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都偷偷看了哪些書?”沈元宏板著臉問。 沈鳴玉扶著祖父坐下,獻寶似地一一說了自己都偷看了哪些兵書,然后又趕忙趁著這個機會,把自己一直不懂的地方拿來問。 沈元宏起先還是一臉嚴肅地指點,到了后來,臉上到底只剩了慈愛。 夜深時,沈元宏拍了拍孫女的頭,說:“好了。今日就到這里了。以后也不許熬夜看書?!?/br> 沈鳴玉忙不迭點頭。這代表她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兵法史冊了!說不定還可以有自己的小馬、紅槍和重弓! 沈元宏起身準備回房,沈鳴玉忽然說:“祖父,就算那個人是皇帝也配不上小姑姑!” 沈元宏愣了一下,立刻板起臉:“你這孩子不準說這樣大不敬的話!” “昨天早上我偷偷看見祖母對著阿爹的牌位落淚。我還聽見祖母說若是父親還在,定然不會讓小姑姑被旁人搶去欺負?!鄙蝤Q玉抱緊懷里重重的兵書,“先生教子承父業,鳴玉會很快長大,去做父親想做又未做之事。等我長大了我會像父親那樣保護祖父祖母娘親,還有小姑姑!” 小姑娘聲音清脆,還是童音,卻也堅定,立誓一般。 看著沈鳴玉酷似她父親的五官,沈元宏一愣,擺了一下手,迅速轉身大步往外走。他怕自己慢了一步,就要不成體統地在孫女面前落下淚來。 沈元宏心里凌遲一般地難受。倘若長子還在…… 罷了, 不去癡想了。 · 太后年初時一氣之下帶著小皇子搬出宮,后來皇帝幾次去請人,都沒將人請回來,反而遭訓。雖是生母,皇帝也煩了,不愿再去請。如今快過年了,倒是不能不再跑一趟。 皇帝早已不是當初被各種輕視的皇子,他聽慣了阿諛奉承,是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天子,哪里還愿去太后面前受氣。 他思來想去,倒是想了個主意。 “朕不是剛立了皇后?如今國事繁忙,怎忍拋下朝政。讓皇后替朕去接太后回宮難道不是理所應當?” 皇帝覺得自己真聰明。他想到了這主意,立刻就下了旨。 旨意送到永鳳宮的時候,沈茴立刻燦爛笑起來,眸子里星子盈盈。 能夠出宮躲避皇帝這是多好的事兒呀! 天知道,她在宮里的每一日有多心驚膽戰怕見到皇帝。如今能出宮去接太后,那可真是太好了呀! 而另一層歡喜,是她要見到煜兒了。 小皇子今年四歲,沈茴卻從來沒有見過他。不知道他長得像不像二jiejie,也不知道他乖不乖。 ……大抵是不乖的。 沈茴陸續從父親口中聽到些小皇子的事情。聽父親說,小皇子不太像沈家人,倒是自小染上幾分皇室的無法無天……她不禁蹙起了眉,染上幾分愁緒。 沈茴正琢磨著,文嬪帶著宮婢過來了。 昨天裴徊光對她說的話,她到底是聽進心里去了。她曉得自己在宮中實在太閉塞了,就算要買通宮人,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是以,她向文嬪討了人。 “可惜如今不能親自侍奉娘娘,就把阿夏先給娘娘用著?!蔽您Q說。 沈茴順著文鶴的視線,看向那個叫阿夏的宮婢。 阿夏走上前來,規規矩矩地跪下行禮,說:“文嬪讓阿夏過來侍奉娘娘,阿夏日后定當全心全意?!?/br> 她抬起頭來,露出一張干凈漂亮的臉蛋。 “之所以選了她,是因為……”文鶴說到這里忽然猶豫了,看向阿夏。 阿夏一臉坦然:“奴和掌印身邊的人關系近,不管是走動還是打聽消息都方便?!?/br> 關系近? 第9章 沈茴琢磨著,阿夏和裴徊光身邊的人是舊識,那的確是頂好的人選了,再次謝了文鶴。 文鶴哪里敢接她的謝。文鶴也有幾分舍不得。宮里不是個太平地方,她又完全沒有根基,這幾年能平安度日,也是沒少從阿夏這里得了方便。 不過,她現在手里能用的人還有旁人。比起自己,剛入宮的沈茴更需要身邊有一個像阿夏這樣的人。 劉嬤嬤到了,文鶴便起身告退了。 大概是因為親眼見過了,沈茴如今對劉嬤嬤滿口艷詞的課反倒沒那么抵觸。只是她望著書卷中的yin詞艷語,心想文人墨客本事可真大,明明那么惡心的一件事兒,能用文字描述地那么美妙似神仙。 文人的筆,騙人的鬼。 她按照劉嬤嬤的教導,軟著嗓子去念書上的艷語,心里卻一個勁兒嘟囔:呸,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劉嬤嬤打量著沈茴清亮的眸子,有點懵。之前上課小皇后雙頰緋紅扭扭捏捏的,今兒個怎么就…… “娘娘知道這句是什么意思嗎?” “嬤嬤問哪一句?”沈茴眸子明澈,“‘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1’還是‘歡情不耐眠,從郎索花燭。2’?” 劉嬤嬤瞧著沈茴坦然的樣子,眉頭皺得更緊了。 沈茴彎唇,月兒似的眼睛也跟著彎了彎。