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錦王回頭望過來時,沈茴剛剛轉過身,扶著沉月的手登上了鳳輦。 錦王收回視線。他讓錦王妃下的藥,是恰好了日子的。雖說年底,他近日來頻繁進宮,可在后宮走動畢竟不便。所以他算好了新歲那幾日,那幾日又是家宴又是國宴,還要祭拜登廟一系列瑣事。越是亂的時候,越好下手。 一想到今日已是臘月二十六,沒幾日要他等了,他心情自是大好。 · 沈茴見到文鶴時,文鶴剛哄睡了女兒。她的女兒靈靈比齊煜只小兩個月。小團子乖乖睡在床上,睡夢里都在笑著。 若不是有了女兒,文鶴當年必然會和沈菩的其他幾個婢女一同跟去相伴。 在這深宮里遇到故人,是幸運。沈茴如往常一樣和文鶴閑聊著。大多都是文鶴在說宮里的事兒,沈茴默默聽著。 沈茴又問了文鶴當初陛下可曾懷疑過齊煜不是自己的孩子。 文鶴明顯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點頭:“是曾有過幾次言語中有這個意思?!?/br> 至于皇帝因為起疑而虐待沈菩的事情,文鶴便沒有細說了。 回昭月宮的路上,沈茴一直眉頭緊皺。若宮中皇子都活不下來是因為那些腌臜的爭斗,那么齊煜為什么可以平安長到四歲?難道只是因為皇帝不喜? 回到昭月宮,沈茴聽見燦珠和拾星追逐笑鬧著。大概是性格有相似的地方,她們兩個走得很近。沈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她問燦珠:“怎許久沒見到王來?” 燦珠一怔,收了笑,說:“奴婢也許久沒見過他了?!?/br> 拾星歪頭去看她,無聲擺口型:“吵架啦?” 燦珠瞪她一眼,沒理她。 · 此時,王來正帶著人,快馬加鞭在山嶺間追逃走的陳依依。再往前,過了這片山,遇到人就不好辦了。 陳依依像只驚慌的鳥兒,騎在馬背,一邊哭著一邊逃命。她再也不想被抓回東廠了!聽著身后追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陳依依心里越來越絕望。她忽然看見前方有兩道身影,在她猶豫要不要求救時,終于看見那人是沈霆! “沈將軍救我!” 沈霆今日帶著沈鳴玉出城騎馬。那匹馬兇悍,免得傷人,所以帶女兒來到這么偏僻的地方。猛地聽見有人喊自己,沈霆抬眼望去。只見東廠的人在追一個女人。他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起那個女人,莫名覺得眼熟。 待得陳依依離得近了,沈霆忽然想起她是誰。 那邊王來見到陳依依騎著馬就要跑到山下,又見遠處似有人接應,急忙拉起長弓,瞄準陳依依的腿。 沈霆抓起給女兒買的珠串,猛地擲去,輕易將王來射來的箭打歪。又順手抓了三支箭搭在弓上,射出。 陳依依劫后逃生般驚呼了一聲,直接從馬背上跳下來,躲到沈霆身后。 王來這才看清遠處的人是沈霆。然而這個時候,三支利箭射過來,他身邊的兩個人應聲倒地。而他只來得及略側過身。長箭穿胸而過,倒也堪堪避開了心口要害。 王來壓住胸口,帶著人迅速退離。 沈霆沒有追。他轉過頭,望著跌坐在地大口喘著氣的陳依依,皺著眉:“陳姑娘為何在這里?” 陳依依忽然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心肺顫動:“爺爺、爺爺……” · 傍晚,王來回到滄青閣。 