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咸的!是鹽! 好險…… 沈茴趕忙將鹽罐放回去,又翻找了一會兒,端起另一個同樣裝著白色碎末的調料罐,同樣用指腹粘了一點嘗一嘗。 甜的,是糖。 沈茴這才將白糖遞給裴徊光。 裴徊光看了一眼沈茴翹著的手指頭,才接糖。 裴徊光沒有再安排沈茴做什么事情,沈茴茫然站在廚房里,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她對廚房實在是太陌生了。沒有事情做,她不由將目光落在裴徊光的身上。 鍋里的白粥還要再熬一會兒,裴徊光立在窗下的案板旁,正在切菜絲。紅的、白的、綠的菜和瓜被他修長的指壓著,另一只手握刀,將其盡數切成細絲。 落在案板上的切割聲,噠噠噠噠,十分整齊。 沈茴走過去,瞧著案板上被切成毫發般細的菜絲瓜絲,夸贊:“沒想到掌印的刀工這樣好。都說熟能生巧,掌印以前竟是時常自己下廚嗎?” 裴徊光開始切豆腐。軟軟的白豆腐在他的刀下,唰唰唰,被切割得薄如蟬翼。 他“嗯”了一聲,慢悠悠地說:“沒錯,熟能生巧。咱家以前切人骨、切人皮切多了,刀工自然好。就像人身體不同部位的切割方法和力道不同,這切割不同食物的方法和力道也不同?!?/br> 沈茴本是彎著眼睛,心里懷著點崇拜的心情望著裴徊光。聽了裴徊光這話,沈茴臉上的笑容僵在那里。 偏偏裴徊光說完之后,側首望過來,看著她笑。他手里的動作切沒停,依舊在慢條斯理地切豆腐,即使不用眼睛看著,他切出來的每一片豆腐,依舊薄如蟬翼。 噠噠噠,落刀聲一下接著一下,不急不緩。 對著裴徊光的笑眸,沈茴尷尬地僵在那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 此時,隔壁的院落里正在說起昨天傍晚的事情。 昨天傍晚,松桃過來時,隔壁鏢局的人都知道。他們沒跟過來,但是都很好奇松桃能不能將人搶到手,一個個躲在院墻墻角偷聽,將當時的情景偷聽了個七七八八。偷聽的那幾個人再將事情在鏢局內說一遍,鏢局里已經傳開了。 松桃丟了個大臉。 有人挖苦:“哈哈哈,讓你動不動就搶男人,這下栽了吧?” 一個年輕的小伙笑嘻嘻接話:“搶男人不算什么,主要是松桃每次搶了男人都不負責到底,玩玩就將人甩了。老天看不過眼,這下跌跟頭嘍!” 松桃將手中的劍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氣憤地說:“你們說夠了沒有??!是,我松桃憑本事搶男人,膩了就甩。怎么了?憑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我就得從一而終?看不過眼,來干架??!” 松梅坐在院墻角的小板凳上,一邊嗑瓜子兒,一邊小聲嘀咕:“竟胡掰掰。男人三妻四妾,還知道把小妾養到底哩。男人搶別人媳婦兒也是要被罵的。一碼是一碼,胡扯什么哩……整日氣勢洶洶的,給自己冠個瀟灑美名……” 松桃望過來:“松梅,你在那邊嘀嘀咕咕什么呢?是不是又在說我壞話?” “好了!”趙三旺冷著臉。 院子里嬉鬧地人都站了起來,臉上神色也恭敬幾分。 趙三旺黑著臉,他望向松桃,問:“隔壁那個郎君是裝的啞巴?” “是啊。我親耳聽見他講話了?!?/br> 趙三旺覺察出不尋常。他沉聲說:“咱們這趟押的鏢可是大單子。平平安安將鏢壓到關凌,賺的銀子夠 咱們吃一輩子了?!?/br> 院子里的人想起這筆膽子的酬金,臉上都有了喜色。 趙三旺看一眼隔壁院落的方向,再繼續說:“以防萬一,收拾東西,今天晚上咱們連夜離開容陽?!?/br> 他轉身進了屋,一直走到自己睡覺的里屋,將墻壁上懸掛的一幅畫扯下來,推開暗門。原來這間屋子里面還藏了一間狹小的密室。 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正睡在密室的窄床上。 萬順鏢局這次押的鏢,不是什么重要財務,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當天晚上,萬順鏢局的人押著鏢,連夜離開了小院。就算是原本滿心想著搶男人的松桃,也以大事為重,只是多看了一眼隔壁的院落,然后握緊手中的劍,跟著鏢局的人一起悄聲離開。 原本裴徊光打算第二天早上帶著沈茴啟程起來容陽,卻因為沈茴忽至的月事,決定又多停留一日。 · 傍晚,沈茴已不覺得腹痛腰酸身無力,她坐在院中的長凳上,望著天際的晚霞。想著明天就要離開容陽,離開這簡單的尋常小院,竟生出幾分不舍的情緒來。 沈茴回頭,從開著的窗戶,望向站在屋里的裴徊光。 一刻鐘之前,一只信鴿飛進小院,將密信送給裴徊光。沈茴還沒來得及送來的信上寫了什么東西,便眼睜睜看著裴徊光捏著信晃了晃,變戲法似的,信鴿送來的信便燃了,成了灰。 “我們明天什么時候走?”沈茴問。 “上午?!?/br> 沈茴點點頭,回過頭來,重新仰起頭來,望向滿天的火燒云。