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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鐵山左近各五十里,設有互市, 專門設立了茶馬司,茶馬司的職責是:掌榷茶之利,以佐邦用;凡市馬于四夷,率以茶易之。,又陸續開設馬市十三處,每歲貢馬一次,以二月為期。 然而建元十年赫赫兵臨城下的qíng景太祖依舊歷歷在目,建元十二年一月,太祖遷都如今的中京,建筑紫奧城居住,又遣嫁宗室女茂成宗姬封為金山公主嫁于英格大汗為正室大妃。如此百年來,雖然大周與赫赫邊境偶爾也有小沖突發生,然而終究保全了百年平安,再無遍地láng煙烽火燃起了。 此刻我與玄清攜手游歷中京,打扮一如民間夫婦。我著一身粉霞錦綬藕絲羅衣,蜜合色大朵簇錦團花的芍藥紋錦長裙,到底是秋涼天氣,早晨起來禁不得寒,玄清隨手為我搭上一件銀絲邊掐花對襟外裳。我對鏡左右顧盼,不由笑道:好喜氣的顏色。鏡中的玄清亦是一身淡青色銀線團福如意錦緞長袍,愈加顯得身量頎長,神清氣慡,濯濯如月照柳。 我回首打量他兩眼,唇角不由澹澹揚起,含了幾分qíng味,笑道: 好好的怎么想起來穿這個顏色。 玄清的手按在我肩上,足足把我本不嬌小的身量比成了小鳥依人,道:你穿了粉霞色,我便選青綠色來配你,顏色益發熱鬧了。 浣碧捧了梳妝盒在手,仔細盯著我與玄清,忽然扭過頭整理衣裳不再看我們,只淡淡笑道:小姐和公子這樣子,倒是很像燕爾之際一同去出游的新婚夫婦。 我隱約覺得,如今浣碧的笑容越發淺淡了,總像隱在烏云后頭的毛月亮,即使有清輝落下,也是隱晦而淡漠的。她更愛低著頭,xing子愈發柔順隱忍的樣子。 玄清聞言喜不自勝,便回頭向她笑,果然很像么? 浣碧低一低頭,柔聲輕輕道:公子若自己覺得像,那么看出來就更像了。 我笑著戳一戳玄清的手臂,不覺紅了臉吃吃笑道:哪里有人這樣問話的,也不害臊。浣碧是在取笑你了呢。 玄清露出一點孩子氣的神色,輕輕道:我果然是覺得咱們像的。 我聽他這樣說,更不好意思理會他,只拉了浣碧的手問道:許久不作這樣的打扮,我竟渾忘了,民間女子是梳什么發髻的。 浣碧微微一笑,道:小姐既是做新婚打扮方便與王爺出游,自然頭發是要全部攏起來梳理成發髻的。她一邊說,一邊手勢嫻熟地把我的頭發全部攏好,然而盤到一半,她凝神思索,又重新拆了梳成一個尋常的芭蕉髻,為我挑選一枝赤金榴釵cha上。那釵也不過是赤金的質地,只是上頭一雙明珠拇指一般大,潔白渾圓,熠熠生輝,越發同映得人容顏出彩,亦如明珠生輝一般。浣碧左右端詳片刻,又去挑選珠花。此時窗下一盆秋海棠開得正嬌艷。尋常民間的秋海棠,自然不如宮里是純正的白色如聚雪凝霜?;ò晔前唏g紛雜的粉紅,零碎重疊,卻依舊十分嬌艷動人。玄清折下cha在我鬢邊,只凝神微笑看著我,目光眷眷不已。 浣碧恍若未見,只挑了幾枚點藍點翠的梅花鈿兒埋在我發絲間,如隱約其間的一點心閃爍。 我對鏡自照,粉紅的顏色團團明艷,照得人的容色亦如曉映霞,仿佛有無限明媚與歡悅從肌膚里滿溢出來,這樣的自己,我自己亦是不曾見過的。