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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歲笑了,對,穿著一身紅衣裳,好看極了。我和老三角都以為你是個脆骨頭,這么多年沒吃過人ròu了,一定會飽餐一頓??烧l知不能吃呢。 奚山君斯文地飲了一口酒,笑道:哥哥取笑了,讓我夫君聽到,還以為我穿紅衣裳會變好看,本是貌丑之人,平白給他希望做什么?那一年,我本是懷著敦鄰之意,帶些家中的點心給哥哥們享用,哪知點心都硬了,不能吃了,這才惹得你們發怒,要吞了我。 老三角點頭道:幸虧當時天亮了,不然吞你入腹,可就無處訴冤了。 扶蘇問道:何為脆骨頭? 于我二道,這世間只有四樣生靈,脆骨頭和硬骨頭,能吃的和不能吃的。脆骨頭為上佳,能吃且好吃,硬骨頭為最差,不僅不好吃,吃了還會折我壽命。望歲木道。 望歲木的壽命全來自這世間生靈,它吃何物,這物剩余之壽皆會轉到樹身,物死而歲增,便是這妖修的大道。 你又可怕報應?扶蘇不解。 望歲笑了,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只怕寂寞,只怕不死。 望歲垂眸問奚山君,聲音渺渺,奚山,你可怕報應? 奚山君一身麻衣,微微一笑,我與兄長一母同胞,兄長不怕,我又何懼之有? 扶蘇似乎聽明白了,山君是只樹妖? 奚山君莞爾,錯了,公子錯了。 山君與望歲神君是親生兄妹? 又錯了。我們三百年前在此結拜,它萬年之壽,我自稱為弟。奚山君嘆道。 山君卻與神君一母同胞? 對了。 這回,對了。 奚山君看著人間的孩子有些困惑的面龐,微微笑了。如果一切的開始只是為了這一天,瞧見一個還未長大的公子扶蘇,那么這一天的開始,又將是為了一切的結束。 夜涼如水,風起天高,對著月光,喝了這么多年的酒。 她和望歲,都在等待那個結局。 第三章 大昭卷畫賊 畫亦生賊,賊女妙齡,害王子命。丙寅年八月初十,yīn時。 《qíng事略考宗室》月山人 三百零三年前,太祖為昭太宗,當時還身為繼承人的敏公子定了太尉之女為妻,公子心中忐忑,不知美丑賢惡,連番設計而不得見,bī不得已,決議夜探太尉府??上б怪衅痨F,誤入了太尉府中表小姐的閨房,瞧見小姐自畫像,而心魂俱失。那小姐,成了日后的太宗皇后。 七十年前,理宗長女青城殿下躲在了后花園的花叢中,她那年十八歲,到了婚齡,正等著皇父的一場瓊林宴。狀元來了,年方十五歲的小神童,低著頭,一團孩子氣;榜眼來了,生得不錯,然太瘦;探花來了,才華橫溢卻為人嬌;余下二甲陸續到,不是年紀老,便是禮貌少。小殿下躲在薔薇叢后,好不煩惱。一場宴會,諸君高談闊論,公主的芳心好似墻頭糙,胡亂倒。只疑惑,那小狀元一晚都只捧著魚食喂餌,伸出一只玉琢的手在碧水之中,頭卻抬也不抬。宴畢,她終究覺得探花更勝一籌,正yù寫下花箋,派宮人呈給皇父??上腔实鄣鹊玫靡馔?,自比紫薇叢中一朵huáng牡丹,非要畫師畫一幅《百賢圖》,畫師說狀元爺請抬頭,那孩子擱下魚食,緩緩抬起頭,笑了一笑。孩子成了大昭第一賢相,青城成了大昭第一剩女。整七十年。 五十年前,齊與楚二國jiāo惡,謝侯丈家齊王并未婚妻齊郡主皆斃于楚王手。侯帶死士狙殺王,中埋伏。