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把她問得愣住了，拉著背包鏈的江泉沒有去看她的表情，只知道她遲疑了許久才低聲道：“我不去，我要去外地讀大學……”

    這和她以往的習慣不一樣，她說話從來不會如此斬釘截鐵，不情愿時會用類似‘爸媽不會同意的’‘他們知道會不高興的……’這樣的話來表示拒絕，但這次，似乎有什么不一樣了。

    “那你是要和我分手嗎？”江泉站起身來，他比同齡人長得更高更出挑，身上還帶著少年人的戾氣，就這樣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給本就膽小的人更重的心里壓迫感。

    “我不知道……”這個時候，她那點斬釘截鐵又不見了，被他拉著手站起來時顯得更慌亂緊張，眼睛哪里都看就是不敢看他，尤其在他抬手要碰她時，她閉上眼睛，嘴里喃喃道：“我一直把你當哥哥……”

    聽到這話的江泉眼神莫名，本來要幫她拂去肩上落葉的手轉而抬起了她的下巴，她眼睛還是閉著的，在他吻下去的時候才驀地睜開。

    這是個很輕淺的吻，一觸即逝，她聽到他說：

    “你和你哥哥會做這樣的事嗎？”

    他撿起了地上被他遺忘了許久的籃球，和以前無數次逼迫她說實話時一樣，他一下又一下的往墻上拍球，球碰到墻上發出的響聲很大，和用了很大力擊出的鼓聲一樣，總讓她忍不住心驚膽顫，很怕下一秒，那個球就會直接飛到她身上……

    “我再問你一次，你要和我分手嗎？”

    ……

    “小姑娘，讓一下，你堵著路了，我過不去！”一個輪椅老太說了好幾遍，見前面那個拖著行李箱像面壁一樣盯著墻動也不動一下的短發女生走神了半天根本聽不到別人說話，老太從輪椅邊抽出折疊拐杖，正要伸過去戳她一下時，旁邊一個男人伸手把拐杖擋開了。

    他簡單的說了句‘抱歉’便走過去一只手提起行李箱，另一只手拉著那姑娘的手腕，帶著人和箱子幾步走出了巷子。

    拽著她走的人身影和回憶里轉身離開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他變高了也更成熟了，身上少了很多少年人的張揚戾氣，變得更內斂了。

    “江泉……我們交往過嗎……”

    剛走出巷口放下行李箱的江泉聽到她這句熟悉的話時怔了怔，這與記憶里別無二致的語氣和音調，清軟的嗓音，帶一點困惑，一點猶豫。

    他轉過身，見她這四年只長高了一點兒，還是短發，柔軟蓬松，發尾自然卷翹，帶著淡淡的棕色，不用黑亮的頭發襯托都十分皎白清麗的小臉，雙眸盈著水意顯得很清亮，但仔細一看就能發現她眼底似乎永遠都蒙著一層霧，一層散不開的霧。

    “為什么要這么問？”江泉淡淡道：“你在懷疑什么？”

    “……沒有懷疑?！碧K茶最不喜歡和別人對視，尤其是當別人用很灼熱的視線盯著她時，她會變得很不自在，她側開頭，視線落到被他拽著的手腕上，低聲道：“……對不起……我不問了……”

    “我們不僅交往過，到現在也都還沒有分手?！币娝牭竭@話時愣愣的抬頭看他，江泉眸底顯現出一絲笑意，“我當初問過你是不是要分手，你沒有正面回答，那就是不分?！?/br>
    “但是……但是我不知道……我們什么時候交往的……”

    蘇茶覺得江泉變了，變了很多，不禁多看了他一會兒，她記得以前少年時期的江泉身上總是帶著浮躁不耐煩的情緒，像爐子上臨近沸騰前的水，只差一點溫度就能撲騰出來，說話也能少說一句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現在的江泉褪去了那些浮躁戾氣，像是經過了時間的洗禮和沉淀，氣息中居然透著一絲平和沉靜。

    “我問過你的，在舊圖書館，你也點頭了?！苯f得很簡短，見她聽完更迷糊了，“那如果回到當初，我開口要求你必須當我女朋友，你會點頭嗎？”