他與我并立其間,銅鏡上描繪的圖案也是再尋常不過的鴛鴦戲水,比翼連枝,粗陋的刀功,卻掩飾不住那世俗安樂里的花好月圓、人世完滿。我依在他肩頭,只是一味盈盈淺笑。我甚少穿粉紅、粉霞這般艷麗嬌嫩的顏色,總覺得太俗氣而喜悅了些。然而此刻穿著,只覺得粉紅那樣世俗的顏色也有無限的歡喜、無限的好在里頭,才襯得起我此刻的心境。宛如鬢邊秋海棠的花朵,花瓣密密簇簇擁擠在一起,整顆心亦是這樣柔軟而欣悅的。于是索xing又擇了一條緋紅繡并蒂海棠的手絹別在衣裳排扣上。 后宮-甄嬛傳Ⅳ 32.江山 如此攜手并游出去,仿佛陌上游的少年少女,帶一點期待與滿足的心思,同去游歷上京八景。上京地域偏北,自然不如南向的中京風光明麗娟秀、山水如明珠熠熠。然而也有十分出名的八景,分別是:萬泉垂釣、天柱排青、輝山晴雪、花泊觀蓮、皇寺鐘鳴、渾河晚渡、塔灣夕照、柳塘避暑。 尤以輝山晴雪風景最佳。然而玄清喟嘆道:風景最佳處,未必最得游人流連歡喜。 我不由好奇心起,問:為何這般說呢? 玄清負手仰望輝山,淡淡道:大凡世間風景秀麗奇絕處,往往在險峻處方能得見。而世人常常耽于安樂畏懼險地,往往只肯口傳其美名而不肯親身涉及。就如輝山晴雪,在山腳仰望的人多,上山觀雪的人到底是少了。 我依言望去,果然見山腳下人cháo濟濟,而山頂冰雪寂寞橫絕,萬籟俱寂。唯見玉山橫亙如臥龍橫倒,陽光輝灑折she其上,如耀眼水晶光芒四she,令人神往不已。 玄清道:輝山山高百丈,在山頂北望,可以看見赫赫的大漠紅日,南望則可遙遙見中京無限山河美景。這是何等開闊景致。 幾日來游覽渾河晚渡、塔灣夕照、萬泉垂釣,不過是稍稍勝于平常之景的所在,若非有他相伴,亦覺得只是普通。如今聽玄清一說,不由心向往之,興致勃勃道:既然無人肯去,不如咱們自己上去可好。我頓一頓,心底明亮懇切道:冰雪滿山,只待你我。 玄清與我相視一笑,愛憐地撫上我的肩頭,道:我不過說說罷了。山上那么冷,我怕你身子受不住,咱們今日又沒帶衣裳出來、又沒帶多少銀子。 我俏麗一笑,道:那怕什么? 我顧盼人群間,見遠遠有一個販夫擔著紫貂狐皮來販賣,我招手喚他過來,翻一翻見質地還好,伸手拔下發髻上的赤金榴釵遞到販夫手中,笑道:我拿這個跟你換三件紫貂皮的披風,好不好? 他狐疑地望著我,一時不敢去接,我指著釵上的一雙拇指大滾圓的明珠細細說與他道:赤金也就罷了,這顆明珠至少抵得過十筐你手里這樣的貂皮,你不會虧的。 販夫仔細攥在手里瞧了又瞧,生怕我后悔,忙忙地藏進懷里,滿臉堆笑地挑了最好的三件貂皮披風送到我手里,又贈了手套、圍脖,歡天喜地的走了。 浣碧不免有些心疼,道:這樣好的明珠,換這三件貂皮可真真是不劃算。 我一笑置之,道:千金難買心頭歡喜,何必吝嗇一顆明珠呢,不過也是就是一顆明珠而已。 玄清笑著拉過我的手,道:肯愛明珠換一笑,便是說你這樣的了。你這樣明快大方的xing子是最好的。 玄清意yù叫來兩乘軟轎抬我與浣碧上山,然而轎夫一聽說要去輝山山頂,忙不迭擺手,苦著臉勸道:公子和姑娘們興致好,可這輝山山頂全是雪,著實太冷,路又滑,很不好走呢。這趟差事咱們是不去的。 