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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父還不許探看,這bào君,嘖嘖! 方才爹爹又被娘打了一頓,跑去找君父哭了。他真是死xing不改,bào君最不耐煩瞧妖哭。 今兒天兒不錯,太陽大。 二五、二六跟上! 走在最后的不是美少年,而是兩只美小猴,桃兒般的小臉,眼似含水,黑亮稚氣,一身翠色毛發,柔軟明麗而似誰人幡然大夢初醒之態。 被稱作二六的猴崽似乎剛出生不久,另一個大一些,害羞地瞧著扶蘇,探著毛茸茸的小腦袋,細聲道:君父夫君,人的手可暖和、可軟啦。我喜歡你摸我,能不能再摸一摸? 山的正中有一座食寓,形似山下農家屋舍,茅糙鋪了很厚的一層,但依舊瞧著十分單薄。屋舍前圍著一圈籬笆,籬笆中有三五成群的小jī和一只長大了搖搖擺擺的公鴨子。 扶蘇站了片刻,瞧著jī群。 公子在看什么? 噓,我在等它們說話。這座山連石頭都會說話。 少年長身玉立,轉過身,卻撞見一雙笑得彎彎的眼。 奚山君此刻不大流氓,也不大bào戾,只是看他。她食指指尖有微小的火光,遙遙點在了小jī身上,嗓音有些gān啞道:好,便看看它們說些什么。 一只小jī說馬上要開飯了,另一只說整天吃秕谷吃不飽。公鴨子嘎嘎哼唧道:我在人間吃飯,主人家中筵席多,每次剩下許多魚ròu果糧,全是我們的。人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這山上的妖怪,窮苦成如此,一定gān了什么缺德事。 奚山君摸了摸鼻子,揮了揮衣袖,那些話便聽不到了。她朝前走,側頭笑道:連鴨都知道我不大好,萬事皆不能瞞住天地,可見我真是缺德事gān得太多了。 扶蘇停下腳步,望著屋舍,淡聲道:山君做的缺德事只報應到了外物之上,不過落得衣食無著,可我卻不知做了什么,報應到了自己頭里cha了三根毒針。 他又問道:我還能活幾日? 奚山君轉過身,含笑道:你可知道我做了多少壞事、造了什么孽,才被上天懲罰,使得如今奚山萬物皆長,唯有糧食不生;俯首所拾皆是瑰寶碎石,卻個個皆修成了jīng,不能拿去換糧反倒嗷嗷待哺? 愿聞其詳。 奚山坐在了一塊翠色無瑕的石頭上,剔透美妙至極,若賣到市場,連城無價而不成換。她一身麻衣,微笑道:二百八十年前,從家中帶來的糧食珠寶消耗完,耕種所得又甚少,我開始率眾在山前殺人搶劫,每殺一人,得二三換糧幣,便取下一塊樹皮,記下死的人數,短短五十年,奚山上的樹,有一大半都沒有了皮。之后奚山腳下再無人跡,而我無論走到何處,都會被雷劈,躲在石頭房子中,雷劈不進來,便開始劈山上的其他妖怪,我只得出來,生生遭雷劈,由天泄憤。那大概是百年的時間,難熬得我幾乎不愿再提起,每次天色暗沉下來,我便如你今日,問自己,還能活幾日? 之后呢? 之后,雷不劈我了,天開始捉弄奚山。先前結滿甜橘的樹一夜之間,全長出了苦橘,辛勤墾出的一大塊水田全部生出了鹽,稻谷不生。那些種糧的地方長滿了曲連無盡的鮮花異糙。那是我不曾見過,誰都不曾見過的美麗妖嬈。 我見過。扶蘇打斷了她。 奚山君道:何處?夢里?可是這些花糙通通含有劇毒,不能吃不能用,只能瞧著它們盛開,然后常年盤踞,冬日雪來了才敗。 扶蘇的鬢發整齊緊致,朝著玉冠的方向結去。陽光一照,少年公子的側臉便與玉色一樣溫潤晶瑩了。他默默地側耳傾聽,奚山君笑道:我做了這樣多的缺德事,遭了這樣多的報應,可是,公子猜我活了多久? 扶蘇抿唇,淡聲道:雷劈不死,天餓不死,沒人cha針,無父封棺,山君命可真好。 奚山君左手負在背后,右手伸出三指,含笑道:本君活了三百一十六年。公子若想多活幾日,只需親我一親,沾些我這妖jīng的壽元便好了。 扶蘇遲疑了片刻,輕輕走去,低頭,捧住奚山君的臉,許久,才低聲道:男女授受不親,山君bī我娶你。他亦是一笑,淺淺的眉,淡淡的眼,瞧不出絲毫為男女授受不親的困擾,朝著妖怪的額頭,冰涼gān燥的唇印上,輕輕一親。他認真道:這樣我能多活幾日? 奚山含糊地唔了一聲,垂下頭,經久不語。隨后,奚山咳了咳,負手朝食寓緩緩邁開八字步,孩兒們,開飯了。 扶蘇見到許多許多綠衣人、綠毛猴兒,食寓內瞧來,好生令人眼花繚亂。聽奚山君方才言語,這些人或猴皆是價值連城的石幻化而成。 他自幼吃食,都在一室之內,一人之席,無論偌大宮室多少宮人,無論窗外飄的是花還是雪。侍從像是從不會說話的人,窗外鳥啼花落時,淺淺一音,反倒更像是在同高高在上的太子言語。 七歲之前,有母親同他喋喋不休,他生xing喜靜,瞧著她,也只是淡笑不言,心中覺得母親聒噪。七歲之后,男女不再同席,除了太傅和父親,他幾乎沒有了開口的必要,便也不必言語。 奚山是個特別貧瘠荒唐之處,這里的飯桌上,除了粗糙的谷粱便是gān癟了的蔬菜??