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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鳳上前攙扶住娘,羞赧的飄了眼云龍,那灼灼的目光讓她不太敢直視:時公子好。 他就是鞅妃娘娘的兒子? 說話的是范志的妻子,被提及痛處,ròuròu笑容一僵,緊眉掃了過去。那婦人瞧起來沒有該有的貴氣,一身暗紅的布衣,發鬢凌亂,臉上有歲月刻下的紋路,只是笑容極為親和。 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很快的閉上嘴,不安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君。 氣氛頃刻有些尷尬,幸事玨塵等人涌了過來,馬盅熟捻的招呼聲很快就讓所有人都活躍了。 唯獨ròuròu僵硬在原地,不敢想象現在整個薊都都把老爹和娘傳言成什么樣了。垂下頭,她伸手撫著眉骨,默不作聲,眼瞧著眾人拉著范志他們往大帳走去,半晌都不愿跟上。 直至玨塵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要不要陪我去喝酒? 半仰起頭,ròuròu的頰邊總算浮現出一絲寡淡的笑意,無力的點了下頭。 ======================================= 些微的晚風透出虛掩的帳簾鉆入帳內,帶來粘稠的暖意。 ròuròu懶懶的蠕動了下,舉起手中的酒壺,隨意灌了口。酒入肝腸,火辣辣的燙,醉不了,只是更清醒。 看著她糾擰著眉心的模樣,玨塵頗覺心疼的伸出手,嘗試著想撫平她的眉,掃去那些不愉快,卻難免徒勞。他吁嘆了聲:最后的贏家,未必會是余念修。 我不覺得他會輸給晉王,畢竟那是你曾認定可以共謀天下的男人。我想,總有一天,他也會成為唯一可以和你共分天下的人。ròuròu無法不去擔憂,當一個人已經斷了七qíng六yù,除了權位什么都不在乎了,該如何去抗衡? 也許吧。聳肩,撇嘴,玨塵只覺得無言以對,不得不承認ròuròu說的是事實。 所以我想趁現在告訴你,如果以后你有想做而無法做到的事,我替你做,只要你愿給我足夠的兵權。察覺到玨塵眼中稍縱即逝的詫異害怕,ròuròu輕笑:不要不認得我,不管我有任何改變,都不會是因為這天下。它千瘡百孔又丑陋,讓我不屑去奪。 輕啟唇,玨塵猶豫了會,才問:那是為什么? 你應該明白。從前左侍宏只是說了殷后一句是非,你就不顧場合身份的揮刀相向。而老爹從我五歲起,就帶著我背井離鄉蝸居臨陽,他是我的一切!不管余念修對我有多殘忍,我都不會恨。因為那是我曾經愛過的男人,我自己的選擇,有苦也要自己吞,沒有資格去找任何人埋怨??墒悄歉系鶡o關,為什么他安安穩穩了大半輩子,最終要被無端拖入這紛爭?你覺得我還能放過余念修嗎? 從未見過ròuròu激動成這樣,眼眸里充斥著的血紅,讓玨塵心驚。轉眸,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連喘息都是小心翼翼的。良久,開口:很想告訴告訴你,卸下肩上扛著的那些,由我來背??扇舢斦嫒绱?,你還是那個肆意妄為的ròu團子嗎? 所以?ròuròu試探xing的挑眉,靜候他的下文。 你要,我便給。崢嶸亂世,大可以任由你浩浩dàngdàng的去闖,只是希望你不是帶著對余念修的恨,而是銘記著對老爹、對往事故人的那份赤心。 這樣哦轉了下眼眸,見玨塵格外認真的模樣,連帶氣氛也肅穆了起來,ròuròu覺得有絲不適,壞壞的笑開了:其實比較下來,我更想要你。 話末,她探究不出是因為酒氣還是其他,只覺玨塵的頰邊忽地漲紅。眸光一轉,斜睨了過來,喉結處滾動了下。似乎只是很順勢的,他就吻上她,并沒有太過的深入,只是若有似無的用舌尖勾勒著ròuròu的唇。 唇畔相依,ròuròu閉著眼舒出氣,由jiāo纏的炙熱掌心中感覺出他沸騰的yù望。 無聲的,她揚起唇,漾出頰邊淺淡梨窩,雙臂自然的纏上了他的脖子,媚態乍現:玨塵,知道我最愛你說過的哪句話嗎? 蝶泉邊的那句這是家鄉的水,走到哪我都想帶著。震了下,玨塵笑答,脫口而出。 也許是因為那時的歲月靜好,人心太純。只覺得尋遍記憶,唯有這句話讓人始終覺得暖意覆裹。 聞言后,ròuròu沒有再說話,喜笑顏開的偎進他懷里,聽著耳畔近在咫尺的心跳。先前的難受似乎消退了些,也許以后還需要去經歷的事太多。她只是希望,這個懂她的人都能永遠這樣靜靜陪著自己,容她任xing。 第四十八節 呈州隸德的熱鬧程度不下于薊都,富甲天下的商人還有一些告老的達官顯貴,都喜歡在此選地建宅安家。 朝廷國庫也大多仰賴隸德每年的賦稅,更是鮮少嚴加管理,民風肆意。 這一日的天,yīn云疊壓,云層中偶爾會泄下一絲陽光,稍縱即逝。 向來繁榮的隸德城靜謐的近乎詭譎,恍如一座死城。只有城門鐘樓處凝重的鐘聲,久久回dàng著。 