他用手掌壓了壓胸口,強撐著讓邁出去的腳步穩一些。 有人送了裴徊光一只鸚鵡。裴徊光正在三樓窗前,舉著籠子,細瞧籠子里歡叫的鸚鵡。 王來跪地端正,忍著疼痛,努力讓聲音正常:“干爹,人逃了。后被沈霆救走?!?/br> 裴徊光沒回頭,只是慢悠悠地說:“這是第二次辦砸事情了罷?!?/br> 王來俯首,以額觸地。 “起來罷?!迸峄补饽罅它c鳥食,扔進鳥中金鑲玉的食槽里。他將鳥籠懸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王來立刻快步走過去,遞上干凈的雪帕子。 裴徊光接過來擦手,卻皺了眉。 王來察言觀色,知裴徊光厭惡血腥味兒,定然是他身上的血熏到了掌印,他趕忙遞了帕子之后,向后退了幾步。 裴徊光擦了手,瞥了王來一眼。這人用著的確順手,可人各有志。 他重新開口:“要么安分地給咱家當兒子,要么去找伏鴉領罰?!?/br> 王來知道多少內宦羨慕他跟在裴徊光身邊伺候著,又明白去找伏鴉領罰意味什么??伤€是重新跪下來,鄭重磕頭:“王來領罰?!?/br> 裴徊光“嗯”了一聲,揮了揮手,重新去逗剛尋來的鸚鵡。 王來下樓的時候,遇到了沈茴。他行了禮,候在一旁,等沈茴往上走了,他才繼續下樓,到了一樓,遇見陪沈茴過來的燦珠。 燦珠見了他愣了一下,想說什么,又忽想到什么,把頭扭到一邊去不理他。 “燦珠?!?/br> 燦珠心想真是見了鬼了,他居然先開口。她這才勉為其難地重新望過來,問:“叫jiejie做什么?” 王來抿唇看她一會兒,忽然就將人拉到懷里用力抱住。他使出的力氣那樣大,箍得燦珠都疼了。 “你怎么了?” 王來沒說話,他閉著眼咽下一聲哽咽,然后他松開燦珠,大步往外走。 燦珠站在檐下,愣愣望著王來走遠。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見了,燦珠后知后覺地摸了摸前身的衣裳,摸了一手的血。 · “娘娘來的越來越早了?!迸峄补庹驹谌龢菢翘菘?。 “先前巫茲文學了一半,想過來將沒讀完的書讀完?!?/br> 裴徊光譏她一句:“娘娘不去考功名真是可惜了?!?/br> 沈茴去書閣取了書,見裴徊光上了七樓。她捧著書跟上去。裴徊光坐在窗下長榻,她便挨著他坐下。她翻了兩頁書,就眼巴巴望著裴徊光。 裴徊光“嘖”了一聲,到底還是接過來,給她讀巫茲文字。 沈茴一邊望著書上的巫茲文字,一邊聽裴徊光給她念,努力記憶。向來好學的她,卻莫名其妙地走神了。 “翻頁了?!?/br> “噢!”沈茴趕忙翻頁。 裴徊光將這一頁又念完,見沈茴還是沒什么反應,他伸手翻了一頁。 沈茴的目光落在裴徊光翻書的手指上,她忽然說:“掌印身上的味道好好聞?!?/br> 裴徊光瞥一眼半開的窗戶:“是外面的玉檀?!?/br> 沈茴搖搖頭,轉身去抱裴徊光,將臉埋進他頸窩,努力去嗅。 裴徊光皺眉,捏著她后衣領,將人扒拉開?!澳锬镉窒胍裁礀|西?” 沈茴歪著頭,彎著眼睛笑,云鬢間的步搖一晃一晃的。她軟聲糯語:“想要見掌印的笑?!?/br> 第47章 ——因為掌印笑起來, 真的很好看很好看。 裴徊光沒笑,頗為稀奇地打量著沈茴,琢磨著小皇后又耍什么小心思。他的視線落在沈茴輕晃的步搖上, 順手將她的步搖摘了,拿在手里把玩。 