    “我……那是早戀……不可以的……”蘇茶又移開了視線。

    “你只用說你會不會點頭?！?/br>
    蘇茶安靜了，她想，如果他真的問了，那她肯定是要點頭的，那時候的江泉給過她很多安全感，像jiejie還在一樣，跟著他走都不用繞路躲開小混混，也不用擔心有人會欺負她。

    她的不回答一般就是默認，江泉記起那天她給他打的電話，雖然是通過別人的手機號，但她確實說她想他了，想讓他回來了。

    只有她真的需要他時，她才會那樣說。不然她永遠都是猶豫的，從不肯直說什么的。

    知道她肯定經歷了什么，她需要他了。

    “好了，我回來了?！?/br>
    江泉伸手把她帶到懷里，他以為她會主動攬住他的腰，像以前受委屈了的時候一樣，但沒有，她只是安靜的任他攬抱，水眸霧氣漸深，他看不出也猜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以為是分開的時間太久，而他又變了許多，以至于讓她產生了幾分陌生感吧。

    周末也不忘趁這個難得的能聯系上蘇玫的時間向她敲定客廳裝修的一些細節，蘇爸先將電腦放在立式空調邊一個比較高的位置，讓蘇玫能夠一眼看過整個客廳，又專門拿了紙幣，一條一項的寫地板，沙發，桌椅等……

    “木制地板不行，浸水了容易翹邊，另外沙發重新換，媽說要養貓就不能買真皮的，另外桌椅板凳……”蘇玫在視頻那頭有條有理的說得很清楚，為了照顧蘇爸慢吞吞的寫字速度，她放慢了不少語調，在蘇爸頓住筆寫不走的時候還會再重復一遍。

    “好了好了，小玫，可以了?！碧K爸才寫了一頁紙就覺得手有點酸了，忙叫停道：“一會兒小茶回來了我再問她，問一下她姐夫是怎么裝修的，我看著重裝后感覺整個客廳都大了不止一倍，采光也好了許多，是不是需要把浴室墻給敲了，換成磨砂不透光的那種玻璃隔開才行……”

    “浴室墻不能敲?！碧K玫皺眉道：“程硯把家里浴室的墻敲了？”

    “……應該……可能是還是不是……”蘇玫皺眉一問，蘇爸就不確定了，他當時多看了幾眼，覺得被磨砂玻璃隔開的地方肯定是浴室，但蘇玫這樣說，他又覺得可能是自己記錯了或者看錯了“……沒有，那應該沒有?！?/br>
    正說著，門鈴響了，蘇媽從廚房過去開了門。

    蘇玫端水喝了一口，前段時間忙完了事，她這兩天稍微能空出一點時間，正想和蘇爸說一聲明天再繼續時，看到從門外進來的兩人。

    “呀，外面下雨啦，沒帶傘嗎？怎么淋成了這樣！”蘇媽驚訝道，她看到了兩人交握的手，心下一緊，給兩人毛巾時，她單獨拿了一張蓋住蘇茶頭發，在拉著蘇茶往客廳里面去時假裝不經意的分開了兩人的手。

    蘇爸看到江泉就高興，也注意不到這些細節，直接放下手里的紙和筆，起身過去道：“呀，小泉也來了呀，今天下午有事做嗎？我們一起下兩局象棋吧！”

    和江泉一起下棋，不止能悔棋，還能復活兵將，那棋下得是非常的有意思，反正蘇爸很喜歡。

    視頻那邊的蘇玫則注意到了江泉手里那件濕透的外套，被蘇媽裹著毛巾擦了半天的蘇茶也就頭發上不小心沾了點雨，倒是江泉衣服濕了，頭發也濕了，自己拿著一張毛巾擦著，在聽到蘇爸的話時，很主動就走了過來，但時不時的會向蘇茶那邊看兩眼。

    蘇玫想起自己特意去查到的資料，江泉在國外的電競圈確實比較出名，似乎是很早的一批玩電競的人，之前是某個俱樂部的成員，前段時間解約回國了，還因為違約賠了一大筆的錢。

    記起周姨絮叨過的蘇茶和他打電話讓他回來這件事，還有他的電競網名似乎就叫‘tea’……

    “茶茶，到了怎么不打電話讓你爸去接你！”蘇媽給她倒了杯溫水，見她小口喝著，一點沒有被她發現和男生手牽手的不好意思，也沒有想解釋什么樣子，蘇媽當即心下就有點泛酸，自己寶貝閨女什么時候交往過男朋友她都不知道，“這周邊修路，車子不好進來，你拖著行李箱，有些地方還要提著走，累到沒有？”

