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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她自小就男扮女裝,為了遮掩聲帶較女性更長更寬更厚,導致發出的音調更低的先天性特點,她說話時的語調比尋常人更輕更柔,像涓涓細流,又像逆來順受,沒有脾氣,聽起來又甜又惹人憐。 城主之女站在鏤空窗的另一邊,迎面有風吹來,拂開她鬢角的幾縷碎發。 城主之女走到許砳砳旁邊,卻又不說話,許砳砳終還是端不住,偏過頭乜她一眼。 只見城主之女伸出手,掬一捧清風余暉,微微仰頭,瞇起眼睛,她沐浴在暖融融的夕陽之下,唇角勾起,可以看出她此時的心情應當是相當愉快。 許砳砳的目光在無意中落在她的手上。 盡管她身上帶著又柔又媚的氣質,但是天生就比女性偏大的骨架卻藏不住,她的手掌較寬,五指也瘦長,皮膚白凈細膩,既是青春年少,也是她保養得極好,手指關節的紋路都比一般人輕淺了許多。 許砳砳低垂的眼皮往上掀,正好對上城主之女徐徐睜開的眼睛。 她的眼睛是淺棕色的,在室內不明顯,站在明亮的日光下就顯得格外剔透晶瑩。瞳色偏淺的人,偶爾還會給人留下一種刻薄冷情的錯覺。 許砳砳的眸色也很淺,笑起來比三月春風宜人,但是春風也有不度的地方,多情又薄情。 城主之女下眼瞼微微一動,臥蠶若隱若現地托著她晶瑩清澈的眼底,她眼里含笑,和許砳砳聊起閑話來:“先知大人,您覺得萬耀殿的景色怎么樣?” 許砳砳的目光仍在城主之女的臉上,把滿城落日拋在腦后。 許砳砳敷衍:“還行?!?/br> 城主之女面不改色地笑著:“景色還行,居住氛圍卻比不白城好多了,先知大人不妨考慮在這兒安度晚年?!?/br> 許砳砳的左手本是伸直向前搭在左膝上,聞言,手肘彎曲,手背垂在了城主之女的面前。他的手背有傷,用鹿幾小神醫牌的醫用紗布折疊了數層,遮蓋在劃傷上面,并用透明的醫用膠布固定。 許砳砳把傷袒露在她眼前,說:“安度晚年談不上吧,我這不是在等死嗎?” 妖怪世界與現實世界并不相通,許砳砳想歸家也無路無門,可是“他”的身體在另一個世界受到的所有傷,身處妖怪世界的許砳砳卻要與“他”共嘗。 城主之女的余光甚至都沒沾到許砳砳的手背上,她依然笑得挺好看,說:“您進入覺醒儀式并沒有殺死您自己,您身上的傷口都是實時共享,沒有累積,照您這身輕傷估計,我覺得您還能活挺久的,您留在另一個世界的身體撐一天一夜也極有可能,那您少說也能再活三四年。但其實我還是挺建議您完成覺醒儀式的,傷口被累積,直到達到致死量時一并反饋在你的身上,減少了苦挨傷痛這一過程,走得特干脆,由此可見萬耀殿也是有人道主義關懷的?!?/br> 許砳砳原本確實以為自己并不在乎生命的長短,他甚至還因為生活過于沉悶無聊,不能隨心所欲,無法事事順心而認真地考慮過「如何無病無痛猝死」這一問題的可行性。 可絕不會是這種在可預見的短期內死亡。 他有過猝死的想法,但什么時候死,死在哪里,這些問題必須牢牢地掌握在他自己手中。正是因為不能事事如意事事順心,才想在最后隨心所欲地決定自己的死期,他只是在消極反抗,而反抗的意愿再怎么消極,他也依然在反抗。 許砳砳嘆了一口氣,道:“不瞞你說,穿進妖怪世界之前,我確實覺得這人生半點意思都沒有,cao蛋的未成年,無能的憤怒,被成年人掛在嘴邊當擋箭牌的身不由己?!?/br> 城主之女笑得更加真誠地點下頭,“那這個世界正適合你?!?/br> 許砳砳嘆氣還嘆得更順口了,轉鋒一轉,他坦白道:“但是我來妖界逛了一趟之后,現在反而只想要好好活著了?!?/br> 許砳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后,城主之女看向他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很鋒利,許砳砳再定睛細看,城主之女的眼神又變得溫暖柔軟,無害的眼神讓人不設防范。 城主之女輕輕抿了下唇,像是見不得半點暴力血腥的柔弱小女孩,她怯怯地看了一眼被許砳砳晾在一旁的屠龍刀和斬魔劍,有些害怕地問:“可是您……真的舍得對原初殿下動手嗎?” 許砳砳的左腳抬起,踩住斬魔劍的劍柄,他向前傾著身,下巴抵在左腿的膝蓋上,伸長手撕開鞋子上的魔術貼,動作利落,撕聲刺耳,許砳砳重新粘合整齊,半垂著眼皮也在這時掀起來,他說:“只要原初讓我砍,我為什么不呢?” “……” 城主之女眼皮底下那兩道淺淺的臥蠶又動了下,眼睛微微一瞇,但是電光石火間,她又怯弱地搖著頭道:“我覺得不會的?!?/br> 許砳砳好奇道:“什么不會?原初不會傻站著讓我砍他嗎?” 城主之女又搖搖頭,回答:“我覺得原初殿下會答應你的,但您不會對殿下下手的,您很善良?!?/br> 許砳砳一聽就樂了,說道:“我突然想到阿爾黛跟我說過的話,他讓我看吧,他還說我的善良毫無意義,善良讓我破綻百出?!?/br> 城主之女輕輕笑著,否認了許砳砳的話:“您是一個善良的人,或者該說您有愛心,總之善良不是靠心血來潮裝出來的,它裝不出也藏不住,是由內而外自發的,就像呼吸一樣自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