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不愧是我的夢! 如果說白天的白玉京已經美輪美奐到足夠像是一座仙城,那么晚上的它便直接就是瑤池仙境,燈火輝煌,不似人間。 寧執很驚訝的發現,這還是他做夢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在晚上看到白玉京的全貌。 它真的太美了,美到只有夢中才會出現。 華陽老祖卻沒那個閑情逸致欣賞別人城市的夜景,他只是繼續在心里罵罵咧咧,他不僅要給自己用隱身術,還要給道君用。這個道君真特么是來當大爺的,自己用個隱身術能難死你?當然,他也就只敢這么在心里想一想,對方是道君,他確實可以當大爺。 兩人一路乘風夜奔,前往了燈火闌珊深處的章臺街。 寧執沒有想到這里竟比東西兩市還要熱鬧,人流量大到不可思議,不管是凡人還是修士,眼神里都閃爍著過于興奮的目光,姑娘們衣著艷麗又清涼,一半以上的人身上都有濃厚的酒氣。 嗅覺發達的小紅鳥,已經皺起了鼻子:“你們這些人修可真臭?!?/br> 明明是酒臭,但他非要地圖炮。 寧執沒有回嘴,因為他覺得如果自己以人修的身份去地圖炮妖修,說不定會上升到種族歧視。在沒有確定進度條到底是為了呼吁平權,還是拯救世界之前,他還是會盡可能的以身作則不去激化矛盾。 順便的,寧執在原來的平權計劃中又添了一筆——種族平等也是平等啊。不只是妖修,北域和南域的中間還有鬼修呢,說不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還要更多的神奇種族。讓各種族之間變得平等,已是刻不容緩。 沒什么經驗的寧執和華陽老祖,在剛接觸到章臺街的街口時,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到底來了哪里。但遠在書院的姬十方和慈音佛子,卻已經是坐不住了。 “你家那個畜生,竟然敢拐帶道君去逛花街?!” 姬十方真的想殺鳥了。 第25章 打工人的第二十五份工作: “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誤會?!贝纫舴鹱訉街柑彀l誓,自家道友他還不了解嗎?羽嘉就是個理論上的巨人,實踐上的矮子?!皠e看他嘴里嚷的比誰都大聲,但實際上很容易害羞,牽個手都能臉紅三天的那種?!痹趺纯赡軙ス浠ń?? 姬十方抓住了重點,牽手。不過他并沒有挑明,只是意味不明的道了一句:“您是個有故事的大師啊?!?/br> 慈音佛子怕道君,卻并沒有那么怕姬家少主,倒不是修為的問題,而是:“彼此彼此,姬少主看上去也沒有那么病弱?!?/br> 掌握了彼此的弱點,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兩個假笑男孩就這樣達成了默契,絕口不再提他媽的對話,只是齊齊殺到了花街。 也就是章臺街。 這里是白玉京居住人口最為復雜的一條大街,隸屬平康坊,有路可以直通東市,內里的體系卻又是自成一國。整條大街的中間,被一條蜿蜒纏綿的北里河分隔,東面住著普通的販夫走卒、商賈匠工,西面才是歌舞升平和滿樓紅袖。 北里河道上,既有特殊行業的花船,也有供訪客乘坐的游舫,木槳在燈影中搖曳蕩漾,唱曲在嬉笑里曖昧不明。它們既是章臺的縮影,又是整個白玉京最畸形的繁榮。 大概人人都有一場風花雪月夢,凡人如此,修士如是。 姬十方和慈音佛子殺到章臺街時,也沒想著要做什么身份上的遮掩。于是,職業特征非常明顯的慈音佛子,就引來了一波又一波慘無人管的圍觀。 “快看啊,那兒有個禿頭?!?/br> “什么禿頭?那是大師,大師你懂伐?每天能掙老多香火錢了?!?