太過小瞧他人?!?/br> “裁決軍團在抵達首都星系后便有所行動,目前看來,你好像還沒有收到消息?!?/br> “束手就擒吧,如果你真的以蘭澤元帥為信仰?!?/br> 陸西望聽到他的話,似乎受到了某種刺激,張狂的笑起來:“你懂什么?” 他說完,側眼看向身邊的陸東言,聲音里帶了惡劣到了極致的挑釁:“東言,帶我走?!?/br> 出現在他面前的虛擬小人轉過去掃描了陸東言的面孔,見他抬手摸著右手食指的機甲指環。 他握住了陸西望手腕! “陸東言!你在做什么!”洛夏辭萬萬沒有想到他會站在陸西望那邊,他做過最壞的打算,卻沒想到他如此果決。 遺失的記憶便會忘卻之前的一切嗎? 回應他的是某種東西斷裂的咔嚓聲。 陸東言捏碎了陸西望的智腦手環,他一言不發拉著他下了懸浮車,兩人都沒回頭去看依舊躺在水晶棺里的蘭澤。 天空是密密麻麻的機甲,陸東言和陸西望站在空曠的大街上,兩人成了螞蟻大的人,隨便一架機甲降落地面都能將他們踩成rou泥。 陸西望從空間包里重新取出一個智腦手環,陸東言站在他身邊低聲詢問:“哥,你要去哪?” 陸西望展開智腦,聲音里的惡劣還未退去:“哪里也不去?!?/br> 陸東言愣了一下,陸西望卻接通了公共頻道,張狂道:“時予,如果不想整個首都星系像深藍星系一樣化作宇宙塵埃,就和你的人一起住手?!?/br> 他的十指在虛擬屏幕上飛快地跳躍著,一個又一個紅色的六星芒圖標在首都星系的地圖上呈現出來。 他的食指懸停在其中一個六星芒圖標上,嘴邊裂出了極致惡意的笑容。 他知道,她是瘋子。 而他,也是瘋子。 “再不住手,這里的所有人都會和謝與硯一樣,徹底從你眼前消——” “噗嗤!”是匕首刺進心臟的聲音。 陸西望瞳孔放大,他回過頭,看到了淚流滿面的陸東言。 第179章 當咸魚的第179天 他的心臟在他的胸…… 陸東言從小就很乖, 被同學欺負了也從來不會哭,他只會抱著他的腿,把臉埋起來, 委屈一會兒之后又能恢復那副乖巧的模樣。 這是陸西望第一次見他哭的這么厲害,眼眶紅紅的,淚水拼命往外涌, 像是止不住的洪水,哭的比嬌氣的小姑娘受了委屈還夸張。 他一開始其實沒想把他從利比卡亞帶出來。 可他在離開時, 意外看見了摔在地上渾身是血的k-i-006號實驗體,看到了他眼中的茫然與木訥。 像鏡像中的他。 他說不準當時懷揣了什么樣的心思,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抱著他出了利比卡亞。 他也想過丟掉他, 可有鬼使神差把他留在了身邊。 k-i-006是那些人研究蘭澤基因弄出來的實驗品,基因有很嚴重的缺陷, 智力發展也受到限制,身上的外傷好了后, 也一直呆呆傻傻。 唯一有的反應令他意外,他總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不自覺的追隨他, 似乎他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彩。 他替他嫁接了基因,給了他名字, 讓他成為了一個正常人,讓他像普通孩子一樣長大,告訴他要成為一個善良正直溫柔的人, 而他也像他期盼的那樣成長。 他說過,陸東言是他唯一的善良。 因為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對他心軟,會把他帶在身邊, 會把他教導成為一個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趨光? 顧明湛曾對他的行為嗤之以鼻,并且留下這兩個字。 他沒有,所以向往,他偷生,所以始終等待能終結他生命的人出現。 拼命活著的人卻向往死亡,這大概是一種謬論。 陸東言沒有失憶,他知道。 他親手養大的孩子,再怎么偽裝又怎么騙得過他? 他想知道他想做什么,他也想知道他想做什么。 陸西望低頭看向從心口穿出的彎刀,看到了刀尖,想來是決絕的用了最大的力氣,否則不可能從他的胸口穿出。 匕首是暗金色的,和時予用的一模一樣。 