過了一會兒,她又轉過頭望向屋里的裴徊光,問:“我們今天晚上吃什么?” 還沒等裴徊光回答,沈茴緊接著又問了一句:“明天早上吃什么?嗯……趕路的時候要準備的干糧可都準備了?” 裴徊光將寫好的信塞進信鴿腿上的信筒里,將信鴿放飛,然后瞥向沈茴,道:“娘娘想出去轉轉,就直說?!?/br> 沈茴彎起眼睛來,沖他笑。 · 沈茴終于還是買了街邊露天的包子、米粉、烤rou,還有糖葫蘆。這些她之前覺得很不干凈的東西。 尋常百姓都是這樣吃的,那么她應該也可以吃,不會吃了生病才對。 “還要什么?”裴徊光瞥著身側的沈茴,產生了質疑。身邊這個樣子的沈茴,還哪有半分養尊處優小皇后的模樣。 “吃飽了?!彪m然沈茴還想吃街角那家的烤鴨脖,可是她實在是吃不下去了。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沈茴聽見了小孩子的哭聲。 “真慘啊,老張老來得子,還是三生子,竟沒有機會享福了?!?/br> “唉。也不知道老張得罪了什么人。你們可沒看見,老張死狀太凄慘了?!?/br> “可不是嗎?都沒敢讓他的家人去看。聽說尸體被切成一塊一塊的,太嚇人了!” “也可憐這三個這么可愛的孩子,這么小就沒了父親……” 沈茴聽著身邊人的議論,望向前面經過的送葬隊伍。走在三面的三個小男娃,傷心地哭著。他們一般高,長得也一模一樣。 “我之前在客棧的時候,從窗口望向瞧街市的熱鬧,見過這三個小男孩?!鄙蜍钫f。 裴徊光敷衍似地“嗯”了一聲,望著被人抬著往前走的棺木。 沈茴嘆了口氣,聲音悶悶地說:“不知道誰那么壞……” 裴徊光這才抬抬眼,瞥向蹙著眉頭的沈茴。 誰那么壞? 咱家啊。 裴徊光笑笑,口氣隨意:“該回去了?!?/br> 裴徊光把沈茴帶回去,然后獨自一人又出去了,因為在容陽還有一個名單上的人,等著他去取命。 裴徊光走了之后,沈茴坐在院中望著天邊的紅色一點點退下去,天色慢慢黑下去。她還是琢磨裴徊光去做什么。 凌亂的腳步聲,將沈茴從思緒里拉了出來。 崔寶靈帶著郡守府中的家丁,來了。 第79章 最初, 沈茴還以為是隔壁鏢局的人回來了,直到那些人開始敲門。 住在客棧的時候,店小二上來敲門送飯, 沈茴寧肯餓肚子都不開門。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陌生人來敲院門, 她怎么可能理會。 崔寶靈等得不耐煩了:“踹門!” 沈茴站在院墻下,她雙手背在身后,手里握著一把切菜的窄刀。在她身邊的院墻, 搭著一個木梯,可以通過這木梯攀到院墻另一側的小院里。在這些人踹門闖進來之前, 沈茴剛費勁地將梯子挪過來。 當然了,不管是用手里的窄刀拼死反抗, 還是踩著木梯越墻,都是下下策。沈茴對自己的體力很有自知之明。 她得先弄清楚來者是什么人。 院內燃著石燈,闖進來的崔府家丁手中也舉著火把,將院內照得燈火通明。 沈茴視線掃過小院, 一眼看見了穿金戴銀的崔寶靈。 沈茴的目光只在崔寶靈的身上凝了一瞬,瞬間想起自己曾見過這張臉。記憶片段在沈茴腦海中飛掠而過,她很快捕捉到了記憶影象里, 崔寶靈的影子。 畢竟,熱鬧的街頭里人山人海, 她穿金戴銀一身富貴, 卻有點艷俗。 畢竟,她盯著裴徊光瞧個不停導致自己差點跌了, 又羞惱地跺了跺腳。那個樣子, 讓沈茴多看了她兩眼。 沈茴自幼喜歡讀書, 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其實, 這本事不僅是讀書,識人也是。 一個穿金戴銀的姑娘,一看就是出身富貴人家。晚上帶著家丁氣勢洶洶地闖進這里。再聯想到她一臉嬌羞跺腳的樣子…… 再有松桃的例子擺在眼前。 答案呼之欲出。 幾乎是認出崔寶靈的那一剎那,沈茴已經將一切理通了。她頓時有些無語。先前心中的緊張蕩然無存,沈茴緩步往前走去,先開口問:“敢問姑娘是哪位官員家的千金?” 崔寶靈不由愣住。她氣勢洶洶地闖進來抓人,對方難道不是應該先嚇哭嗎?她仔細審視沈茴的臉,除了丑陋,絕無半點畏懼。 崔寶靈偷偷打量著沈茴丑陋的左臉。她今日本不該親自跑一趟,夠跌份的??墒撬睦飳嵲谑翘闷媪?,一個面目丑陋的女子,究竟為何會得到那樣天仙一樣的郎君?崔寶靈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生氣,生氣她看好的男人曾被旁的女子染指弄臟了! “你怎么知道本姑娘的父親是當官的?” 沈茴但笑不語。 崔寶靈問完這個問題,又覺得自己這么問不對。她堂堂郡守家千金,那通體的氣派可是尋常女子能比的? “哼?!贝迣氺`扭頭,端出郡守家千金的派頭來。 她身邊的家丁,狗仗人勢:“放肆,居然連我們郡守崔大人的千金都不認識!” 沈茴點點頭,說:“原來是容陽的郡守。讓他自己去司禮監領罪吧?!?/br> “你在說什么渾話?”崔寶靈嬌眉一豎。 沈茴慢慢彎起唇,望著崔寶靈,說道:“因為你不識好歹,看中了不該看中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