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東言,你在做什么?” 聲音不大,也不可怕,卻讓陸東言渾身汗毛炸起。 他猛然轉身,對上陸西望的目光。 他沒有穿他得體束縛的正裝,身上松松垮垮的掛著白襯衫,衣領處的扣自解開著,露出他偏瘦卻白皙的鎖骨。 有水珠從他的發梢上低落,輕飄飄的壓在他的鎖骨上,可那一片白皙的肌膚卻好似不堪重負,軟軟的任由水珠往下淌。 他剛剛洗過頭,發絲和臉上都帶著水漬,手里拿著一條毛巾,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頭發。 他笑著,像以往任何時候一樣溫和,陸東言卻覺得脊背發涼。 他把手向后撐在桌上,看著陸西望,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什么來。 很遺憾,他什么都看不出來。 陸西望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擦著頭發走過來,還詢問道:“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 陸東言隨著他的動作移動身體,陸西望還在說:“你最近精神狀態不太好,要早點休息,我還想著——” “哥!”他一個字打斷了陸西望的話。 “嗯?”陸西望側眸看他,眼有疑惑。 “是你嗎?”他聲音弱了下去,淺淺的,卻暗含質問。 陸西望不笑了,他直直看著陸東言,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陸東言卻按捺不住心頭翻涌的浪花,無力道:“是你對不對?” 他臉上涌起一股笑意,卻笑得蒼白無力。他固執的看著陸西望,企圖得到一個決絕否定的回答。 可是沒有。 陸西望只是看著他,眼中無波無瀾。 “你說??!是不是你!”他無法接受,他無法接受自己敬重的哥哥會是幕后的主使者! 這不可能! “東言,你覺得呢?”他反問著,依舊沒有否定。 陸東言崩潰了。 他后退著,卻發現退無可退。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指著桌上彈出的虛擬屏幕道:“你又在卡斯蘭帝國做了什么?” “上次我們在卡斯蘭帝國,聞人元帥不管不顧對卡斯蘭帝國宣戰是不是也跟你有關系?” 他見過陸西望私下和聞人漠通訊,只以為是政務上的事,根本沒有在意。 可仔細想一想,那是什么時候 那時候的陸西望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沒有任何政績的小議員,而聞人漠已經是聯邦元帥了??蓛扇酥g相處的模式,沒有上下級之分。 還有那個威脅洛夏辭的人—— “要蝴蝶標本的人也是你?!”他拔高了音調,近乎破音。 “你雇傭黑三角的雇傭兵去偷蝴蝶標本,為什么?你早就知道那只蝴蝶和蟲族有關系,你為了新物種的基因?” 有些事不能深想,越想會越可怕。 “白莊是不是也和你有關系,你想要時予的基因?” “我出現在時予身邊是不是也是你算計好的?”他已經六神無主了,思緒混亂,想到什么都覺得可疑。 “為什么?為什么我從來都不知道你的基因有問題,一直在服用基因藥劑?” “你告訴我!你說??!” 戰場上受了重傷都沒有一滴眼淚的人,此刻淚流滿面。 陸西望依舊沒有解釋,他甚至放下擦頭發的手,拿起桌上的一支基因修復藥劑,當著陸東言的面喝了,還捏著空了的藥劑管,向下倒了倒。 仿佛無聲的挑釁。 陸東言瞳孔放大,陸西望卻道:“有興趣聽一聽我的故事嗎?k-i-006號實驗體?” 他側著眼,漆黑的瞳孔劃過一道銀質的流光,嘴角翹起的弧度比深淵里的惡魔還要惡劣上幾分。 第154章 當咸魚的第154天 “你是我唯一的善…… 如果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 我便重塑她,不惜一切代價。 ——陸西望。 - k-i-006號實驗體。 簡簡單單的一個代號仿佛能道盡千言萬語。 陸東言扶著桌沿,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額前便被細細密密的冷汗所覆蓋。他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 無數的重影在他眼前出現。 那些曾經出現在他耳邊的細雨似乎再一次將他的世界籠罩。 