有其貌不揚舞姬替他擋了一劍,謝侯負傷隱遁,后戰西突厥,建不世功,封侯上侯。戰勝歸國,途遇奴隸市。一攤前掛有畫像,賣女奴。皮色皆平凡庸俗,侯卻駐足。其中有救過他xing命的舞姬,正囚于shòu籠中,沉默不言。謝侯千金買姬。后,峰回路轉,因齊大夫誓死保護,侯竟發現郡主逃過一劫,亦尋回??ぶ髁⒅x侯妃,姬為側。侯妃早逝。 屈指數來,大昭皇室,無論男女,皆是些癡qíng種子??汕珊系氖?,這些qíng事,又大抵與畫相gān。 這一年,齊明十年,繼太子日壽終,秋日之時,穆王世子,也命懸一線了。 說起來不過寥寥數語,可是萬事皆有因由,這因由卻是說來話長了。 話說,與奚山翠蒙一脈山巒千里相連的便是穆地。穆王是今上同母弟,同丑女穆王妃共育三女一子,兩個女兒出嫁時因生得丑,被太后由郡主封成了公主,給孫女們多陪送了一份嫁妝,才算堵了一眾駙馬的嘴。一子便是當今太后最寵愛的王子成覺。傳聞當年太子未死時,所受的關愛還可和他匹敵一二,其他的皇子,哪怕貴妃生的三皇子和小皇子,都要靠邊站。 為什么?這一提,卻少不得要說到太宗一系。高祖當年只有一女,便從旁支過繼了個與他相似的侄孫繼承大統,就是后來的敏言大帝。敏言娶了當年名聞京都的美人,生出的兒子一個賽一個的仙氣。傳了這十幾代,到了哲宗處,兒子更是個個把不住就要上九重天的德行。太宗一幅畫像傳到哲宗,他們家卻無半個像他的了。平素百姓過年愛掛歷代陛下的小像擋災,結果越瞅越別扭,好似皇家曾出過什么丑聞似的,嘀嘀咕咕,傳得像煞有介事。每到過年,整個皇室青云罩頂,像被打了臉。 今上太后是武將家出身,從小養成的審美使然,平素也不喜歡孫子們這副模樣,奈何兒子媳婦生得都不差,橫豎改不了門風了。到了太常卿家丑女第四次懷胎,太后娘娘愁眉苦臉等著內侍報喜說王妃又給您生了個丑孫女,結果,一扭頭,是個小子,而且,重要的是,這小子,一點也不丑! 更重要的是,頗似一個人?;适抑腥顺蛄诵⊥踝右谎?,皆彈冠相慶,他們這么多年的恥rǔ,終于洗刷一清了。 這個穆王世子,生得極漂亮、極霸道。十幾歲的年紀,未長開,那個眉、那個眼便恨不得飛到天上去了,和太宗小像就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史官的蓋棺之論主額正頤闊,眉揚長而目醇威,近之則覺天姿,不敢觀也,再一次派上了用場。 從此,太后把他當成了解救眾人于危難之中的心肝,眼里再容不下別人。穆王世子成覺四歲從穆地進京讀書,在皇子們讀書的百子閣內,除了偶爾講經才出現的太子,他的待遇是獨一份的。今年,自太子bào斃,陛下一直郁郁寡歡,穆王稱病,讓成覺回封地侍疾,他伯父一言不發,揮揮手,便準了。 成覺方回國,卻入了魔。 這個少年,正是好光yīn。他愛過宮女紅珠,也與尉遲中郎將家的閨女互贈過qíng詩,曾經睡過第二侯的女兒門庭教養最森嚴的朝鶯鶯,也面對天下第一的歌姬崔素素坐懷不亂過。 可是,他回國的當日,卻娶了一幅畫。 妖紅花轎,chuīchuī打打,百里紅妝,里面空dàngdàng的,新嫁娘沒有手,也沒有腳,不會說,更不會笑。 那只是一幅畫,一幅比少女的皮還要溫潤細膩的材質做出的畫。 少年伸出了紅袖中的細長手指,一張瘦成骷髏的面龐上,那雙眼瞪得死死的,拉著絹畫的軸,好似一頭柔順的烏發披散開來,絹就這樣晃dàng在少年面前。 畫中有個人,嫣然一笑。 