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聲看去，只見珠子是從面前細窄的門縫里滾出來的。

    然后便是第三顆、第四顆、第五顆……他算了算，大概每隔五秒就有一顆水晶珠子被撥弄出來。

    它們漸漸在穆爍腳邊鋪散開，堆了滿滿一地。

    穆爍手里攥著撿到的第一顆，呆愣地看著這些水晶珠子一顆接著一顆地滾出來。

    它們像是一只只柔軟的觸手，每一顆都在試探地戳進穆爍的心窩子里去。

    什么失望、什么憤怒、什么不甘心……統統在這一刻消失殆盡。

    小笨蛋不是拿來欺負的，小笨蛋是要拿來寵的。

    穆爍突然笑了，他半跪在門口一顆一顆地將珠子撿起來。

    門里的人還不知道門外的情況，水晶珠子依舊在一顆一顆往外冒，但穆爍好像不知疲倦似的，門內撥多少出來，他就撿多少起來，全攥在一雙大手里。

    突然，沒有珠子往外滾了。

    終于撥弄完了嗎？穆爍撿起最后一顆，準備站起來打開房門。

    而這時，“咔噠——”又滾了一顆出來。

    穆爍停下動作向門縫看去，于是捕捉到一只沒來得及縮回去的小手——原來是珠子卡住了。

    他笑了笑，伸手蓋住門縫里的指尖，撥弄了一下。

    謝陶手里還有最后五顆珠子，這些珠子就好像是把他的心搗碎了重新捏的一樣，滾一顆出去他就失望一刻。

    他決定——如果手里這些都撥完門還沒有打開，他就再也不要理穆爍了，不管他是否想起從前的事情，他都不要再理了。

    但撥到第五顆的時候，珠子卡住了，他便伸手去戳了戳，最后成功把珠子戳了出去，但手去縮不回來了。

    謝陶驚慌地往屋里扯了扯手臂，可門縫的倒刺剌得皮膚生疼，他扯了兩次就不敢動了。

    突然，露在門外的指尖被什么溫熱的東西包裹住了。

    手指被門縫卡住，血液循環不暢導致指尖的敏感度變低，謝陶分辨不出那是什么，而且對未知本能的恐懼戰勝了疼痛感。

    他便狠下心狠狠把手往門里拔，撕拉聲伴隨著巨大的疼痛，手指貼著門的那一側被刮掉了一層皮膚！

    隨后他被慣性帶倒，淌著生理性的淚水跌坐在地上，血從指尖滴下來，染紅了白色的地毯。

    “別動！不要！”在拔出手的那一刻，他似乎聽見了穆爍的聲音。

    可是閣樓的隔音太好了，他甚至懷疑那是自己的幻聽。

    好疼好疼……

    沒了皮膚的指尖血淋淋的，鮮紅的皮rou連著甲床，血珠混合成柱往下淌。

    謝陶垂著手腕，痛得哭不出聲音，他另一只手死死攥著，僅剩的四顆水晶串珠幾乎鉗進rou里。

    “砰——”門被狠狠地從外面撞開，穆爍沖了進來。

    謝陶坐在一片染紅的地毯里，因為哭得太多而缺氧，看向他的眼神都不再聚焦了。

    穆爍看見這一幕只覺眼前發黑，沖到謝陶面前時，整個人都在顫抖。

    殷紅的手指就在他面前，他卻不敢去碰。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扶住謝陶的肩膀，將他半抱進懷里，顫抖著手打電話讓范叔叫了醫生。

    謝陶缺氧似乎很厲害，喘氣聲很大，每一聲都聽得人心疼。

    “謝陶，謝陶，你跟我說說話?！蹦聽q輕輕摸著他的頭，試圖讓他保持清醒。

    手指已經麻木了，謝陶終于從疼痛中緩過勁來，他單手推開穆爍，聲音沙?。骸澳銤L開……”

    滾開，滾開……這該是他對穆爍說過最重的話了。

    穆爍不敢再對謝陶強制，任由他把自己推得往后仰去，他手肘撐地穩住身體，繼續追上去，緊張得聲音都在顫抖：“不要動，手不要動，謝陶，你乖乖的，不要碰到手……”

    謝陶看著他不說話，轉頭看向大開著的閣樓門，他發現門外的串珠不見了，可他沒有心思去管它們了。

    他想起手里還攥著四顆，剛剛說如果珠子還剩下就原諒穆爍，可是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扭頭看了看一臉緊張的穆爍。

    “乖乖的，好不好？”他還在試圖再次靠近自己。

    謝陶輕吸了一口氣，痛苦地閉了閉眼睛，猛地把手里剩下的珠子全擲了出去。

    串珠順著門外的樓梯滾下去，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不絕于耳。

    “真的再也不要理你了?！碧哿?，沒有力氣了，謝陶聲音小小地說。

    穆爍看著他，一句話也不敢說。

    醫生很快趕來，穆爍想把謝陶抱出去，但只要他一靠近，謝陶就不顧手傷地開始掙扎。

    穆爍不敢再動他，只好讓范俊來抱。

    “皮膚破損有些嚴重，需要靜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盡量不要碰到傷處?！贬t生替謝陶把傷口處理好，叮囑說。

    穆爍一步不離地跟在一旁聽著。

    “如果處理不當，有可能留疤?！贬t生又說。

    聽到‘留疤’，穆爍心口猛地撕扯了一下，慌張地去看謝陶——

    可謝陶只是呆呆地坐在沙發上，端詳著纏了一圈紗布的手指，絲毫沒有被驚動。

    太安靜了，這個小東西不該這么安靜的，穆爍開始害怕了，連呼吸都放得很輕。

    “謝陶?！彼哌^去，叫了他一聲。

    謝陶卻一言不發地站起來往樓上走，走到一半還折回來拿走了醫生開的藥，全程很冷靜且沒有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