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
江傾沒再抽煙,沈局自顧自抽著,他很滿意江傾變成一個聽話的學生,突然淚流滿面的傾訴起來。 “如果林深和你一樣,也能在突然的一天回來多好?” 江傾側眸,看到三年不見就變成滿頭白發的老師老淚縱橫,一時深擰眉,細心安慰,“您想說什么,我聽著?!?/br> 沈局只有沈清一個女兒,他現在是失獨老人。 學生很多,宋競楊他們更是就在身邊,每個人都來看他,可沈局這一輩子就這樣了。 和遠在美國的親家共同撫養著一對外孫,對著孩子從來是威武的姥爺;對著妻子、無限愧疚。 他喜歡泡澡,認為人生三大樂事,喝酒抽煙加一個泡澡,現在卻覺得再大的樂事不如孩子一顰一笑。 他想念沈清,想念到發狂。 和江傾一提起就是“我對不起清清”…… 連說好幾遍才說出其他一些話。 關于沈清小時候乖巧聰明的事;關于她少女時期明艷動人的事;包括后來和自己對門的老伙伴外孫結成夫妻的美事,每一件都談起。 江傾給老師點了一根又一根煙,時不時附和兩聲。 越到后面,江傾越五味雜陳,想著,幸好紀荷挺過來了,沒做過傻事…… “我是真沒想過她會離開我們,事發前只是一直跟我說著,爸爸我睡不著,日日夜夜的睡不著,吃了安眠藥仍然說睡不著……我難受,就陪在床邊,給她講故事,小時候我虧欠她的,甚至連一次家長會都沒開過,她就突然長大了……那天我給她講故事……她笑得特別燦爛……像小時候我下班,她等在大院門口的樣子,一見我進來,像只蝴蝶撲過來叫著爸爸……” 沈局蒼老的不成樣子,淚流著,“可那晚之后……她竟然就離開了我……” 江傾聽著,眼神愴然,為沈清惋惜。 “她那么堅強……甚至生下睿?!谷贿€是沒躲過那一關……我認為,我們不比林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少多少,但是病魔困住了她……我不怪她,真的不能怪她……” 沈局傾訴了一通,兩眼發紅,連連嘆氣,“但是啊,原諒不了我自己……當時在她成長道路上多盡一點做父親的責任,她抗壓能力會更強一點……” 江傾對此無話。 念念還很小,實際相處不過月余,關于做父親,他宛如蹣跚學步。 給不了太多意見,只好聆聽。 沈局嘆氣,“你啊,不要太拼命。這病假三個月呢,才多久就回來上班?聽話,和孩子們多多相處,紀荷也需要你的照顧,她不容易啊??吹剿?,我就想到清清?!?/br> 江傾這回有聲了,“我知道?!?/br> “她最近怎么樣?”沈局嘆,“如果清清有她一半堅強,就不會那樣了?!?/br> 在外人眼中紀荷算是無堅不摧。 江傾“犧牲”消息傳回來時,許萊在會客室悲痛的暈厥,紀荷當時還大著肚子,120就在樓下車里待命,怕刺激這位孕婦,隨時做好上擔架準備。 可她呢,全程安靜,最后才提一個要求,不見遺骸不下葬。 當時白廳也是狠心,半點風聲不透。 “那三年,她不參加任何嘉獎儀式,慰問部門三番兩次上門被拒之門外,自己生了孩子還抽空寫了一本書,名聲大噪?!鄙蚓滞锵?,“要不是后來清清突然離世,她還會繼續住在你的房子里?!?/br> 江傾仰頭,英俊容顏上熱水淋漓。 微啞發了一聲,“她說沈清是她自己?!?/br> “說過這話?”沈局訝異,伸手抹了把自己臉上的熱氣,又笑,“她和清清感情很好,但是比清清抗壓能力強太多?!?/br> 在沈局的印象里,紀荷無所不能,特別重義氣。 沈清離開的這一年,她搬去鳳凰城那么遠,隔三差五還來慰問兩老,照顧圓圓和睿睿,替沈清盡孝。 江傾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不忍心打斷老頭,繼續聽了一下午。 晚上,時間快到,兩人在四樓餐廳做收尾。 沈局胃口大開,吃完一桌又一桌,最后捧著一根肘子,在江傾身側坐下,“看什么呢?” 界面上是一個新聞平臺。 流量巨大。 沈局平時也用這平臺看新聞。 這會頭條位置赫然是一起爆炸性的新聞標題,沈局一眼看到職業病發作,長眉緊擰,“這什么東西?一起錯案?法律意義上的無罪?” “后者?!苯瓋A點開視頻。 一個短發女記者坐在簡約的凳子上,神情淡漠的向受采訪者發問,她的風格很強烈,一張臉可以當女主播,在鏡頭前一做表情話立即不夠嚴肅,索性淡漠到底,眼睛里仿佛沒有溫度,可她的肢體動作又極端柔和,使對面人感受到倚靠與放下心防。 問題犀利,卻恰到好處沒加入記者自身的任何觀點,只還原真實。 沈局看了半天,陷入沉思,他甚至對紀荷爆出這件對政法系統極為不光彩的事,而無法做出批判。 江傾全部看完,嘴角笑意顯得幸災樂禍,“誰讓當時的辦案人不專業?