    “不累?！碧K茶搖了搖頭，是江泉幫她提的行李箱，剛才也是他幫提進來了。

    不過蘇媽似乎刻意想忽視他，連水都沒有給他倒一杯，倒是蘇爸笑呵呵的給江泉泡了杯茶，像對待親兒子一樣。

    “你閨女淋雨了你都不心疼！”蘇媽心里有氣，瞪了蘇爸一眼，蘇爸忙也給蘇茶泡了一杯，還是泡的花茶，“哪兒不心疼??！來閨女喝茶，專門給你買的花茶?！?/br>
    蘇茶端茶的時候注意到空調邊高臺上電腦視頻里面的蘇玫，她眼睛一亮，端著茶杯就走了過去，直接在電腦前面蹲下，“jiejie你在呀……”

    “嗯?！?/br>
    蘇玫見擺象棋早就注意到這里的江泉從旁邊挪了跟小凳子過來，蘇茶聽到他的話，都沒往后看一眼，直接起身就坐到了凳子上，“jiejie你那里很晚了呀，還沒有睡嗎？這兩天很忙嗎？”

    “馬上睡了，不忙?！碧K玫簡單回道：“你這周可以不用急著回去，我一會兒和你主編打個電話讓她放你一周的假，你就在家好好休息?！?/br>
    “嗯……”蘇茶想到雜志社這兩天很忙，雖然她也忙了一周了確實有點累，但也休息不了一周那么久，“jiejie我休息不了那么久的，雜志社這幾天都很忙很缺人手，你就只用幫我請三天假就可以了，加上周末，我休息五天就夠了的……”

    第41章 第41杯茶   病脾氣

    蘇玫掛斷視頻蓋上電腦后, 換了衣服走到浴室，伸手推門時停下了動作，她退開兩步, 仔細看了眼自己所在的酒店浴室，大部分酒店的浴室都會用磨砂玻璃門隔開，或者某些地方的臥室里自帶的浴室會采用這種節省空間的裝修。

    蘇爸說在程硯家里客廳看到了磨砂玻璃門。

    她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皺了皺眉，但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程硯下了飛機直接到家, 推門而入見到鞋架上那雙放了許久沒人穿的拖鞋，他打開走廊上的燈, 漆黑一片的屋子瞬間變亮，把外套掛在門口衣架上, 他邁步走進去到廚房接了一杯水，安靜喝水時習慣性的往沙發上望了一眼。

    他隔了很多天才回來, 如果蘇茶還住在這里，家里會變得很混亂, 她說不定又會躺在沙發上睡著，或者干脆直接生一場大病……

    程硯記得蘇茶一開始很怕他，剛住進來時幾乎不會在客廳逗留, 就連到廚房拿東西都很快拿了就回房，在他提醒她不要在房間里吃東西時, 她才會跑到飯廳去吃，應該說他在客廳她就會去飯廳，他在飯廳, 她就會去客廳，總是想要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對不太喜歡被不熟悉的人靠近的程硯來說也是一種很恰當合適，不至于會讓他反感的距離。

    他之前一直以為她的變化是從蘇玫說要出國開始, 后來有時間靜下心來細想，其實好像很久以前她就變了，但那種變化是潛移默化，不易令人察覺的。

    人的變化總是需要一定的契機。

    程硯的記憶很好，而且從來不會棄掉任何當時覺得并沒有價值的線索，如果非要給蘇茶的變化找到一個契機，程硯只能追溯到兩年前某個下午。

    兩年前。

    程硯在接任瑞科ceo后工作正式步入正軌，很難得能挪出一天的空閑時間，這天他提前中午就回家了。

    蘇玫因為一些個人原因在另外一邊離得不遠的小區買了個房子，她那個黏糊糊離不開jiejie的沒主見meimei蘇茶有事沒事也總愛跑過去。

    他總以為兩個人都會從這里搬出去。也沒想到這天回來會看到蘇茶安靜躺在客廳沙發上的身影。

    她像是睡著了，但眼睛是睜開的。都沒注意到他回來的動靜，靜靜地面對著沙發，一點聲音也沒有。

    “困了就回臥室睡?！背坛幇櫫税櫭?，語氣稍有些冷。

    蘇茶聽到他的話聲終于有了點動靜，從沙發上坐起來，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低下頭穿著拖鞋就要往自己房間里走。