與此相較,一直冷清的城郊今日反而熱鬧異常。 百姓團團簇簇的圍著,整齊劃一的駐守士兵們全都身著墨黑色的甲胄,是凌申軍特有的沉穩之色。面對擁擠不堪的圍觀人群,他們只是緊握住手中的長纓,卻并未嚴加阻攔。時不時的,能迸出他們溫和的提點聲,讓百姓們小心著點別擠傷了。 ròuròu隨手搭在范志的肩上,居高臨下的遙看著那些百姓。印入眼簾的是行色各異的臉龐,有些模糊。只是依稀能分辨出,那是一張張帶著燦爛笑意的臉。用一種景仰欽佩的目光,仰視著他們。 曾幾何時,她也不過只是涌在人群里,掂起腳尖,探頭探腦看故事的人。 怎么也沒有料到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被旁人看的故事。 死小子,你今天倒挺識相,怪安靜的。范志粗聲粗氣的橫了眼云龍,沒料到聒噪的她也有這么深沉的一面。 沒什么,在深思些大事而已。垂下眸,ròuròu撥了撥衣裳,對于這一身人模人樣的jiāo領右衽長袍,她怎么都適應不了。 是不是在深思這繁瑣的程序要折騰到什么時候,能不能趕上用午膳?抵死,范志都不信云龍那腦子里能承載什么大事。 不是。撇眼了范志,ròuròu憤恨的咬牙,這些她早就問過玨塵,不但能趕上午膳,膳食還不錯呢。挺直身板后,她端起了幾分認真的架勢:老家伙,倘若今日玨塵稱帝后,他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皇帝了,可以三妻四妾了? 范志禁不住的嗤笑:即便他不是皇帝,男人三妻四妾也實屬正常。 是嗎?怔念著,ròuròu楊眉朝社稷壇上瞧了過去。 正中立著的是玨塵,肅穆的十二章紋冕服綴身,更顯俊挺。人群中,他是真正的出色,讓ròuròu生生的移不開視線。 玨塵稱帝的舉措,來的很突然,只因為個把月前ròuròu的一句玩笑,朝廷政變,蜀王殺了晉王和堃后,自己稱帝了。不如你也稱帝吧,那樣我就能做皇后了,多囂張。 那真正只是一句玩笑。當晚,他也不過只是聽過一笑置之。 ròuròu怎么也沒料到,他隔天就召集了許遜等人商議,雷厲風行的圈定隸德為都城,大興土木開始建社稷壇。近來,大伙都籌忙著稱帝事宜,就怕出了差錯,惹來流言蜚語。唯獨ròuròu,覺得自己閑得格格不入。 興許是才短短數月,發生了太多事,讓近來的ròuròu總覺得患得患失的。眼前的,也許只是下一刻所緬懷的?;叵胫澳且淮未蝹骰貋淼南?,每回都讓她覺著心驚蜀王和余念修聯盟了,蜀王謀反了,蜀王稱帝了緊隨著,人人自危,天下三分了。 余念修和蜀王的盟約撐不了多久,這ròuròu早知道,兩個同樣狠決的人,總有一天會斗上。 只是,ròuròu想不明白,玨塵為何偏選在如此混亂的時候稱帝。 發什么愣,在看什么?見云龍仰著頭,默不作聲的看著天空,董錯略有擔心的追問??傆X得最近的云龍太過消沉,大家都忙,也難免忽略了她。 這天yīn得難受。ròuròu收回目光,隨意擲了句。 不遠處,玨塵已經開始祭土地神和糧食神了。董錯識相的壓低聲音,頗覺感嘆:是呀,要變天了。 已經變了吧如若不是余念修尚還沒有這個能耐,怕是也會稱帝了。如此這般的天地,能不變色嗎?ròuròu眨了眨gān澀的眼眶,祈愿著能再次見到曾經蔚藍的蒼穹。 玨塵倉皇稱帝,你是不是不開心?猶豫了會,董錯還是問了。 忍不住的,看董錯這窮緊張的模樣,ròuròu險些想笑出聲,幸是憋住了:不是,我有那么小心眼嗎?他做事自有他的理由,我從來沒有懷疑過玨塵。 嗯,急是急了些,卻也萬般無奈。他需要個名正言順的身份,去和大昶抗敵,如果等到余念修穩固黨羽,率先稱帝后。凌申軍想要連根拔起那兩方人馬,怕是難了 董大哥。忙不及的,ròuròu微笑著截斷了董錯的話:你不需要替玨塵跟我解釋那么多,他沒有跟我說,自然是覺得我不會因為這些事而庸人自擾,玨塵了解我。我想,如果我真的不快樂,他會寧愿放下所有,即便逆天而行,也不會逆我而行。 這話,讓董錯微訝。記憶里的時云龍,是怎也說不出這番話的,他一直清楚她的個xing如同男兒,不拘小節,凡事釋然。 可這一刻,卻無法不去換種心qíng打量她:丫頭,真的長大了。 是長大了嗎? ròuròu噤聲,細細品著心底泛出那股無奈。能有選擇的話,還真不想用這雙仿似看透世間冷暖的眼眸,去打量這權yù橫流的世界 吾皇萬歲! 思緒游走的時候,一陣轟響飄入ròuròu的耳中,她瞧見底下的士兵們一個個跪著,放聲的喊,嘶聲力竭般的。想來,這持續了許久,又是天壇祭奠,又是拜神的儀式,總算是完了。仿佛只是一剎那,又好像走了好遠好遠的路,往后她便再也不能任意妄為的喚那個男人寶貝了。 玨塵微撫了下寬大的衣袂,臉色凝重的睥睨著底下,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似乎,只是想靜靜聆聽這種呼喚。 霎時,ròuròu側偏過頭,無端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