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流告訴我的，”婁清淡淡地打斷他，“他在宇宙里游蕩的那幾天，還能和聯邦聯系。他當時還沒被星河艦隊除名，救援行動的具體消息下發給了星河艦隊的所有成員，也包括那一整船的俘虜名單?！?/br>
    “呵，”譚陽州強自笑著，“你在騙我?！?/br>
    他說：“這么可能那么巧？你認識我小舅，邵流總不認識吧？他為什么會無緣無故把遇難者名單給你看？”

    他像是亟待碎裂的瓷器，聲線微微顫抖著：“婁清，你為什么總是要騙我呢？明明……明明我才是……”

    “那你為什么不相信我的話呢？”

    婁清在一片黑暗中微微揚起下巴：“我沒有光腦，你總是有的。至于遇難者名單……你去星網上隨便一查就能查到?！?/br>
    她語帶嘲諷：“你說可笑不可笑？你小舅為了找你，奔波在各個星球，最后卻在你效忠的組織手下丟了性命?！?/br>
    婁清步步逼近，譚陽州節節后退。

    廠房深處的異種嘶鳴了一聲，像是不耐他們倆的喋喋不休的聲音。

    長嘶的聲響在偌大的廠房中不斷回蕩，婁清卻恍若未聞。

    “你究竟在怕什么？”

    “我……”

    “你怕自己要反過來對付這個讓你出頭的地方，你怕自己要反過來對付那個賞識你的伯樂？”

    “我……”

    “你怕自己斗不過他們？”

    “我沒有！”譚陽州終于喊出聲。

    “承認吧，”婁清淡淡道，“你就是欺軟怕硬而已?！?/br>
    譚陽州沒再說話。

    明明兩人都只是站著說話，一絲力氣也沒花，他卻好似剛剛跑完幾公里一樣，一停不停地喘著粗氣。

    婁清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塵，轉過身向廠房門口走去。

    走到門前時，婁清停下腳步。

    皎潔的月色映在她身上，落下斑駁的光影。

    “如果你還是堅持和星盜們為伍，想要把我的事情告訴老大，那也隨便你?！?/br>
    婁清背對著他：“你掙你的前程，我守我的信仰。以后再見時，誰也不用手下留情?！?/br>
    婁清說完就要向外走。

    腳步剛抬起來，背后就傳來低沉又迷茫的聲音。

    “難道我所努力掙得的一切，都得是一場笑話嗎？”

    異種仿佛被他們煩到了，三三兩兩的又開始嘶叫。

    夏末秋初，外頭的樹林間稀稀落落響起蟬鳴，伴著鷓鴣的哀啼。

    “亡羊補牢，尤未晚矣?！?/br>
    *

    邵流和霍恩手挽著手，在基地里晃悠了一整晚。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時，他們開始往回走。

    快到宿舍樓下時，霍恩松了口氣：“總算要結束了?！?/br>
    邵流卻陰著臉：“你能不能別這么烏鴉嘴？”

    霍恩：“……？”

    然而下一秒，霍恩就瞧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揮著手向他跑來，他立刻慌慌張張地低下了頭。

    “婁清！好久不見！”諾伊斯高興拍了拍霍恩的肩。

    “嗯?！被舳鞯椭^悶悶地應了一聲。

    “誒，婁清，”諾伊斯納悶地繞著他轉了個圈，“你今天怎么好像比之前高了點??？”

    “有嗎？”霍恩哼氣似的說：“可能我還在長身體吧？”

    “對哦！”諾伊斯恍然大悟，一拍腦袋說，“你年紀還小，身體可能是還沒發育完?！?/br>
    “好了，諾伊斯，”邵流作勢推開他，用身體擋住霍恩，“我們要回房間休息了，你別擋著路?！?/br>
    “誒誒誒！等等等等！”

    諾伊斯拉住霍恩的手：“我聽婁清的聲音好像有點啞，可能是感冒了，我帶她去看看醫生吧！”