    在她看他時，程硯注意到她泛紅的眼角，他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大多時候在他面前她都是低著頭的，就算抬頭，也都是滿臉的拘束和不自在，眼睛也不敢看他。

    是了，這個女孩兒她雖然拖延軟弱沒主見，但她好像從來沒有委屈過，也從來沒有在他面前哭過。

    程硯到底不是個冷心冷情的人，做不到放著一個不知道為什么事傷心的女孩兒不管。

    在她要推門進房間時，程硯開口問道：“吃午飯了嗎？”

    她的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搖了搖頭。

    “那早飯呢？”

    她遲疑著似乎害怕他說她，但又不敢不說實話，許久才道：“……沒有吃?！?/br>
    “嗯?！背坛幉]有像以往那樣皺眉冷聲提醒她什么，而是緩和了語氣，雖然他緩和下來的語氣也有些許冷淡，“暫時不用回房，你在客廳坐著等我一會兒?！?/br>
    她想問等什么，但又開不了口，見他轉身進了廚房，她在房間門口膩了一會兒才又坐回了客廳沙發，不過這次她不敢脫鞋躺上去了。

    她聽到廚房里燒水的聲音，雖然控制著自己別往廚房看，怕自己一不小心和他的視線相觸，但她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過去。

    廚房和書房一樣都是開放式的，她看到程硯在煮面，他身上上班時穿的襯衫還沒換下來，領口解開了兩個扣子，袖子挽到了手腕處，眼鏡也被他取下來放到了一邊，她偶爾看過他在書房工作，知道他工作時會很認真，認真到她連腳步聲都不敢太大，怕一不小心吵到他讓他不高興。

    她不知道他連煮面都會這么認真，加水，煮沸，放面，切菜，煮菜……他的動作很流暢，根本沒有一點停頓，連水開的時間都能計劃得很好，在水沸騰的同一時刻揭開了蓋子，精確到了秒。

    一碗很簡單的素面，上面淋了點香油和蔥花，還蓋了兩個溏心蛋。

    “吃吧?！?/br>
    程硯把面放到了她面前，筷子整齊并一起放在碗上，并沒有提醒讓她端去飯廳吃，似乎今天是特例允許她可以在客廳桌上吃。

    面的味道很清淡，她邊吃邊會忍不住去看他在陽臺上看書的身影。

    剛才她以為他放下面時會順勢坐在沙發上看新聞，但他似乎是知道自己在這里會讓她不自在，所以轉身泡了杯咖啡走到了陽臺，坐在那里安靜的看書，他又戴上了那副金邊眼鏡，身上的衣服也不知什么時候換成了比較寬松的休閑服。

    她很少見他穿白色，似乎白色只固定在特定的時間，當他心情不錯或感到舒適時才會穿白色休閑服。

    她覺得姐夫程硯其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冷，至少今天，他讓她的心暖暖的。

    ……

    蘇茶剛幫蘇媽剝了兩瓣蒜就打了兩個噴嚏，嚇得蘇媽摸了摸她的額頭，“是不是淋雨感冒了呀！快別剝了，去換身衣服在床上躺一會兒，睡一覺應該就好了?！?/br>
    “嗯?！碧K茶嗓音有點澀澀的，她先去洗了手才慢吞吞往房間里走。

    正下棋的江泉要起身過去問一問時，被蘇爸叫住了，“沒事兒，別擔心，小茶從小就這樣，淋點雨就會小感冒，要是一會兒睡一覺起來好不了，我就讓她jiejie視頻里和她講兩句話，小玫幾句話比什么藥都好使?！?/br>
    江泉還是有點擔心，下棋時心不在焉的，蘇爸見蘇媽提著垃圾袋出了門，他忙對江泉使了點眼色，“茶茶媽去倒垃圾了，來去大概三分鐘，你實在放心不下就敲門進去看看小茶?！?/br>
    “好?！苯挂膊煌妻o，過去敲門聽到她悶在被窩里應聲時才開門走進去。

    蘇茶感覺身體在發熱，臉也有點熱，她覺得把自己悶在被窩里悶出一身汗肯定就好了。江泉的手有點涼，放在她額頭上很舒服，她忍不住輕輕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