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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石頭精在見過眼前這個大妖怪翻手可攪弄泥浪侵吞萬物之后,本能的恐懼已經超過了求生的欲望,小石頭精抱著大石頭精的大腿,咽嗚發聲時,正好發出一聲尖細的聲音:“lele……” ——竟像在叫喚許砳砳的名字。 許砳砳愣了下。 他突然想起來,他的名字“砳”,本就是一個象聲詞,指的是石頭撞擊聲。 他曾經非常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先是小時候被同齡小學生嘲笑疊音的名字太“娘”,后是撞名了2014年南京青奧會的吉祥物,許砳砳多次想要改名字,但是他總記得,在那個秋日的午后,他的mama坐在落地窗前,一邊修建花枝,一邊溫柔地對他笑了笑,他mama的嗓音又柔又輕,語調總是很慢,他卻愛聽。 mama的臉龐在秋日陽光的柔光之下,被模糊了輪廓,但許砳砳還記得她說過的話。 她說:“‘砳砳’這個名字明明就很好聽呀,是形容石頭撞擊的聲音,我希望你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中百折不撓,堅不可摧。其實爸爸本想給你取名磊字,但我說啊,石字碾作土,壘為山,我們求平不求高,我也不求別的,只愿你能一生平平穩穩,平安順遂足矣?!?/br> 后來父母離異,許砳砳再次想改名,他姑媽又堅決不讓,說:“萬物皆生于地,終又歸藏其中,這是個好名字?!?/br> 《歸藏易》是從坤卦開始的,而坤為地,碾石成土,土即為地。 姑媽是個不婚主義者,也是個網紅畫家,她的桌上總有煙槍和玫瑰花,她吞云吐霧著開玩笑,道:“萬物皆生于‘砳’,你是萬物的開端,你品一品,這多霸氣(中二)的名字啊?!?/br> …… 許砳砳從回憶中回神,他拉著初初的手走向石頭精,大石頭精在許砳砳他們靠近的時候,表現得異常暴躁和驚慌。 大石頭精是腦子簡單,它們一族只長個子不長腦子,但它在絕對壓制的危險逼近時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無處可逃。 它知道的,它都知道,可即便如此,它還是想要保護小石頭精…… 大石頭精發了瘋地捶打著地面,擊起滾滾塵埃,試圖用恐嚇“嚇退”敵人。 許砳砳一步一步走到石頭精的面前,大石頭精躁動不已,初初只皺了一下眉,剛起殺心,就感覺到牽著的手又被握緊了些,他第一時間看向許砳砳。 許砳砳側過頭對他一笑,輕聲說道:“初初你要記著,這是石頭精,你以后也要善待它們?!?/br> 初初從未對許砳砳說過“不”字,哪怕他上一秒才想將眼前的石頭精挫骨揚灰,炸得粉碎,聞言卻想也不想,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乖巧懂事地應道:“好~” 許是感覺到許砳砳對它并沒有惡意,大石頭精停止了砸地警告,但它對初初的本能恐懼并未消退,它雙手杵在自己的身前,筑起一道石壁,將小石頭精護在它懷里。 大石頭精的塊頭之大,足以將許砳砳碾成rou泥,但他卻生不起半點恐懼心理。 許砳砳無畏無懼地走到石頭精面前,相隔僅有半米,無疑是在大石頭精的攻擊范圍之內。 許砳砳向它伸出了手—— 大石頭精驚恐地拱著身前的小石頭精連退兩步,甚至拔起一只巨臂,作勢要砸向許砳砳。 許砳砳不退不避,依然舉著手,說:“我不會傷害你,也傷害不了你,不用怕?!?/br> “……” 一人一石以這樣的姿勢僵持了片刻,不諳世事的初初自然也不理解許砳砳的“招安”手勢,還歪著頭來看了許砳砳一眼。 最終,以許砳砳的尷尬先敗下陣來,他輕咳了一聲,這才縮回舉高發酸的手,可他垂下手臂,還晃了兩下,活動活動肩膀,卻在低頭時看見——一直縮在大石頭精的銅墻鐵壁庇護所里的小石頭精,竟然怯生生地偷跑了出來。 小石頭精是個小塊頭,前臂像是兩根胡蘿卜節,撐在地上,走兩步,停一下,小心翼翼地站在許砳砳的身前。 許砳砳耐心等待它的表態,就見小石頭精呆呆地仰起頭看看他,又看看初初,接著小石頭精因為忌憚初初而繞到許砳砳的另一側。 許砳砳低頭看它。 只見小石頭精依靠后肢和一只前臂撐地,很費勁地舉起另一只前臂,它使勁,又再使勁,卻因為三只手臂無法支撐住平衡,它兩次跌倒,前臂在地面上蹭了泥土,它就在自己大腿上“邦邦”敲打幾下,震掉泥和土,又重新仰頭努力…… 直到許砳砳蹲下身來—— 小石頭精這才如愿地伸手碰了許砳砳的手一下。 它只是,很想去牽許砳砳的手。 石頭精一直被其他妖怪所看低,被當成妖怪中的低能兒,它們頭腦簡單,沒有自己的主觀思想和疼痛反應,小石頭精更是妖怪幼崽當中最為傻白甜的存在,可它們的情感也最為純粹,不摻半點雜質,受到威脅就攻擊,但只需對它施舍一點點善意,它就會輕易地交付全部信任。 小石頭精只是觸碰了一下,就又迅速地縮回手,匍匐著小身子,將雙臂藏了起來。 它很緊張,也足夠小心翼翼,生怕招惹許砳砳嫌棄。 許砳砳抿著嘴,伸出手在小石頭精的石頭腦袋上摸了摸,粗糲的石頭表面在他掌心輕輕磨搓,許砳砳內心也百感交集。 許砳砳蹲在地上摸了小石頭精幾下,忽地就被初初握著手“拽”了起來,他剛疑惑地看向初初,就注意到不遠處相對的小樓房閣樓開著半扇門,無妄村的居民躲在閣樓里偷看了剛才發生的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