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向你求自由，”李冬青平息怒火，“你卻拿邊塞士兵殺我族人。你殺的何止是我的族人——”

    劉徹：“是黎民蒼生?！?/br>
    李冬青：“對，是黎民蒼生。你無所謂，是嗎？”

    “只是沒有那么有所謂，”劉徹說，“咱倆想的其實差不多，你想打架，因為想要日后平靜，我也是。只有一統天下，才能真正的止戰止伐，李冬青，你眼界很小，只有你的江湖人，我想的是這個天下?！?/br>
    李冬青：“我也能眼界開闊些，那需要你從王位上滾下來?！?/br>
    所有人：“……”

    噤若寒蟬。

    劉徹笑道：“年輕氣盛，好大的脾氣?！?/br>
    “投降，認輸，”李冬青說道，“我替你打匈奴人。馬上?！?/br>
    劉徹說：“就算今天認輸，我有回寰的余地的時候，仍然會殺江湖人。我的天下，不允許有第二重勢力。就算是我不行，我的子孫也會這樣做?！?/br>
    李冬青禮貌道：“那就等你的子孫能長大再說罷。伊稚邪殺入未央宮，可不會像我一樣和你談判，只問你要投降?！?/br>
    劉徹看了他片刻，沉默地威壓壓下來，不像是他要輸了，倒像是他贏了，在想如何處置李冬青。

    劉徹一攤手：“我輸了?！?/br>
    幾萬人的死亡，數年的糾纏，輕飄飄地一句話落下來。聞人遷霍然覺得不可置信，為什么這句話一絲一毫地都讓人感覺不到愉悅？

    聞人家近乎斷絕，吞北海死絕，所有江湖門派脫了一層皮。為什么如此簡單一句話，就勾銷了？

    李冬青身后無數鐵血男兒，難忍熱淚。

    李冬青無力地對劉徹道：“立你的詔書罷?！?/br>
    他坐在臺階上，對李廣說道：“讓所有人停手?！?/br>
    李廣看了一眼劉徹，劉徹點了點頭，李廣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劉徹一邊寫詔書，一邊道：“你也當上王了，打算怎么犒賞你的士兵？”

    李冬青；“讓他們永遠都不需要再回長安。寫完了嗎？幾句話就行?！?/br>
    劉徹寫完，遞給了他，李冬青要接過來，劉徹卻沒放開，他看著李冬青：“你肯定沒那么恨我?！?/br>
    李冬青沒說話。

    劉徹笑道：“只要你當一天王，你就會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你懂我?！?/br>
    李冬青扯過詔書，轉身就走，劉徹大笑幾聲，在他背后很刺耳。

    李冬青走出宮門，對身后人說道：“去雁門——堵住邊塞?！?/br>
    這是大漢最混亂、血腥、勇猛的一天，日暮終于來到，江湖、士兵夜奔雁門，迎著末日的黎明，殺入敵軍的兵馬之中——

    在天亮之前，昨日的敵人變成了今夜的隊友，昔日的盟友，今日拔刀相向，大漢所有名將，江湖所有高手，都只為了將匈奴人趕出中原！

    戰馬力竭、士兵渴死、月氏歌女們把琴彈碎。

    和平！和平！

    來自人心底最純粹的嘶吼。

    和平！和平！

    每一個揮刀的人最后的絕望。

    很多年前，李冬青只是一個在乞老村賣藝的少年。他有一個盲女娘，他娘教給他了一首詩：“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他那時候憎恨戰爭，不喜歡任何一個皇帝，不恨匈奴，也不恨大漢。沒想過當皇帝，也沒想過入江湖。

    但他注定是為天下而生，他不屬于任何一方勢力，他是天下之子。是自由和和平之子，他注定不愛任何一方勢力，不為任何人效忠，他誓死守護黎民，誓死捍衛和平！

    李冬青道：“殺——！”

    所有人道：“殺——！”

    伊稚邪坐于馬上，看著李冬青，他曾經放過一命的少年。

    如果當年他殺了李冬青，又如何？放虎歸山，永留后患。

    伊稚邪道：“李冬青！”

    “我們當不了朋友，”李冬青說道，“伊稚邪，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李冬青言出必行，他說過當伊稚邪帶兵殺入中原時，李冬青的劍永遠指向他，就算他正和劉徹酣戰。

    伊稚邪：“我以為你會殺了皇帝，稱帝呢?！?/br>
    李冬青道：“我也說過。我不想當皇帝，但沒人信?！?/br>
    伊稚邪：“我其實是有些信的，但不想當，和送到你眼前讓你當，是不大一樣的?！?/br>
    “你漢語又進步了不少，”李冬青說，“那你現在明白那句話的意思了嗎？”

    伊稚邪：“哪句話？”

    “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br>
    在空曠的草原上傳來悲壯的高歌，空曠低沉，在山間回蕩。

    戰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烏可食——為我謂烏：且為客豪！

    野死諒不葬，腐rou安能去子逃？

    王蘇敏唱道：“水聲激激，蒲葦冥冥——梟騎戰斗死，駑馬徘徊鳴。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獲君何食？愿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誠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歸！”

    天下人！死罷。

    士兵飲血，壯士扼腕，百姓哭喪！

    死罷，死后方能平靜！所有的和平，用血來換！所有的幸福，用刀來奪！

    無論是輸，是贏，是高歌，是悲壯，過后都是平靜。

    無數的血——無數的斷刀，無數的悲歌，無數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