她語氣輕軟,帶著幾分甜美:“嬤嬤,這幾首本宮讀了很多遍,已盡數背下了。要繼續往下學嗎?還是嬤嬤今日給個假,讓本宮歇歇?” 她微微偏過頭,發間的步搖跟著輕晃,晃人眼。 劉嬤嬤愣了愣神。她心里想著皇后的容貌真真是好。這樣的容貌對男子笑了笑,就能將男子的魂兒勾了去,哪里需要學這些東西。 不過劉嬤嬤可不敢給假,繼續講下去,講女子體態,講女子如何用自己的一顰一笑勾出風情來。 劉嬤嬤又覺得惋惜。這世間女子的美有萬種,皇后如今干凈純稚的美著實可貴,太早學了那些技巧,也是種遺憾。 上午聽劉嬤嬤講課,下午要跟著麗妃學舞。 比起聽課,跳舞更難為沈茴。她從小身子不好,是從來沒跳過舞的。她硬著頭皮隨意擺了兩個動作,連稱學不會。 麗妃也頭疼,她瞧著皇后身子纖細柔軟,卻沒有想到一丁點跳舞的底子都沒有。偏偏沈茴是皇后,她還不敢多說。 還好,皇帝召麗妃過去。 兩個人都松了口氣。 傍晚,沈茴親自去后面的梅林里摘了一支梅,打算放在妝臺上?;貋頃r,撞見幾個小宮女碎嘴。 三個小宮女一邊掃雪,一邊閑話。 “春福姐,今兒來咱們永鳳宮的阿夏,就是那個阿夏吧?”灰衣宮女問。 春福笑:“還能有哪個阿夏?可不是那個讓太監們爭搶的阿夏?!?/br> 另一個紫衣宮女說:“你們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懂!” 春福立刻講起來:“那個阿夏模樣好,曾被御前的蘇公公盯上了,沒少欺負,就等著她自個兒送上去當對食?!?/br> 灰衣宮女嘆了口氣:“那幫死太監最會變著花樣的欺負咱們!” 春福繼續說:“都以為阿夏扛不住,誰想到那丫頭不聲不響地爬上了另一個太監的床哩。就是整日跟在掌印身后的王來?!?/br> 紫衣宮女茫然:“可是蘇公公是陛下眼前的大紅人,那個王來也沒什么官職?!?/br> 春福問:“那蘇公公現在在哪兒呢?” “去守皇陵了!嘶,還以為他在御前犯了錯,難道是因了這個事兒?這可真看不出來那王來還有那么大本事!” “怎么著,你也想找個太監當倚靠不成?”春福打趣。 紫衣宮女一怔,趕緊說:“亂說什么呢。誰要去伺候那群臟東西。我可聽渺然姑姑說了,那群太監自知不是男人,在床榻上折騰起人來花樣多著哩!” 灰衣宮女卻是神情一黯,說:“可渺然姑姑跟了姜公公之后日子好了許多,阿夏腕子上也帶著金鐲子哩。不說吃的用的,至少不會被低等的小太監們欺負了。先前和咱們一起做事的玲玲,被皇上寵幸過又怎樣?還不是艱難度日。我上次還看見她為了討炭,被那一臉麻子的老太監摁在懷里……” 紫衣宮女“呸”了一聲,道:“你可有些出息吧。要是跟那群太監廝混了,再別找我。臟不臟!” “如阿夏那般,和那樣殘缺的人同榻,想想就瘆得慌。我只是感慨!”灰衣宮女急道。 春福去戳她腦袋,笑著挖苦:“你要是真想去,倒是可以跟阿夏討討經怎么哄那群閹人。最好你更出息,別找什么掌印的干兒子,直接去勾掌印??!” 三個人笑到一起。 寶葫蘆門后的沈茴聽得眉頭皺了又皺,剛要出去,便看見檐下一道綠色的身影,正是阿夏。 這三個宮女閑話說著說著,激動起來,聲音越來越大,不僅被沈茴聽見了,還被阿夏這個正主聽見了。 三個宮女看著阿夏直直走過來,都是一愣。 阿夏一巴掌就甩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把寶葫蘆門外的沈茴都看呆了。 “你、你打人!” “對,我打你了?!卑⑾奶е掳?,“不管是文嬪身邊過來的,還是王來屋子里的,都能打你。你要是不服,倒是回手試試?!?/br> “你……” “你什么你?”阿夏氣勢逼人,“今日跪下叫奶奶我就饒了你們,要不然,我可要向你們看不起的太監吹吹耳邊風了!” 春福仍不服氣,低哼了一聲:“不知道的還以為當上妃子了,不就是投靠了個連男人都不是的東西……” 阿夏反手又是一巴掌。 春福驚了,另兩個宮女年紀小,她年歲比阿夏還大些,她憑什么? 阿夏剛要開口,看見沈茴從后院繞進來,不由一怔,跪下行禮。那三個宮女也看見了沈茴,都趕忙跪下了。 “娘娘?”沉月請示。 沈茴便看了一眼那三個跪在一起的宮女,說:“太吵了?!?/br> 沉月便讓她們三個自去,愛去哪去哪兒,反正永鳳宮是留不下了。 沈茴回了屋,讓拾星把懷里的紅梅放好。她伏在妝臺上,望著紅梅不由去想,家里的紅梅應當早就枯了,不知道丫鬟們有沒有再摘。寒冬臘月時,母親最喜歡紅梅當窗。 阿夏進了屋,直接跪下:“請娘娘責罰?!?/br> 沈茴歪過頭,看向她,說:“你本可來我這里討公道的,性子太急了?!?/br> “娘娘教訓的是。只是她們那樣說王來,奴婢聽了就想打人?!卑⑾恼f得極為坦蕩。 沈茴訝然。過了會兒,她才開口:“下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