沈茴垂著眼睛,望著那支被裴徊光把玩的步搖,心里有些不舒服——是她還不如那支步搖嗎? 她想去拉裴徊光的手,她的手已經抬起了,卻又茫然地僵在那里。 涼涼的風從窗外吹進來, 沈茴轉過頭, 朝窗外望了一眼, 腦袋里清醒了些。 可是她又忍不住去想, 她剛剛為什么要說那個話?那話脫口而出,說完之后, 她自己都驚訝。 外面的風稍微大了些,將半開的窗戶慢慢全部吹開,灌進來的涼風更多了些。她重新低下頭去看腿上的書, 遇到不認識的巫茲文字, 又去請教裴徊光。 裴徊光瞥著她,忽然就想起白日里她一本正經跟他道謝的模樣。他問:“來的巫茲人都死光了, 娘娘還學這個做什么?” “既然已經開始學了, 那就學完呀?!鄙蜍钫f。 “那其他幾地的不學了?” “學是要學的,一個個來嘛……”沈茴驚訝地抬眼望向裴徊光,“掌印還會不會其他胡地語言呀?” 望著沈茴充滿期待的眸子,裴徊光沒答話, 他收回視線, 將那支步搖重新插到沈茴的發間。 步搖亮晶晶的, 卻沒有她的眼睛明亮。 外面的風越來越大了,似乎要變天。裴徊光看了沈茴一眼,抬手將窗戶關上了,怕她著涼。 裴徊光起身,出去了。沈茴目送他走遠,聽著他的腳步聲下樓去,好半晌才重新低下頭去讀書。 沒他在身邊給她念讀,巫茲文字變得更加難學了。書頁上歪歪扭扭的文字看得她犯困,沈茴打了個軟綿綿的哈欠,明知道只剩下最后幾頁了,卻還是反常的將書放到一旁,不讀了。 沈茴來前已沐洗過,每次過來都會如此。她起身,走到單開門的高衣櫥前,從里面拿出自己的寢衣。她換上了一身柔軟的淺杏色寢衣,打著哈欠轉身往床榻上去躺下了。 裴徊光再進來時,驚訝地發現沈茴已經睡著了。 看著睡在玉床上的沈茴,裴徊光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滋味。好像自己的領地遭到了入侵。分明不是沈茴第一次睡在這里,他卻是第一次有了這感覺。難道是因為這是頭一遭他還沒上榻,她便先睡著了? 裴徊光默立了片刻,吹熄屋內的燈。 裴徊光剛躺下,身邊的沈茴便轉過身來。裴徊光因為藥物的關系,即使是再黑的環境,也大致可以看清。他轉過臉,看著身邊的小皇后面朝他轉過身來,又慢吞吞地朝他挪蹭著。她搭在身側的手摸了摸,摸到他的衣袖,她將他的衣袖攥在手心里,整個側蜷著的小身子還在繼續朝他挪蹭著,整個身子軟綿綿地靠過來。好像還不滿意似的,仍要往他懷里鉆。 裴徊光目睹著她一系列的小動作,直到整個人貼上來,才不動了。裴徊光伸了伸手,將因她亂動弄亂的被子重新蓋在她的身上。 沈茴身上的被子是她自己從昭月宮帶過來的。粉粉嫩嫩的顏色,像她每次羞窘時發燒的雙頰。 裴徊光將沈茴身上的被子整理好,收回手。他望向她,低聲詢問:“娘娘睡熟了?” 沈茴沒說話,也沒睜開眼睛。她蹙著眉,尋聲抬了抬頭,然后將自己的唇湊過去,貼在裴徊光的下巴上。 不對,地方不對。 裴徊光便感覺到懷里的小皇后又開始挪動了。她軟軟的唇也慢慢挪上去,終于在一片漆黑里找到了他的唇。她開心地彎了彎唇。 裴徊光冰冷的唇角感受得她翹起了唇角。他甚至在眼前能夠浮現她彎著眼睛滿足笑著的甜美模樣。 她輕輕碰一碰,再親一親。 她熟稔地吻他,和之前的那三次一樣。后來,變得和之前那三次,又有了許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