他忽然笑了起來,鏡像中的他終于走了出來,踏上了與他截然不同的路,沒有冰冷的黑暗,不會永遠置身于孤獨的長街。 他往前走出一步,匕首從他背心處拔了出來,他看到了噴涌的鮮血,鮮紅色的。 哐當一聲,匕首掉在地上,陸西望踉蹌著轉過身來站直了,對上陸東言幾乎沒有焦距的雙眼,他拽下鼻梁上的眼鏡。 他不喜歡戴眼鏡,但如果不戴眼鏡,他不確定別人能不能看到他眼中透露出來的情緒,即便他已經偽裝的很完美了。 他看著渾身是血,茫然無措的青年,嘴邊微微上翹著:“東言,你長大了?!?/br> “但還不夠狠?!?/br> “你應該用能源槍,徹底了結我的生命?!?/br> 他拽開身上的衣服,心口處的傷口還在汩汩地往外涌的鮮血。 撲通撲通,是心臟跳動的聲音,劇烈而清晰,和當初在利比卡亞從地底傳來的跳動聲一模一樣。 陸東言睜大了眼。 陸西望的心口有一個宛如破布的補丁,縫合處的肌rou凸起,像是一條又一條丑陋的蟲子。 撲通撲通的心跳聲無比強烈。 陸東言難以置信的后退一步,他驚恐的看著陸西望,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努力了又努力才終于發出聲音:“你把……你把蘭澤的……心臟……” 他根本不忍心把下半句話說出口,他心中抱有的最后一絲希望終于在此刻徹底破滅。 陸西望沒有任何苦衷,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口口聲聲說著蘭澤是他最好的朋友,說著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蘭澤,可他卻將蘭澤的心臟縫進了自己的胸口。 陸東言痛苦的閉上眼,他毫不猶豫取出空間包里的能源槍,對著陸西望瘋狂開槍。 他數不清自己究竟開了多少槍,他只記得有一只手蓋住了他的眼睛,頸邊微微刺痛后人便沒了意識,腦海中唯有陸西望惡劣至極的笑容。 蘭澤的心臟強大到能夠供養利比卡亞一百多年,借用了他的心臟的陸西望當然沒那么輕易死去。 他看著被時予讓人帶走的陸東言,不顧自己幾乎斷裂的脖子,顫抖著手指捏住了口袋里的照片。 他想,他終于要死了。 他體會到了心臟被挖出來的痛苦,也體會到了想死卻死不了的絕望。 他抬眼看向天空,是灰色的,和當初的利比卡亞一樣,和蘭澤為了救他束手就擒那天一樣。 真蠢。 怎么會有人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放棄自己的生命? 他彎起了嘴角,笑容里終于沒有了任何惡意。 蘭澤,我想要毀了你創造的世界,但有人守護了她。 陸西望閉上雙眼,手指搭在心口處,感受到了溫熱的血液,也感受到了蘭澤的心臟在他的胸腔里跳動的感覺。 一簇火苗從他身上跳了起來,帶著焚燒一切的決絕,讓他成了一片灰燼,同一時刻,他乘坐的懸浮車也被火光吞沒。 沉默了百年,最終步步為營成為聯邦元首的人,死在了一場大火里。 他帶走了那顆跳動的心臟,也帶走了那具已經沒有了靈魂的軀殼。 時予沉默站著,一直等到火光消失,她看著一片灰燼,送給了陸西望兩個字。 真蠢。 一場自我感動的救贖罷了,她無法共情,更不可能為之感動。 如果將之當成信仰,請捍衛他的榮耀! 微涼的風卷起她黑色的發絲,顧明湛站在顧前謙身邊,對她微微一笑:“介意我替他收個尸嗎?” 他動了動手,手腕上拷著限制手環。 “為什么?”時予問他。 能被謝與硯給予信任的人,必定在他心目中占有不小的地位??深櫭髡勘撑蚜怂?,選擇幫助陸西望。 顧明湛神色間有無奈,卻還是回答道:“他救過我,作為回報,我幫他做一件事,當時也沒有想到他會讓人去抓與……” 他說著,卻對上了時予的雙眼,那雙眼睛無波無瀾,卻堅定的透露出一個意思。 “你在說謊?!?/br> 顧明湛沒想到她會給予這么肯定的否定,微微發愣,他嘆了口氣,偏過頭摘下眼鏡,原本漆黑的瞳孔變成了一對灰藍色的復眼,身后也舒展開一對翅膀。 是一對殘破的翅膀,坑坑洼洼,仿佛被火燒過,完全看不出它本來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