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室內和樂融融，溫情脈脈，樂怡靠在吳小青肩頭，眼中全是笑意，雖然窮，但有這樣的家人她蠻喜歡的。

    吳小青摸摸女兒細軟的頭發，輕聲說道，“國榮，小怡十歲了，再不上學就要耽擱了?！?/br>
    再窮也不能窮教育，不管男女都要讀點書。

    可樂家，只有男孩子允許上學，家里為數不多的錢都用在男孩子身上。

    當然，樂春梅永遠是特例，她年紀最大，在公社讀初三，只要她愿意讀下去，家里砸鍋賣鐵都要供她上學。

    至于樂家的長孫，說要為他爭取一個工農兵大學生名額，這就要求思想過硬，家庭背景清白，表現好，名聲好，所以樂家在這一方面特別注意。

    長房三個孩子，二房的長子，供這四個孩子上學掏空了這個本就貧寒的家。

    樂國榮輕輕嘆了一口氣，他提過不止一次，但每次都被他媽拒絕了，說什么女孩子讀再多的書也是便宜了外人，在娘家多干點活才是正理。

    至于樂春梅不一樣，她是福氣包，多讀點書有用，將來肯定能高嫁，娘家能沾上光。

    說的那般篤定，好像吃定了未來的夫家，什么毛病啊。

    “我會想到辦法的，哪怕借錢也要供小怡上學?！?/br>
    如此不公平的對待，還想讓他們夫妻拼死拼活的干活，為這個家犧牲，憑什么呀？

    吳小青眉頭緊皺，誰肯借給他們？大家都知道他們手頭沒錢，還不起。

    “要是能分家就好了?！?/br>
    樂國榮也想分家，錢捏在自己手里，想怎么花都行，但……太難了。

    樂怡默默的聽著，完全明白了他們三房的處境，大伯是隊長，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處是沒人敢欺負。壞處是，話語權全在大房和樂老太手里。

    行吧，樂怡立下了首要任務：先賺點小錢，攢點家底。

    次要任務：順利上學。

    一大早起來四下靜悄悄的，大家都在補眠，廚房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米面油吃食都鎖在樂老太的房間里。

    知母莫若子，樂國榮翻了個白眼，知道他媽是故意的！

    他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看了看神色沮喪的妻女，轉身往外走，“我去跟李大夫借幾個紅薯，先墊墊肚子?！?/br>
    向他媽低頭認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一旦低頭，一家人的日子更難熬了。

    樂怡心里一動，飛快追了上去，“爸，等我，一起去?！?/br>
    樂國榮摸去了衛生室，赤腳醫生已經在了，捧著一本書看的目不轉睛。

    “咳咳?！?/br>
    赤腳醫生姓李，一看是他們父女，嘴角抽了抽，“你怎么又來了？紅糖不能再拿了?！?/br>
    “先借我四個紅薯，晚上再還?！?/br>
    李大夫同情的看了一眼，指了指角落的簸箕，讓他自取。

    樂國榮也不跟他客氣，這年頭借錢難，但借幾個紅薯不難。

    樂怡笑瞇瞇的湊到李大夫面前，睜著一雙好奇的眼睛，眼巴巴的盯著他手里的書，是一本中醫書。

    “李伯伯，我能看看嗎？”

    李大夫看著她渴望的神情，心里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孩子是想念書吧，可惜了。

    他默默將書遞過去，樂怡打開一看，是介紹中藥材的，圖文配合，栩栩如生。

    樂怡故作天真的指著一株草藥，“李伯伯，這是什么？”

    “車前，有清熱明目的功效?！?/br>
    “這個呢？”

    “青蒿，有清熱解暑止癢的功效?！?/br>
    “這個呢？”

    “重樓，有清熱解毒、消腫止痛的功效，可以當退燒藥使用?！?/br>
    說著說著，李大夫驚奇的發現，樂怡過目不忘，只要說過一遍就不會忘，看著差不多的藥草，一般人分不清楚，但她隨口道來分毫不差。

    這也太神奇了。

    他不禁激動起來，“國榮，你家小怡太聰明了，這樣的資質百里挑一，一定要讓她讀書啊?！?/br>
    樂國榮也驚呆了，他女兒這么牛逼？不可能吧？

    “像她媽一樣聰明！”

    樂家沒有讀書好的基因，幾個侄子侄女成績都一般般，但吳家不一樣，出過秀才的。

    讀，必須讀！

    但問題是，錢呢？一文錢逼死英雄漢。跟他媽伸手拿錢想都別想。

    樂怡抿了抿嘴，有些緊張的問道，“李伯伯，附近山里也有草藥吧？能賣錢嗎？”

    “能，當然能?！崩畲蠓蚋粋€老中醫學過幾年，治個頭疼腦熱沒問題，再高深的就不行了，“但一般人分不清野草和藥草的區別，也就沒人上山挖?！?/br>
    樂國榮眼睛一亮，腦海里閃過一個念頭，下意識的看向女兒。

