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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頭的斷壁殘垣旁邊還有一棵枯樹,它的主干攀附著幾簇紫藤蘿的藤蔓,枯枝椏向對岸伸去,像是垂死之際掙扎著伸出求助的手。它以這樣的垂死之姿迎接了死亡,又度過了漫長歲月,從茂盛到枯萎,從生直到死。 許砳砳走到橋頭上,往下望了一眼,九天河在他腳下滾滾東逝水,波浪滔天。而在半個月前,李公豹他們還在擔心九天河即將進入枯水期。 許砳砳正愁著怎么渡河,就見橋頭底下的九天河河水猛地漲上來,像是數道噴泉一起噴發,又像是在河面上拉起一幕水簾,水位與斷橋持平,將許砳砳所站的橋頭和對面的橋尾連接了起來。 許砳砳甚至還能看到河里的魚順流而下,像坐滑梯一樣被流水沖出水幕,凌空撲騰一下,又急速墜入下游,它們算是體驗了一把鯉魚躍龍門的快活,甩甩尾巴,歡快地游走了。 初初牽著許砳砳的手往前走,他抬起右腳邁出一步,鞋底著“地”之前,噴泉頂部飛濺的水花剎那間就結成冰面,仿佛一片巨型的雪花,凌空怒放著。 許砳砳面對未知的事物,擔心的同時又覺得很新奇,他下意識地抓緊了初初的手,朝前踏出一步,他穩穩地站在冰面之上,底下是噴涌的水幕,和波濤洶涌的河水。 許砳砳和初初平安渡河,回頭看來時路,只聽初初打了一個響指,冰花瞬間破碎,在日光下閃著點點光芒,而平地挽起的水簾也應聲退了下去。 一切恢復如常。 許砳砳驚艷于初初這便民利民的法力,毫不掩飾內心的羨慕看向初初,就見初初也正看著他,還微微揚起臉來,一副“等夸”的小模樣得意洋洋。 許砳砳撲哧一聲笑,說:“你可真厲害?!?/br> 初初如愿受了夸獎,反倒羞起來,緊抓著許砳砳的手,五指交握,有些期待地看著許砳砳。 許砳砳忍俊不禁道:“如果能不這么害羞,你一定會更厲害的?!?/br> 初初一聽,他咀嚼許砳砳這句話,表情還遲疑不定,就被許砳砳拉著往村里走。 許砳砳想到犀牛精不過是剛剛步入B級,稱號為“兇災”便能在無妄村當村霸,此時有初初在他的身邊,他頓時卸下全部心理負擔,放心大膽地走進無妄村里。 許砳砳無懼無畏的勇氣,來自于篤定初初可以在無妄村橫著走。 許砳砳在終南洞的時候,對從鄰居口中得知的外面的世界充滿恐懼和好奇。 外面的世界自然也包括了無妄村。 許砳砳聽慣了終南洞被形容為窮鄉辟里,但等他真的走到無妄村,他才發現其他地方也不過如此。 無妄村與終南洞隔河相望,房屋建筑的風格也與終南洞的樣式相近,幾乎都是獨棟的小洋樓,房子頂還有大風車在呼啦轉。 但是,盡管建筑風格相近,綠化工程卻沒法比,終南洞紫藤蘿繁茂,藤本薔薇爬墻怒放,無妄村卻是一片荒蕪,雜草枯黃,滿目瘡痍。 連居住氣氛也相差甚遠,青天白日之下,村里的門窗全都緊閉著,不遠處還傳來陣陣震響的砸地聲。 許砳砳和初初再往前走,就見一群五大三粗的妖怪圍著中間一個大塊頭又打又罵。 ——罵是實實在在的罵,但打卻不是實實在在的打。 許砳砳看到那群已化成人形的妖怪用套繩捆住中間一只妖怪,他細看一眼,眉頭便忍不住皺緊了。 ——那是一只真真正正的石頭精。 本體仍是巨石形態,身軀是一塊三人拉手才能環起來的巨石,四肢和腦袋是明顯區分開來的石塊,而它此時被套住四肢的關節和頭部,作惡的妖怪朝不同方向拉拽摻混鐵絲搓成的粗繩,企圖將石頭精肢解。 石頭精如同一只垂死掙扎的困獸,它像大猩猩一樣后肢著地,雙臂撐著地,不斷錘著地面想要嚇退圍攻者。 許砳砳打著石頭精的名頭在妖界求生了將近一個月,他知道,石頭精不會說話,堅不可摧,力大無窮,但頭腦十分簡單,完全不具備思考能力。 可它們竟有情有義—— 許砳砳分明看到了,巨型的石頭精留在原地打轉的原因,是因它護著身下一只小石頭精。 那只小石頭精的身子只有一個籃球大小,四肢短短,腦袋那塊石頭比排球還要小,它匍匐在大石頭精為它撐起的庇護所下,瑟瑟發抖不敢動彈。 盡管石頭精力大無窮堅不可摧,但它們仍然是低等妖怪,除了它們不具備自我意識以外,還因為他們的攻防太弱。本身堅不可摧與其防御能力弱并不沖突,因為只需要卸掉它們的四肢和腦袋,在結合處施加禁制妖法,讓石頭精無法接回肢體,石頭精就徹底喪失戰斗力。 至于真正的死亡,則要砸碎藏在石頭精身軀內部的“石核”。 但一般沒有妖怪會去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因而石頭精也是妖怪中極少數能夠悠閑等死,長命百歲的族群。畢竟獵殺石頭精既當不成食物,獵捕石頭精又當不了寵物,吃力不討好,哪會有妖怪吃飽了撐的這么為難自己呢。 因此眼前這一幕也讓許砳砳很費解。 許砳砳剛想讓初初把石頭精救下來,忽覺耳側陰風陣陣,他回頭去看,就見一只雙眼外凸的妖怪,趴在墻壁上,悄聲向許砳砳逼近,距離已在一米之內。 他的臉部肌膚呈現出灰綠色,雙目漆黑并向外凸出,正死死地盯著許砳砳,“呲溜”而出的粉黑色長舌頭足有一尺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