成覺沉默了。許久,少年gān裂的嘴唇緩緩吐出一大口gān凈的鮮血。他握著畫,仰望藍天許久,那些chuī打的聲音早已停止,穆王與王妃卻開始放聲哭泣。他聽到他們的聲音,費力掙扎著,卻無法回答死亡原來是這樣的。 奚山君秋收完橘子,奉旨到天邊洗星辰時,在五帝座旁瞧見一個棗紅衣衫的小哥,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山君,凄凄涼涼,游游dàngdàng,像個無頭的蒼蠅一般,在云中飄來飄去。 小哥,你打哪兒來,可是不習慣?奚山君有些慈祥地搭訕,因她十分懶散,擦星洗辰的活兒總磨蹭到最后才能完成,可不完事下不了凡,天天腳不沾地,著實心慌。這會兒眼瞅著來了個冤大頭,又是個新人模樣,不利用一番又怎么過意得去? 棗衣小哥閉上了目,有些不耐煩,一把推開奚山君的丑臉,吐出一個字:滾。 奚山君瞬間臥倒,在云層上滾過來滾過去,最后厚著臉皮滾到棗衣小哥面前,嬌嗔道:可是這樣,小哥?不要不合群嘛,小哥。 棗衣少年臉黑了,嘆了口氣,坐在一只不甚亮堂的小星星上。小星星剛瞇眼,還沒睡穩,舒服嬌羞地哼了哼,少年臉色真是難以言喻的七彩斑斕。 他四處張望,眼中小小的河水剛剛靜止,又陷入凄涼。他安靜了一會兒,青發長長的,如同孔雀開出的屏,一把青山扇,垂到了厚厚的白云上。 奚山君有些沒趣地甩了甩抹布,哼著小曲去旁邊擦拭了。她今年負責北部七宿三千一百二十三顆星,一切并無異樣,而負責三垣之中太微和紫微二垣的山君卻叫苦不迭,說北極五位中有四位暗淡無光,太子座幾乎瞧不清楚了,四輔也有三星擦不gān凈,不知染上了什么污濁,這些皆是去年已有異象的,倒還有些心理準備,只是今年,內五帝座也不讓人省心,北帝一脈動靜頗大,原本是極亮、極狂妄的星子,幾乎蓋過huáng座,這些日子竟也慢慢暗沉下去,蔫蔫的,令諸位山君一陣猜測,人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不過一年,天象怎就如此了?好不晦氣!眾人私語紛紛,那些代表蒼生人脈的星辰,如今不再明亮,瞧著急人,可如何卻也不是他們微弱的法力所能挽救的。 奚山君gān了三天三夜,終于熬不住,扯過一片云頭,沉沉睡了起來。等她一覺醒來,滾來滾去按摩酸沉的腰骨時,那個奇怪的棗衣小哥終于開口了,眼睛帶著láng目一樣的明亮。 我來是為了尋人。 尋誰? 我的第一百個仇人。 少年說到仇人二字時,不帶恨意,不帶憤怒,已經完全變成了疲憊。 奚山君笑嘻嘻地問道:為何是第一百個,之前的九十九個呢,你吃了? 少年的唇很紅,眉毛幾乎狂妄地挑到九重天上,他有些bào躁地來回走動道:死了,都死了。我尋了幾十世,一箭一箭地,都弄死了。 少年細長柔軟的手掌上有清晰的繭,他是個會用箭的高手。 奚山君站起身,扶正了包子頭,彎了彎眼道:說來聽聽。 少年似乎已然被這虛冷無盡的星河云山bī得有些筋疲力盡,他的思路并不是那樣清楚,有時還帶著些含糊聽不懂的詞句,他說道:我到了許多陌生的地方,不,并不陌生,那里就是我的封邑??擅恳粋€去處都沒有我的侍衛、我的儀仗,那些人從我身旁走過,并不知道我是誰,無人喚我殿下,我也不認識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