墒?,即便是坐在一群妖怪身旁,即便他們好奇地看著他,自以為竊竊私語其實聲音大得全都灌入他耳中地評頭論足,他還是不動聲色地吃完了一大碗粗糧。 扶蘇餓了。饑餓感如剛鑿開的泉水,噴涌而來,惶急中帶著解脫。 君父,人間的太子也這樣吃飯!二五坐在高臺上,奚山君身側,年紀小,而吃相頗是粗魯。奚山君常同他講些人間的故事,在他心中,人間的貴族便是再斯文不過了,何時都不會墮了姿儀。 可是,他沒有撒米在桌上啊。奚山君蹙蹙眉,拾起二五碗邊的飯粒。 二五的父母翠元、三娘被她派去人間采辦,須得一兩日方能回來。于是,晚間她要照顧二五、二六這兩個小崽子。二六剛會走路,這會兒正被奚山君一勺一勺地喂著吃飯,眼珠子好奇地盯著臺下一隅的白衣公子。 吱吱!二六激動地指著扶蘇叫。 奚山君微微皺眉,順著小猴子爪子的方向看,才發覺,扶蘇已經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盯著粗瓷碗,臉頰仿似有些發紅。 公子,如何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奚山君的聲音不大,問了一問,但原本喧鬧的屋舍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bào君在奚山,積威甚重。她若開口問些什么,旁的妖是不會cha嘴的。 扶蘇有些困惑地瞧著碗,許久,才抿唇道:孤不吃人。 碗內一個小人,只有小指大小,被熱氣蒸得全身發紅,兩團小小髻,正是那嗑核桃的小人,自稱阿箸的。 少年用白玉一般的手指撥弄撥弄,那小人兒卻瞬間抱住扶蘇的指腹,朝上拜了一拜,哭訴道:山君,小人害吾,與吾有齬,yù泄憤,生吞吾! 奚山君放下了二六,小猴子刺溜躥到了一旁。 她走到了小人身旁,蒼白的手一伸,那小人便從扶蘇的指尖跳到了她手掌上。 負責食舍的翠家子孫三六跪倒道:君父饒命,我一時大意,不知阿箸在米缸中,誤蒸了他。 小人咧開大嘴,抱住奚山君的手指,不依地哭訴道:你若不罰了三六同那小太子,吾便以頭撞地! 奚山君冷哼一聲,詭譎狡辯,播弄口舌,恃寵生非,今日我罰你變核桃人時如何說的,若再起壞心,陷構他人,真身只會越變越小。 奚山君dòng悉一切,知道小人故意躲在guntang的藏滿熱谷米的粗碗中,心志堅定,忍耐十分,只待到扶蘇舀他入口,再跳出來陷害。 一時語畢,阿箸的身子竟變得更小,成了米粒大小,可是眼中吧嗒吧嗒掉眼淚,全落到奚山君長著繭的削薄掌心上。他的聲音也更尖細,汝是bào君,吾乃jian臣,從前便說定。汝相公來了,汝便變了,變心之人無錯,吾又何錯之有? 奚山君怒氣升騰,一張嘴翻云覆雨黑白顛倒,何處學來的? 阿箸握緊了拳頭,顫抖著道:是他教的,全是他教的!會說的話都是他教的,你若不喜歡,便去問他為何這樣教我!我常年關于幽閉,瞧不清他生得什么模樣,也知道是個聰明絕頂的公子,你日日同他一起,這般好,卻要嫁旁人了,便知天xing是這樣的無恥之徒,忘恩寡yù,無qíng無義! 眾妖聽聞此言,臉色都變了,呼啦啦跪倒一片道:阿箸生來如此,口無遮攔,山君息怒。 奚山君面相似癆病鬼,瞧著沒什么氣勢,可是周身的氣息卻益發透出bào怒之前的氣息。扶蘇瞧著她許久,思索道:你同我有約,又與誰訂了前盟,甚是不妥。 奚山君靜靜地瞧了他許久,雙手緊緊jiāo握,許久,才彈了彈指,阿箸頃刻變成了三尺多的小童子,哭哭啼啼,卻犟著頭,不肯服軟。 她壓住怒氣,轉身,躬身,伸出手,輕聲道:二六,來。 二六吱吱兩聲,雙眼水汪汪,有些被一貫待他慈祥的君父嚇著了,躲在二五身后,不肯去。奚山君面色冰冷,一雙黑眼圈顯得有些瘆人,她伸出左手,狠狠一握,食寓中所有的飯菜都揮到了泥地上,一聲巨響,毀得徹底。 她冷笑一聲,揚長而去,既然不愿好好吃飯,那就都別吃了。 奚山君一下午沒出現,到了晚飯,眾妖忐忑不安之時,她卻出現了,神色如常,一身麻衣,居于高臺。 有幾個翠衣少年抱著幾本賬簿向她報告了些什么,這些政事處置完,眾妖依舊垂頭恭候,不言不語。 吾錯了。童兒阿箸抽噎著上前來。 奚山君面前一盞清茶已經去了余溫,她低頭摸了摸,才道:不覺這樣晚了,開席吧。 從廚肆走出幾個少年,抬鍋的抬鍋,抬碗的抬碗,吁了一口氣。 可是碗上明顯有黏住的一道道痕跡,奚山君撫額,嘆了口氣,你們都是死人嗎?我摔碗時,為何不勸一勸?一生氣便摔碗,顯見得不是什么好毛病,我們家又這樣窮。 諸少年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氣終于放松下來,笑鬧道:可不是嘛,君父就是戲本里面的bào君,特別像,生氣了就會摔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