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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皇后沒有? 皇后這幾日頭風發作,連g也起不了,自然是管不了這事。 我沉吟道:那么就只剩華妃能管這事了。只是華妃素日與余氏走的極近,此刻抽身避嫌還來不及,必然是要推托了。 小姐說的是,華妃說身子不慡快不能去。 我挑眉問道:李長竟這么沒用,幾個內監連她一個弱女子也對付不了? 浣碧皺眉,嫌惡道:余氏很是潑辣,砸了毒酒,形同瘋婦,在冷宮中破口大罵小主,言語之惡毒令人不忍耳聞! 我慢慢坐直身子,撫平鬢角道:她還有臉罵么?憑她這么罵下去恐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余氏口口聲聲說自己受人誣陷,并不知自己為何要受死。 我站起身,伸手讓浣碧扶住我的手,慢里斯條道:那你就陪我走一趟冷宮,也叫她死得明白,免得做個枉死鬼! 浣碧一驚,連忙道:冷宮乃不祥之地,小姐千萬不能去!何況余氏見了您肯定會失控傷害您,您不能以身涉險! 我凝望著窗紗外明燦燦的陽光,理了理裙裾上佩著的金線繡芙蓉荷包的流蘇,道:不能再讓她這么胡鬧下去,叫上槿汐與我一同過去。 浣碧知我心意已定,不會再聽人勸告,只好命人備了肩輿與槿汐一同跟我過去。 冷宮名去錦,遠離嬪妃居住的殿閣宮院,是歷代被廢黜的嬪妃被關押的地方,有剝去錦衣終生受罪之意。有不少被廢黜的嬪妃貴人因為受不了被廢后的凄慘冷宮生活,或是瘋癲失?;蚴亲员M,所以私下大家都認為去錦宮內積怨太深,yīn氣太重,是個整個后宮之中怨氣最深的地方。常有住的近的宮人聽到從去錦宮內傳出的永無休止的哭泣嗚咽和喊叫咒罵聲,甚至有宮人聲稱在午夜時分見到飄忽的白衣幽魂在去錦宮附近游dàng,讓人對去錦宮更加敬而遠之。 坐在肩輿上行了良久,依舊沒有接近去錦宮的跡象。午后天氣漸暖,浣碧和槿汐跟在肩輿兩側走得久了,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來,不時拿手帕去擦。抬著肩輿的內監卻是步伐齊整,如出一人,行得健步如飛。我吩咐道:天氣熱,走慢些。又側身問槿汐:還有多遠? 槿汐答道:出了上林苑,走到永巷盡頭再向北走一段就到了。 永巷(1)的盡頭房屋已是十分矮小,是地位低下的宮人雜居的地方。再往前越走越是荒涼,竟像是到了久無人煙之處。漸漸看清楚是一處宮殿的模樣,極大,卻是滿目瘡痍,像是久無人居住了,宮瓦殘破,雕欄畫棟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和凌亂密集的蛛網,看不清上面曾經繪著的描金圖案。 還未進冷宮,已聽見有女子嘶啞尖利的叫罵聲,我命抬肩輿的小內監在外待著,徑直往里走去。一gān內監見我進來,齊齊跪下請安。李長是玄凌身邊的貼身內侍,按規矩不必行跪禮,只躬一躬身子施禮道:婉儀吉祥。 我客氣道:公公請起。又示意內監們起身。我問道:怎么公公的差事還沒了么? 李長面帶苦笑,指一指依舊破口大罵的余氏道:小主您看,真是個潑賴貨。 余氏兩眼滿是駭人的光芒,一把撲上來扯著我衣襟道:怎么是你?皇上呢?皇上呢?一邊問一邊向我身后張望。 槿汐和李長齊聲驚慌喊道:快放開小主! 我冷冷推開她手,道:皇上萬金之體,怎會隨意踏足冷宮? 余氏衣衫破亂,披頭散發,眼中的光芒像是熄滅了的燭火,漸漸黯淡下來,旋即指著我又哭又叫道: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賤人!哄得皇上非要殺了我不可!你這個賤人! 浣碧忙閃在我身前怕她傷了我。許是余氏喊聲太響,震得梁上厚積的灰塵噗嚕嚕掉了些許下來。我躲不及,灰塵直落在我的肩上,嗆得我咳嗽了兩聲。 余氏見狀,拍手狂笑道:好!好!你這個蛇蝎心腸的賤人!連老天也饒你! 李長見她罵的惡毒無狀,揮手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她左頰高高腫起,五個通紅的指印浮在臉上。她一手撫著臉頰,猶自看著我幽冷地笑。 我取出手絹拭凈肩上的灰塵,從容道:你才是自作孽,不可活。不過是灰塵而已,既然惹人討厭,拂去便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皇上昔日的寵姬如此高興么? 余氏聽我話中意有所指,漸漸止了笑,直直的注視著我。我的嘴角隱隱向上揚起,道:你這般不肯就死,不就是想死得明白么,那我來告訴你便是。我沉下臉道:我的藥里是你動了手腳不假吧?人贓俱在你推脫不了。 她仰著頭,面色猙獰,咬牙切齒道:是,是我指使人gān的。要不是你我怎會失寵,怎會落到這般田地,我恨不得啃你的骨,喝你的血!叫你這賤人永世不得超生! 李長見勢又要揮掌打去,我略一抬手制止他,他垂下手退到我身后。