陸西望一步走過來,骨節分明的五指輕輕貼上陸東言的眼角,低語道:“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探究結果?!?/br> “不過, 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訴你?!彼跽Z著, 如淅瀝春雨落于地面,卷起泥濘。 是一個很俗套的故事。 從前, 有一個孩子,他出生在貧民窟。 彼時, 聯邦還沒有全民救濟政策,他每天只能從垃圾堆里找吃的, 和流浪的孤兒動物搶食,茍延殘喘的活著。 他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每天像個行尸走rou,他有想過死亡,卻又恐懼那一瞬間的痛苦, 他卑微而卑劣地活著。 不僅僅因為他吃不飽穿不暖,還因為他的基因鏈不穩卻不到崩潰的地步, 每次病癥發作都能要了他半條命。 有一天,他所在的星球被星際海盜入侵,星際海盜都是窮兇極惡之徒, 死在他們手里的人數不勝數,那一天,鮮血仿佛要染紅天空。 他躺倒在一堆尸體中, 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如果他裝死,可以逃過一劫,但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想活了,那一瞬間產生的沖動像是執念一樣在他的腦中盤旋,沒有人需要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 就這樣……結束吧。 他看著面目猙獰的星際海盜越來越近,從心底里生出一股釋懷的快感。 可是,他沒死。 是一抹光,一抹照亮大地給予所有人希望的光。 銀白色的機甲從天際降臨,他很久之后才明白,那是他的神祇。 陸東言顫抖著眼睫,看向桌上的合照。 男人笑著,眉宇之間全是肆意。 陸西望將合照拿起,指腹輕輕掃過照片表面,繼續說道:“只是一眼?!?/br> 他只看一眼,就暈了過去,十分的沒出息。但在他暈過去的一瞬間,他寂寥的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妄想活下去的沖動。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沒有睡在冰冷大街的某個角落,而是躺在醫院的病房里。 他沒有問是誰把他送來醫院的,僵硬的接受醫生的治療,卻又在閑暇的午后不住的想起那架銀白色的機甲。 他是個普通人,從未接觸過軍隊,對這個世界也沒有渴望。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這么迫切的想知道,駕駛那架機甲的是什么人。 他沒有聯邦配備的智腦,因為他不是在正規醫院出生的,所以他連到星網上找一找那架機甲信息的機會都沒有。 他不著急。 只要他活著,他會有知道的那么一天。 他在醫院待了半個月,半個月后,有個男人出現在他面前,告訴他,他獲得了上學的機會。 他知道,這個男人不是救他的人。 他沉默著接受了對方的安排,從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變成了乖乖上學的學生。 那一年,他十五歲。 再次見到那架銀白色的機甲,是在聯邦元帥的加封直播儀式上。 他終于知道了駕駛著銀白色機甲的人是誰。 是聯邦的第一元帥——蘭澤。 蘭澤。 他反復念著這個名字,每次到了嘴邊,似乎害怕冒犯,他從不敢將這個名字叫出來。 所以,他悄悄叫他元帥。 他像一個卑劣的偷窺者,無時無刻不在關注他的消息,可總是少的可憐。 他關注他的事情被同學知道了,他是一只孤狼,從來都獨來獨往,沒有人喜歡他,沒有人在意他,卻有人為此嘲笑他。 一個一無所有像影子一樣存在的人,有什么資格崇拜他? 真是個謬論。 那天,他狼狽不堪的躲在殘陽籠罩的橋洞之下喘息,他幾乎以為自己要死了,可是他不想死。 他費盡力氣爬起來,倒在街邊路過的一輛懸浮車前。 恍然之間,他看見了一個人。 如血的殘陽好像變了顏色,細碎的碳金色光芒籠罩在男人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金光。 金色的光芒與他披在肩上的銀色發絲交相輝映著,帶著別致的美感。有風吹來,撩起一縷銀色的發絲,飄飄搖搖,讓人心馳神往。 他,見到了他的神祇。 “他說,哪里來的小可憐?”陸西望說著說著笑起來,眼中流露出些許懷念。 陸東言啞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