    父女倆對視一眼，確認過眼神，想到一塊去了，就這么辦！

    臨走前，樂國榮將書強行借走了，一家人吃了頓煮紅薯后，背著竹簍上山。

    樂然年紀太小，吳小青陪他留下，她也爬不了山。

    山路崎嶇難行，但對樂國榮來說，并不算什么。

    在那幾年自然災難期間，全村人沒糧食吃，到處找吃的，他就跟小伙伴一起上山挖野菜，淘鳥蛋，找野果子，想盡辦法活下來。

    樹木茂盛，翠竹郁郁蔥蔥，小徑蜿蜒曲折，山間坡長滿了茂密的野草，一叢叢不知名的野花摻雜其中，景致極美。

    空氣很清新，有一股松木的自然清香，樂怡忍不住深呼吸。

    樂國榮一手牽著女兒，一手柱著木棍，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非常小心謹慎，山上有各種危險。

    他的目光落到一處，“看，那是什么？”

    “板栗！”樂怡眼睛一亮，板栗的營養很高，能烤著吃，煮著吃，還能燒菜，做點心，吃法很多，也算是一種糧食。

    樂國榮麻溜的爬上樹，用木棍噼哩啪啦一陣亂打，毛茸茸的小刺球如雨點般落下來，紛紛砸在地面上。

    樂怡站的遠遠的，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可以飽餐一頓啦。

    “爸，夠了，再多我們也拿不了，明天再來?！?/br>
    樂國榮跳下樹，毛刺太扎手，他也不要女兒幫忙，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剝開刺球，將里面的栗子剝出來，一個個扔進麻袋里，出門時多做點了準備，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他得意的笑，不給他們吃飯是吧？行啊，栗子獨吞了，不上交！

    樂怡也閑不住在周圍亂轉，忽然，她的視線一凝，咦，有點眼熟。

    她拔起一株奔向樂國榮，“爸，你看看，這是不是重樓？”

    “重樓？是什么？”樂國榮沉浸在豐收的喜悅中，還沒有反應過來。

    “也叫葉一枝花，蚤休，其味苦，性微寒，清熱解毒……”樂怡巴拉巴拉的說了一堆功效，樂國榮都聽呆了，她都記下來了？

    見他沒有反應，樂怡有點著急，“李大夫說可以當退燒藥用，爸，快把醫書拿出來對照一下?！?/br>
    樂國榮呆呆的掏出醫書，抖著手翻頁，越是心急越翻不到，到底是哪一頁呢？

    “第29頁?！睒封宕嗟穆曇粼谒呿懫?。

    樂國榮飛快的翻頁，果不其然，在29頁看到了重樓的圖片，跟樂怡手里拿的一模一樣。

    他的瞳孔地震，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憾，“小怡，你怎么知道在第29頁？”

    樂怡一臉的奇怪，“昨天不是看過了嗎？”

    她理所當然的模樣，讓樂國榮忍不住懷疑人生，人和人的差別就這么大？

    他昨天也看過了，但啥都不記得，更不要說每一頁的內容。

    可，他十歲的小女兒，只看了一眼就全記住了！

    我卻，我生的哪是女兒??？分明是個小神童！

    福氣包算什么，他家的是神童??！

    第4章 人狠話不多

    黃昏，炊煙四起，吳小青帶著兒子站在山腳下，一顆心忐忑不安。

    去了一天，這個點還沒有回來，真讓人擔心，不會出事了吧？

    等到天色暗了下來，村民們都回去吃晚飯了，吳小青終于看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被兩個麻袋快要壓垮的男人，不正是樂國榮嗎？

    她飛快的迎上去，將東西卸下來，打開一看，一袋子板栗，這個好，可以填飽肚子。

    這一袋子……野菜？怎么弄了這么多？

    樂國榮滿頭大汗，累的氣喘吁吁，眼睛亮的出奇，“這些是草藥，可以賣錢的?！?/br>
    吳小青興奮起來，“真的嗎？去哪里賣？醫院？”

    “交給李大夫就行，他會處理的?！辈菟幰幚磉^才賣得起價錢，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士去做。

    另一邊，樂怡將背了一路的的小竹簍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臉通紅，疲倦不堪，累死寶寶了。

    這賺錢也太難了，光是走這山路就夠嗆，更不要說將東西搬下來。

    樂然圍在她身邊打轉，一口一聲jiejie，叫的可甜了，還將偷偷存下來的窩窩頭塞給樂怡吃。

    樂怡淘出一把烤熟的栗子遞過去，樂然吃著香噴噴的栗子rou，頓時笑開了花。

    隊里的衛生室就在山腳下，本是村里絕戶頭廢棄的房子，稍微整理一下就成了隊里的衛生室，一共兩間簡陋的房子，一間充當診室，一間住人，供李大夫自住。

    昏暗的燈光下，李大人看著一地的草藥，又看看笑容靦腆害羞的小姑娘，有些震驚，“沒錯，是重樓，是樂怡發現的？”

    除了重樓，還有桑葉，車前草，石菖蒲，金銀花等等，品種繁多，一樣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