/br> “嗨呀,又是逛花街又是掙金銀的,這大師怎么比我還俗?” 不管路人說了什么,慈音佛子都不生氣,他只會雙手合十,架著佛珠回一句:“阿彌陀佛?!?/br> 縱使世人罵他、辱他、誤會他,他仍會對世界報之以歌。這便是玄義寺的企業文化了。因為這群大和尚堅信時間總會讓真理重現人間,口舌也是修羅地獄。 果不其然,慈音佛子的不爭不辯、清心寡欲,很快就掃了一部分人的興,再無人敢惡意揣測,相信了他是一位問心無愧的得道高僧。甚至有人羞愧的跟著念起了彌陀,打定主意不要再在這里虛度青春,至少今晚不行。 客人跑了,特殊的從業者們終于醒悟了過來,今天這一出不是和尚上青樓的西洋鏡,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高僧來念佛。 “mama,救命呀,又有大和尚來砸場子了——” 隨著龜公一聲凄厲的吶喊響徹整個花街,姬十方和慈音佛子成功成為了這條街上最不受歡迎的人。 只做凡人生意的彩閣青樓,秉承著打不過也得罪不起的心理,都著急忙慌的關上了門窗,擺出閉門謝客的態度。做修士生意、背景一看就大有來頭的幾家,則是緊盯著人不放,到處去打聽消息,想要知道這來者不善的到底是誰。對待不同的人,自然會有不同的態度,惹的起的,那便是直接打出去,惹不起…… 最大銷金窟的老鴇親自來笑臉迎人,求高人放過了。 這銷金窟名叫富甲樓,同之前的富甲賭坊一樣,都隸屬于北域最大的富甲商會。老鴇人稱嬌娥仙子,美嬌娥的嬌娥,是個看上去風韻猶存、媚眼如絲的貌美女修,眼角點了一顆朱紅的淚痣,不知把多少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沒人知道嬌娥仙子的修為,但大家都知道敢在章臺街稱霸的,既便探不出深淺,也不能輕易招惹。 嬌娥仙子本人也是個長袖善舞的,盡量從不與人結仇,開門做生意嘛,求的就是個和氣生財。只見她遠遠的拿著帕子裊裊而來,先是福身,再是賣慘:“二位爺,二位爺,我這富甲樓才重開不久,您就高抬一下貴手吧?!?/br> 姬十方挑眉。 慈音佛子開口:“女施主知道我們是誰?” “我多少還是聽過佛子您的大名的?!眿啥鹑崧暤?,她說話的節奏不疾不徐,讓人很是舒服,“我是玄義寺的信眾。您此番前來白玉京,小女子沒少布施,還打算過幾日去聽您在九天宮討論的佛法哩?!?/br> 慈音佛子以前在還是慈音法師時,雖修為不顯,卻頗有善名,他的信眾或者說是粉絲確實有不少。因為大家都知道他是個頂頂愛做善事的大和尚,走到哪兒,幫到哪兒。 一聽說慈音佛子出現在了花街,嬌娥仙子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來玩的。 于是,慈音佛子出現的理由就只剩下了一個——他是來渡人的。想來章臺渡人的大和尚,慈音佛子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我們樓里的少爺小姐們可都是自愿的?!眿啥痖_誠布公,這話她前不久剛剛才說過一遍,如今說的別提多溜了,“我們都是極樂妙妙宗的弟子,這就是我們修行的方式。我也知道佛子是一片好心,但是我更知道哪里還有真正需要幫助的人,不如我引您去……” 極樂妙妙宗,聽名字就知道這不是個什么正經門派,他們倒也不是魔修,只是門下弟子大多亦正亦邪,煉的是雙修功法,走的是風月之道。無論男女,都一副天生的浪蕩模樣,是全大陸聞名的海王宗。因門下弟子惹來的修羅場,幾度差點讓極樂妙妙宗徹底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但它們最終還是頑強的挺了過來。 嬌娥仙子是極樂妙妙宗的長老,因為富甲商會的副會長是她的入幕之賓中最討她喜歡的,她這才愿意來白玉京幫忙拓展生意。 “佛子,明鑒啊?!?/br> 慈音佛子也聽過極樂妙妙宗的名聲。事實上,在不少本子里,都有極樂妙妙宗的存在,是個非常方便開腦洞的寶藏之地。什么春天里的藥啊,讓人快樂的助興小道具啊,甚至是一些保養晉江不讓寫的身體部位的香膏,一般都會產自極樂妙妙宗。它們每年光靠賣這些東西就能掙不少錢,是宗門所在的流洲的支柱產業。 但進不進富甲樓不是慈音說了算的:“貧僧也愛莫能助?!?/br> 順著慈音的目光,嬌娥仙子這才意識到,自認為極會打交道的自己,也有看走眼的一天。在佛子和他一起來的人里,佛子竟不是那個做主的。 “還不知道這位郎君怎么稱呼?”嬌娥仙子掌握了一手見風使舵的好本事。 “姬十方?!奔阶詧笸昙议T,就徑直朝著富甲樓的大門走了進去。 嬌娥仙子上前想攔,還未近身,便已經被一股兇殘陰鷙的恐怖之力給打到了一旁,她連退數步,心中升起了戰栗的警告。虧的她修為高深,不然今天出的丑只會更大。在搞清楚全樓的修士都打不過這一個病秧子之后,嬌娥仙子對姬十方的態度就發生了質的改變。 只敢哭求,不敢再有絲毫的輕慢之心。 做修士的生意,這種麻煩時常發生,看上去越是好欺負的,越有可能招惹不起。嬌娥仙子忍不住在心中腹誹,一個兩個的為什么都這么愛扮豬吃老虎?有癮嗎? 不過,也是因為姬十方說了自己的名字,嬌娥仙子馬上就明白了該把兩人帶去哪里。 她一邊在前面倒騰著金蓮引路,一邊還不忘驅散著來看熱鬧的眾人:“都散散,都散散啊,求求各位了,有事后面說,我先招待兩位貴客?!?/br> 嬌娥仙子對于這富甲樓還有沒有以后,其實心里也不清楚。她的唇角已經泛起了一片苦澀,不由反思,自己平日里也沒少積攢功德啊,為什么最近總是撞到迎年書院的手里?她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求放過啊,嚶嚶嚶。 嬌娥把姬十方和慈音佛子帶去的是富甲樓的后院,這里奇花異草,香粉撲鼻,無不在營造著一種奢靡曖昧的氣息。 在數座小院中,最為華美昂貴的那一個,此時正招待著寧執和華陽老祖。 他倆對坐在房中,喝茶下棋,好不愜意。寧執和慈音當初那盤沒能下的棋,如今被華陽老祖給補上了,真是看不出來,他那么一個坐不住的暴躁性格,卻下了一手好棋。 寧執和華陽老祖本來是來找導致氣運急速流動之人的,結果,轉了一圈又一圈,什么也沒有找到,對方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寧執不甘心無功而返,總想著找不到人,自己也可以做點別的,總之,這個門他不能白出! 結果,寧執還什么都沒有來得及做呢,姬十方和慈音佛子就到了。 在看到倆人突然出現的剎那,寧執莫名感覺到了一陣心虛,雖然他真的不覺得自己應該心虛。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對面的華陽老祖比他虛的還要厲害。 華陽老祖儼然就是一副喝花酒被捉了jian的慫包模樣,不打自招:“雖然屋里有四個人,但我們是清白的,慈音你要相信我啊?!?/br> 四季如春的屋中,確實不只有寧執和華陽老祖,還有富甲樓最美的兩個花魁。這對花魁是龍鳳雙子,哥哥如高嶺之花,meimei似荼蘼之水,反正,你喜歡的樣子他們都能成全。眼神含而不露,衣服遮的還不如不遮,怎么看怎么有問題。 慈音佛子無欲無求,只是念了一聲彌陀,沒說信,也沒說不信。 反倒是姬十方環胸冷笑,做出一副隨時有可能被氣昏過去、但極力忍耐住的樣子:“你們什么都沒做,那來這里干什么?總不能是勸妓子從良吧?” 嬌娥仙子站在門口,很是機靈的從里面閉上了門。這門有隔音陣,一旦合上,就可以保障不被外面聽到任何一點響動。