    邵流一把拍開他的手：“我會帶她去的，用不著你多事！”說著就單手護著霍恩上樓。

    諾伊斯一邊低聲呢喃著“婁清的手怎么又大又糙”，一邊上前兩步拉住霍恩的手臂。

    “不行，看病這種事得趁早，”諾伊斯嚷嚷著，“你們不能這樣不當回事，到時候小毛病要變成大毛病的！婁清，跟我走！”

    霍恩壓根不敢說話，生怕一出口就是露餡。

    邵流當然也不會放開他，抓著霍恩的另一邊手臂死死不放手。

    “你快放開婁清！”

    “該放手的是你才對！”

    “……”

    雙方拉扯間，一陣風呼啦吹過。

    霍恩的帽子被風卷到地上。

    “誒呀，帽子掉了?！?/br>
    諾伊斯放開霍恩的手，俯下身去給他撿帽子。

    把帽子遞給霍恩時，卻正好從下方瞧見他一直低垂著的臉。

    霍恩和諾伊斯登時四目相對。

    隔了幾秒，諾伊斯被嚇到一般猛得向后一跳。

    “你你你、你不是婁清！”他指著霍恩說。

    “……嗨～”霍恩尷尬地舉起手，和他打了個招呼。

    *

    婁清爬上宿舍樓的外墻，剛剛從窗戶翻進房里，就聽見了外頭走廊處傳來嘈雜的吵嚷聲。

    婁清走到房門口，把耳朵附在門上，聽見腳步聲和吵嚷聲混在在一起，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她甚至從那陣聲響里隱隱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究竟是誰？

    帶著這個疑惑，婁清打開了房門。

    外頭的人一見著婁清，所有的動作和聲音一下子全停下了。

    畫面仿佛瞬間靜止了一般。

    霍恩朝婁清招招手，面色尷尬：“嗨～清清姐?！?/br>
    諾伊斯見著婁清眼睛一亮，放開霍恩的手氣沖沖地走上來和她打小報告。

    他指指點點道：“婁清！我和你說，這個人和你男朋友不清不楚的，大半夜在外面散步呢！”

    婁清倚在門邊：“哦？真的嗎？”

    霍恩拽著裙子：“嗯……”

    諾伊斯氣憤至極：“我親眼見到的！那還能有假？我一開始還以為那是你呢！”

    邵流尷尬地上前一步，想要說話，諾伊斯氣憤地直接一拳向他打過去，他趕緊側身躲開。

    諾伊斯連出好幾招都被他避開，氣憤地朝他“呸”了一聲：“渣男！”

    邵流尷尬地看向婁清，目光中滿是求救的意味。

    婁清看了好一會兒熱鬧，這下終于不能再視而不見。

    她招了招手：“諾伊斯！”

    “誒，”諾伊斯興奮地說，“你想打哪一個？我幫你打！”

    婁清笑著說：“謝謝你啊，不過不用了，我自己會解決的?！?/br>
    “啊，真的嗎？”諾伊斯很失望。

    “對?！眾淝宕_信地點點頭。

    “好吧?！?/br>
    諾伊斯拍拍外套，臨走前還朝邵流和霍恩各“呸”了一聲。

    腳步聲徹底遠去，霍恩才抬起頭。

    他的脖頸已經僵硬得不行，眼睛里卻無辜得像是要滴下淚來：“清清姐！”

    “好了好了，進來吧，”婁清順手就挽住了邵流，臉卻還對著霍恩，“裙子都快被你扯爛了?！?/br>
    “砰！”

    門被關上。

    所有的喧囂、猜忌與危險，仿佛都被隔絕在一墻之外。

    *

    “什么？”霍恩震驚極了。

    “你是說……”邵流也皺著眉，“你看到異種身上長著人類的手？”

    婁清點了點頭：“我現在有一些猜測，你們看看有沒有可以補充的?！?/br>
    兩人齊齊望著她：“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