法律意義上的無罪,竟然被、cao作成事實與法律雙重有罪,不是給媒體送子彈?” “這事兒當時的主管人員全部要遭殃?!鄙蚓窒肓讼?,“沒記錯,這青禾區以前是青禾縣?紀荷老家?” 江傾不置可否。 嘴角噙著笑,收了手機。 沈局罵,“唯恐天下不亂!” 又看著江傾臉上欺騙不了人的自豪,佯怒,“她可真是厲害!這一炮,公司名頭要打響了吧?” 江傾將手機在桌面轉了一圈,漫不經心上挑眼尾,“她只是做了該做的事?!?/br> “是是是?!鄙蚓钟芍孕?,“她一直就很厲害?!?/br> 江傾聽到這句,眼底笑意更深一些。 …… 接下來的半個月,除了必要的公務和陪孩子,江傾完全扎在了公安大院。 這天傍晚,接到紀荷電話,問他有沒有空,帶一下年年。 江傾讓她送來,他在公安大院籃球場。 紀荷驅車趕到。坐在車上沒下來,隔著綠色柵欄看籃球場荷爾蒙爆棚的場面。 夕陽漫天。 穿一身白色球服的男人如此顯眼,仿佛回到年少那睥睨一切的模樣。 被網格分割開的、他的一舉一動,成了無數小點細細密密砸進她心底,嘴角就由衷的翹起來。 那男人臉色卻差勁,倏地放棄,將球往地上一扔,掀起球衣下擺擦臉上汗,往這邊走來,腹肌發亮。 褲腰那一圈濕透…… 紀荷感覺自己嘴里濕了,猛地一拍自己腦袋,然后把住方向盤無地自容發笑。 “前夫的威力大——即使隔這么遠都被你的帥氣鎮??!”江傾早就看到她,沒一會兒走到車前,紀荷拿他開玩笑。 江傾不止褲腰濕了,他連眉毛都是濕的,不由分說拉開后車門,一身汗的就這么抱出了兒子。 站在她車窗一側,苦不堪言冷笑,“剛才沒看到?老頭子犯規!” 球場上就兩個人,沈局穿一身紅,打不過就耍賴。 紀荷看見了,但只能笑勸,“他是長輩,身體又不好,你讓著點沒大事?!?/br> 江傾朝她一哂,差點連她一起噴,不過舍不得,眼在她身上稍稍蹭了一圈,見她紅光滿面,剪短的頭發越發迷人,整個自信到發光,心里酸又快活。 無奈啞聲,“你知道嗎,老頭子嚇人?!?/br> “怎么?”紀荷臉色一肅,半邊身體靠上他那邊車窗,探出好奇的腦袋。 江傾先親了口兒子的臉,被江時年十分無情的偏轉過頭,小眉毛拱起,立即氣得捏住這小東西后頸rou,轉過他頭,狠狠在臉蛋上吧唧一聲,得逞似的才朝紀荷一柔聲。 “有天在我面前大哭。孩子一樣?!?/br> 江時年眼睛瞪大,不可置信。他朝mama講話和風細雨,剛才那一親,卻連自己牙齒都感受到痛! “什么……”紀荷眼神不可思議,她兩手往車窗扒了扒,焦急,“是不是想沈清了,有沒有跟你說什么胡話?” 胡話自然是指輕生意向的詞句。 可憐的江時年完全被忽略。 他爸爸正冷笑一聲,朝他媽保證,“當時沒有。我繼續看住他一段日子。不會出事?!?/br> “那就好?!奔o荷真心難受,嘆息一聲,“沈清不在了,我們得照顧這對老人?!?/br> “這一年辛苦你?!苯瓋A顯然了解了她這一年多對沈局夫婦的照顧,對她欽佩。 紀荷大方笑,“應該的?!?/br> 江傾嘴角上揚,捏了下兒子臉做掩飾,不動聲色又蹭了她一眼,這下連她指甲顏色都看清了,很透亮淺淡的粉,她似乎要去參加什么晚宴之類,身上是禮服裝扮,只是不急于趕時間。 江傾眸光突然一愣,朝她抬了抬下頜,“……這什么?” “哦……紋身洗掉了……”紀荷笑眸坦然,朝他迅速展示了左腕內側的紅腫,見他倏地簇起眉、眼底精光灼灼,不由內心咯噔一聲,“咋了?” 他的眼睛啊,就像變幻莫測的傍晚天氣,由霞光燦爛到黑云壓頂,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 紀荷是真心怕了,覺得自己是不是大膽了,他是刑警,睡前讀物是《尸體變化圖鑒》這類,割腕的傷痕由紋身覆蓋,接著她又為杜絕后患,直接做了祛疤痕處理,這才幾天,就這么自信的試探、是不是做的成功,萬一砸了呢? 紀荷心一慌,將手收回,沒給看了。 同時目視前方,感受著耳側的動靜,他漫不經心的音質顯得特別撓人耳孔,像什么延遲著的、等待的審判。 “之前挺漂亮?!彼@然夸的紋身。 紀荷大松一口氣,接著由衷高興,“我先走了,有個慶功會?!?/br> “再見?!苯瓋A沒耽誤她,將兒子往自己肩上一放,嚇得小孩哇哇亂叫,紀荷已經發動引擎,看他這樣,要制止什么。 江傾直接沒給機會,認為男人有男人帶孩子的方式、她少置喙,眼神霸氣的凝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一路飄下江時年慘兮兮的尖叫。 第91章 蠱 “等前夫?!?/br> 打完球, 沈局夫婦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