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許砳砳瞳孔一震,手中的花莖輕輕觸碰到初初臉頰的同時—— 一大把子午花莖紛紛砸在初初精致的臉龐和肩膀上,藤刃也從初初的背后刺穿了他的左胸膛。 空氣凝固了一秒鐘。 許砳砳只覺得大腦嗡嗡作響,耳邊有尖銳的轟鳴,他的五感正在流失。 他愣愣地伸出手想觸碰初初的傷口,可是眼前的重影又讓他出現幻覺,他沒看到初初流血 下一秒,伴隨一聲凄厲的女聲慘叫,貫穿他心臟位置的藤刃化為灰燼,碎成粉末,左胸膛也完好如初,不曾有受傷的痕跡。 初初也睜開了眼睛,地面震動,剛才用花莖砸他的五個鎮民瞬間就被地面上騰空伸出的泥手掐住脖子懸在半空中。 剎那間,哭嚎聲,尖叫聲,求饒聲……混作一團,現場也一片混亂。 許砳砳只愣了一瞬就迅速握住初初雙手,阻止初初握拳直接將鎮民掐成rou醬。 許砳砳著急道:“初初!你冷靜一點……你不能殺了他們!” 初初抬起雙眼,靜靜地看了許砳砳幾秒。 許砳砳愣愣地和他對視幾秒,許砳砳是第一次在初初眼里看到磅礴的殺意——在此之前,哪怕初初上一秒將妖怪掐成rou泥,下一秒看向許砳砳也會化為無辜的眼神。 許砳砳說不出話來,卻見初初眼里的殺氣最終化作兩汪委屈,像下一秒就要從眼眶里溢出來,他抿著嘴唇,欲言又止,接著撇了撇嘴,便垂下眼眸。 他不說一句話,垂眸的同時,掐著鎮民的五只泥臂縮回土里,那五名鎮民虛脫無力地跪趴在地上,余驚未定地捂著自己的脖頸大口喘著氣。 許砳砳卻讀懂了初初欲言又止的那句話:他們要殺了我,你卻還護著他們? 好夢鎮居民們朝初初扔出的花莖,便是他們自認為可以殺死妖怪的刀。 初初最后還是沒問出口,這本該讓許砳砳松一口氣,他心頭卻又像壓著一塊石頭。 許砳砳既怕初初說出口,又怕初初不敢說出口。因為初初「不敢說」,只能是初初覺得他在許砳砳心目中的分量很輕…… 許砳砳還聽到了神武龜蛇在線扼腕嘆息:這群廢物人族和那腦殘小妖怪都是垃圾!垃圾!如果是被他們逮住初初撤掉全身護體的法力的瞬間,他們一定能反敗為勝,成功奪取初初的軀殼! 許砳砳心亂如麻,直接禁言,不想再聽神武龜蛇說垃圾話。 有了這一茬,在場的好夢鎮居民都噤若寒蟬,他們不喊了,不鬧了,也不逃了。 他們親眼看見眼前這兩個“妖怪”都不懼怕子午花莖,自知自己也無處可逃。 在場居民足有四五百人,全鎮避難者分批行事,他們多是以家庭為單位,父親護著妻兒,母親護著兒女。 人群中有一對兄妹吸引了許砳砳的注意,男孩與許砳砳同齡,緊緊地將自己的meimei護在懷里。 他的meimei身上穿著一件桃紅色的舊棉襖。 當注意到許砳砳的視線落在兄妹倆身上,男孩一顫,緊跟著,旁邊一位高大壯實的中年男人就向前一步將兄妹倆擋在身后。 許砳砳收回了視線。 他知道再憑自己自證是普通人的身份已經無法再讓居民們相信他。 而且本就是他太天真了,在絕境中等待生還希望的人們需要的只是一個從天而降的英雄,英雄越高高在上越好,他們需要被救贖,而不是一個自稱與他們一樣,想讓他們學會自救的普通人。 神武蛇說“恐嚇才是最省時省力的做法”,這話不太對,卻比許砳砳看得明白。 受難者會聽救世主的話,因為他們能看到希望,受難者也會聽施暴者的話,因為他們屈于恐懼,但是唯獨不會聽一個普通人的話。 許砳砳慌不擇路,無從選擇,硬著頭皮披著所謂人族先知的身份,說:“我是從異世界穿越過來的人類,我要求你們現在立刻跟我離開子午花田,你們只需要知道妖怪根本就不怕子午花,你們留在這里只是在等死?!?/br> 許砳砳搬出「人族先知」的名號來,單純只是不準備再和他們講道理了,他要強行勒令他們回好夢鎮。 可他沒想到自己這一番話不僅不起效力,反而還激起反效果。 擋在兄妹面前的那名冷峻的中年男人說:“要我們相信你是人族先知,很簡單,你只需要殺死你旁邊那個妖怪,我們就奉你為先知?!?/br> 許砳砳:“……” 男人的聲音又沉又穩,他這句話再一次激起千層浪,在場大多數人跟著附和:“殺了妖怪,我們就相信你?!?/br> 那中年男人的眼中沒有光,只有郁沉沉的絕望,他的聲音冷得徹骨,說:“就算你真是異世界來的先知又怎樣,先知是因為救助人族才受人族尊敬,是因為能斬妖除魔才受人族敬重,一個與妖怪為伍的先知,和妖怪站在同一陣線的先知,比妖怪還更可恨可怕?!?/br> 先知的全稱只能是人族先知,先是歸屬于人族,再是先知。 人族先知以決絕的態度和妖怪劃清界限,他們對妖怪趕盡殺絕,憐憫只留給人族,這才讓他們贏得擁護。 先知只能是人族的刀,如果這把刀是把雙刃劍,原本在妖怪面前就處于絕對弱勢的人族,自然不會再認同這樣的先知。 許砳砳突然就想起了戴面具的米其大人,一個藏頭露尾的“先知”,還有李公豹曾對他解釋過慈善家面具的意義——善良也是一種罪名,被標榜為良善之輩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你的善良會被惡徒挾持,用來“勒索”你,所以行善的妖怪都會戴上慈善家的面具,人們盼望你行善,但又忌憚你摘下面具,有敬有畏才能達到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