本來這隔音陣的作用是讓大家盡興,但她現在覺得它更重要的意義是不讓丑聞流出。 嬌娥仙子興致勃勃的想著,也許自己即將目睹到這輩子都不會再接觸到的大佬秘聞,就很刺激! “我們其實是來找人的?!睂巿逃樞?,“雖然這么說好像一點說服力都沒有?!?/br> 嬌娥仙子平日里沒事也愛看嘴遁道人的書,而且是看過《魔尊往事》的老粉,不是才追了《以殺止殺》的新粉。換言之就是,她覺得她粉的道君和魔尊這對怕是要涼,現實里明顯是道君和他養的病弱小妖精啊。 不過有一說一,道君您這樣此地無銀的解釋,真的很業余。您要是早說,我還可以教您幾招恩客平息后院的手段。 包括嬌娥仙子在內的人都在想著,道君這個說法,姬十方能信了才有鬼。 結果本來怒氣沖沖的姬十方卻說:“我信?!?/br> 嬌娥仙子:“……”啊,是什么導致你年紀輕輕就瞎了?是愛情??! 華陽老祖不可思議的看著姬十方,終于明白了千萬年都沒動過情的道君,為什么有了栽在意姬家少主身上的預兆,因為這位少主很明白該在什么時候裝傻。這種鬼話,要不是他也是當事人,他都不會信的好嗎? 寧執還在蜜汁自信的解釋:“沒有找到人,我不甘心就這么回去,然后就發現這里是花街,便想著不如再做點什么?!?/br> 這解釋走向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不是做什么壞事,只是想勸富甲樓關門?!比A陽老祖不得不進行挽救,他的眼神一直看著慈音佛子,試圖傳遞急迫的內心。 在姬十方勸人從良的話出來之前,華陽老祖這么說,還是有幾分可信度的??扇缃襁@個情況,就非常像是他情急之下,忙中出錯,從別人的話里尋找解釋的靈感了。 華陽老祖欲哭無淚,想找寧執幫忙。 寧執卻還在奇怪著,自己為什么要對姬十方解釋。大概是姬十方的氣場太過強大又理所當然,從那黑袍金線的法衣邁過門檻的剎那,寧執就莫名覺得自己可憐、無辜又弱小了起來。 “你千萬別生氣啊,你身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睂?,寧執想到了,他是怕姬十方氣出個好歹。 “我沒有生氣?!奔叫Φ膭e提多皮笑rou不笑了,他順勢坐到了寧執身邊,看著始終好好穿著兜帽斗篷的道君,動手給對方緊了緊本就嚴絲合縫的領口,“你還不知道我嗎?不管你做了什么,只要你說不是,我就會相信啊?!?/br> 他一句我喜歡你都沒有說,卻好像處處藏了這樣一份濃到旁人根本插不進去的深情。 其他幾個風月老手紛紛在心里表示:輸了。 華陽老祖羨慕的看了眼道君,也好像懂了什么,跟著便對慈音道:“你知道我的,我根本看不上長得丑的?!?/br> 花魁雙生子:“……”艸尼瑪啊,以后出門小心點! 寧執畢竟也算是和華陽老祖同甘共苦過,不想他再飽受折磨,主動對慈音佛子道:“真是這樣,我給你發了傳音的?!?/br> 慈音佛子拿出他的遠聲玉一看,什么也沒有。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切了個號再一看,好的,確實是有一道傳音。馬甲多了,就容易出現這樣的尷尬。 但好歹是把事情給說清楚了。 慈音佛子這才松了口,他對寧執道:“我自然是相信您的人品的?!彼麆倓偵鸺蔚臍?,主要也是因為羽嘉明知道他特別喜歡道君和魔尊這對臆想道侶,卻干出了像是要他拆他心中良配的事。 當然,慈音佛子也知道,就目前這個形式來看,道君被姬十方吃的死死的,他的臆想話本終究只剩下了臆想。 “所以,你們打算什么時候關門?”姬十方看向了門口的嬌娥仙子,他的唇角還在微笑,眼神里卻只剩下了一片冰冷,就好像在說,我不介意幫你們關門,只不過由我出手的話,能剩下什么就不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