我攔下他的手,笑吟吟道:不必去費那勞什子,咱們便由著xing子走,能走到哪里便算是哪里,也算十分盡興了。 浣碧亦溫默笑道:公子別太小瞧了我與小姐,咱們也不是那起子嬌滴滴弱不禁風的。 玄清撫掌大笑,既然二位姑娘都如此說,清自然不能示弱于人,一定奉陪到底。只是有樣東西,卻是不能不準備下的。 我不由好奇,道:是什么? 玄清自懷中掏出一包東西,氣味甚是難聞,顏色也huánghuáng的,是粉末狀的東西。 浣碧湊近一聞,蹙了眉頭道:好刺鼻的味道,是什么呢? 玄清道:是蛇藥。輝山山頂冰雪滿山卻也不是最可怕的,再冷多穿些衣裳也就是了。他鄭重了神色,輝山有樣最可怕的東西,便是寒蛇。沒有到過輝山的人是不曉得這樣東西的。別的蛇一到寒冷處就要冬眠,而寒蛇卻不是,依舊活動自如,而它也只能生活在冰雪寒地。寒蛇體形雖小,卻有劇毒。若被咬中,輕則昏迷,重則便一命嗚呼。涂上這些蛇藥,可以確保無虞。萬一被咬,內服外敷,也有些效用。玄清見我與浣碧一臉吃驚害怕,笑著安慰道:不過寒蛇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而且在輝山的數量也不多。只是雖然未必會遇上,但還是準備萬全的好。 浣碧心下害怕,道:既然如此,咱們不如不要去山頂算了。那寒蛇聽著就教人害怕。 玄清笑道:若為一蛇二舍棄如此風景,實在有些可惜。他看我,嬛兒,你意下如何? 我盯著他手中的蛇藥,笑道:不是說有它就可確保無虞么?說著取過蛇藥,便抹在手上。玄清會心一笑,也抹在身上。 我向浣碧道:你若害怕,在這里等我們也好。我與他去去就來。 浣碧看看我,又看看玄清,眼中微微一亮,小聲道:我也去的。 其實山路并不難行,輝山山腳遍長蔥蘢蒼翠大樹,樹木森森參天直立,葉子闊大清脆而輕薄柔軟,十分好看。再往上去,樹木愈加森森,顏色也往蒼黑色中去,多為松柏,地下落了綿綿滿地的松針,一腳腳踩上去十分松軟,如踏在織錦地毯上一般。然而松針的顏色或蒼綠或松huáng,卻比尋常富麗燦爛的大紅簇金織錦美上數倍,更見天然風趣。再往上,碧綠的長糙芨芨也成了短簇貼地的小糙以及苔蘚,偶有幾棵樹,也是枝gān遒勁崎嶇,有蒼勁風骨,傲然獨立其間。 原本山腳樹木繁多處尚且游人如織,到了糙長處,已經游人稀少,偶爾有幾人駐足,穿著貂皮暖裘,也是遲疑著停步不前,皆是舉頭仰望滿山冰雪皎潔,發出陣陣驚嘆。 方才山下還是初秋晴暖的天氣,到了山腰此處,已覺得寒風侵骨,陣陣襲來。寒氣如刀,浣碧身子已經微微發抖,依在我身旁。 玄清看她一眼,向我微微一笑,道:請娘子做主,咱們還要不要上去? 我笑著睨他一眼,嗔道:越發愛油腔滑調了,實在叫人討厭。 我仰望山頂,如碧海一般的晴空之下,雪山巍峨高聳,如一條玉龍騰躍起伏。燦如金粉的陽光照耀其上,那種璀璨與神圣的高潔,那種潔白仿佛從天際垂下的圣潔,讓我不由得屏住氣息,心懷崇敬。 不知為何,我忽然有一種沖動,很想去山頂瞧一瞧,那種會當凌絕頂、俯瞰天下的感覺。我肯定道:既已到了這里,自然要去。與其終身仰望,不如親自登上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