我道:你既已知道自己的罪行,怎的還不乖乖伏誅?! 都怪我一時大意才會被你發覺,皇上為此廢我進冷宮我亦怨不得人。只是我才進冷宮,皇上又突然要殺我,你敢說不是出言挑唆?! 我微微一笑:何須我出言挑唆?你因何得寵你應該最明白!我停一停,唇邊笑意更深:除夕之夜倚梅園中,逆風如解意,容易莫摧殘,你可還記得嗎? 余氏臉上漸漸浮起疑惑的神qíng,繼而被驚恐替代,厲聲尖叫道:是你!竟然是你!她伸開雙臂縱身撲上來,聲嘶力竭的喊:那日的人是你!我竟然成也因你,敗也因你! 我側身一閃,向槿汐道:如此無禮,給我掌嘴! 余氏撲了個空,用力過猛撲倒在了地上,震得塵灰四起。槿汐二話不說,上前扯起她反手狠狠兩個耳光,直打得她嘴角破裂,血絲滲了出來。 我見余氏被打得發愣,示意槿汐松開她,道:你獲寵的手段本不磊落,更是應該小心謹慎守著你的本分,可是你三番五次興風作làng,還不懂得教訓變本加厲下毒謀害我,我怎能輕饒了你! 她失魂落魄的聽著,聽我不能饒她,忽地躍起向外沖去。李長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推回里面,她發瘋般搖頭,叫嚷起來:我不死!我不死!皇上喜歡聽我唱歌,皇上不會殺我!邊喊邊極力掙扎想要出去。一gān內監拼力拉著她,鬧得人仰馬翻。 我招手示意李長過來,皺著眉低聲道:這樣下去也不是個法子,皇上心煩,皇后的頭風又犯了,不能任著她鬧。 李長也是為難:小主不知,皇上是賜她自盡,可是這瘋婦砸了藥酒,撕了白綾,簡直無法可施。 我問道:李公公服侍皇上有許多年了吧? 回小主的話,奴才服侍皇上已有二十年了。 我含笑道:公公服侍皇上勞苦功高,在宮中又見多識廣,最能揣摩皇上的心思。我故意頓一頓,皇上既是賜她自盡,就是一死。死了你的差事便也了了,誰會追究是自盡還是別的。 李長低聲道:小主的意思是 余氏在宮中全無人心可言,沒有人會為她說話,如今皇上又厭惡她。我話鋒一轉,問道:昔日下令殉葬的嬪妃若不肯自己就死該當如何? 李長何等乖覺,立刻垂目,看著地面道:是。 公公比我更明白什么是夜長夢多。了斷了她,皇上也了了一樁心事。 李長躬身恭敬道:奴才明白。奴才恭送小主。 我微微一笑,攜了浣碧槿汐慢慢出去了。身后傳來余氏尖利的咒罵聲:甄嬛!你不死在我手里,必定會有人幫我了結你!你必定不得好死!她的狂笑凄厲如夜梟,聽在耳中心頭猛地一刺,只裝作沒聽見繼續向外走。 浣碧恨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我淡淡道:死到臨頭,隨她去。 去錦宮外暮色掩映,有烏鴉撲棱棱驚飛起來,縱身飛向遠樹。冷宮前的風仿佛分外yīn冷些,浣碧槿汐扶我上了肩輿一路回宮。天色越發暗了,那烏黑的半面天空像是滴入清水中的墨汁,漸漸擴散得大,更大,一點點吞沒另半面晚霞絢爛的長空。 永巷兩側都設有路燈,每座路燈有一人多高,石制的基座上設銅制的燈樓,以銅絲護窗。永夜照明,風雨不熄。此時正有內監在點燈,提了燃油灌注到燈樓里,點亮路燈。見我的肩輿過來,一路無聲的跪下行禮。 回到宮中才進了晚膳,槿汐進來回稟說李長遣了小內監來傳話說是余氏自盡了。我雖是早已知道這結果,現在從別人口中得知,心里仍是激靈靈一沉,小指微微顫了一顫,這畢竟是我第一次下手毀了一條人命,縱使我成竹在胸,仍是有些后怕。 槿汐見我面色不好看,摒開我周遭伺候的人,掩上房門靜靜侍立一旁。 桌上小小一尊博山爐里焚著香,篆煙細細,筆直的裊裊升起,散開如霧。我伸手輕輕一撩,那煙就散得失了形狀。 我輕聲問:槿汐,這事是不是我太狠心了? 小主指的是什么? 我幽幽的嘆了一口氣,用護甲尖輕輕撥著桌布上繁亂的絲繡,只靜靜不語。 槿汐斟了一盞茶放我面前,輕聲道:奴婢并不知過分,奴婢只知旁人若不犯小主,小主必不犯旁人。小主若是出手,必定是難以容忍的事了。 你這是在勸慰我? 奴婢不懂得勸慰,只是告訴小主,宮中殺戮之事太多太多,小主若不對別人狠心,只怕別人會對小主更狠心。 我默默無語,槿汐看看更漏,輕輕道:時辰不早,奴婢服侍小主睡下吧。 我恩一聲,道:這個時辰,皇上應該還在看折子吧? 是。聽說這幾日大臣們上的奏章特別多。 我也累了,差小允子送些參湯去儀元殿,皇上近來太過cao勞了。 是。槿汐出去吩咐了,端水替我卸了釵環胭脂,扶我上g,放下絲帳,只留了g前兩支小小燭火,悄悄退了下去。 連日來費了不少心力,加上身體里的藥力還未除盡,我一挨枕頭便沉沉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只覺得身上的被衾涼涼的,仿佛是下雨了,風雨之聲大作,敲打著樹葉的聲音嘩啦嘩啦響。依稀有人在叫我的名字甄嬛!甄嬛!很久沒有人這樣喚我,感覺陌生而疏離。我恍惚坐起身,窗扇吧嗒吧嗒的敲著,漏進冰涼的風,g前的搖曳不定的燭火立刻噗的熄滅了。我迷迷糊糊的問: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