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18
鄒喻當初找鸚鵡,是因為鸚鵡可以學舌。 而這種紅嘴鸚鵡學得最像。 也就是說,精玄宗的人說過什么話,只要它聽到了,都能學出來。 只不過,陸思意對此表示懷疑。 ——那紅嘴鸚鵡撲棱撲棱地飛過來,啪嘰一下落在鄒喻的桌子上,攏了翅膀看著他,鄒喻給了一顆瓜子,它才把腦袋一歪,像模像樣地說: “他找我?!?/br> 鄒喻:“?” 鸚鵡又重復了一遍:“他找我?!?/br> 鄒喻:“……?” 鸚鵡繼續復讀:“他找我?!?/br> 陸思意:“……” 就這? 鄒喻滿臉問號,同樣在屋子里的陸思意和范章也是。 頓了一下,鸚鵡加了個字:“他找我啊?!?/br> 范章:“……喻崽,這鳥能行嗎?” 鸚鵡:“喻崽,這鳥能行嗎?” 鄒喻:“……” 范章:“……” 陸思意適時捂住了嘴,發出無聲的大笑。 這還不夠,他還把祁昀給叫了過來。 于是,祁昀一過來,就發現范章一個頭有兩個大,正在試圖讓鸚鵡回歸正軌。 而他的小團子,在旁邊憋笑憋得肩膀直抽。 范章試探地說道:“他找我?!?/br> 鸚鵡:“他找我?!?/br> 鸚鵡:“喻崽,這鳥能行嗎?” 陸思意在心里發出驚天爆笑。 鄒喻表情猙獰地看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了,戳了戳陸思意,兩個人一起跑去門外,笑夠了才直起腰。 然而,他們剛剛恢復正常,就發現范章也出來了,一臉發愁變成了一臉委屈。 鄒喻挑著眉毛:“你也出來笑?” 范章:“……我笑不出來,我被祁哥趕出來了?!?/br> “他說我在房里影響鸚鵡發揮?!?/br> 陸思意:“……” 陸思意:“哈哈哈哈哈哈?!?/br> 范章:“……” 陸思意自顧自笑完,終于聽見腦海里傳來了祁昀的聲音:“快進來聽?!?/br> 他和鄒喻對視一眼,顯然都聽到了祁昀的傳音,再去看范章…… 范章依舊一臉委屈:“……你們先去吧,祁哥讓我去叫顏哥、明安和陳嫂?!?/br> 范章卑微:“那個,一會兒你們別忘了給我復述……” 鄒喻忍笑:“知道了?!?/br> 房間里,鸚鵡歪著腦袋,說一句從祁昀的手里叼一顆瓜子。 鸚鵡:“他找我?!?/br> “他找我啊……” “他來了?!?/br> “我后悔了?!?/br> “喻崽,這鳥能行嗎?” 祁昀突然合上了手掌,不讓鸚鵡叼瓜子。 鸚鵡:“?” 于是鸚鵡重復了最后一句:“喻崽,這鳥能行嗎?” 祁昀將攥成拳頭的手放到了桌子下面,鸚鵡看都看不到那只瓜子手了。 陸思意:“……” 祁昀的意思很明顯,“喻崽”這句話不能說,說了就沒有瓜子吃。 但是……鸚鵡能懂嗎? 你拿鸚鵡當人??? 陸思意看了看桌子旁邊的人和站在桌子上的鳥,感覺那鳥沒懂。 因為鳥撲棱了一下翅膀,很著急的樣子。 鸚鵡:“喻崽,這鳥能行嗎?!” 祁昀的目光變冷了。 鸚鵡急了,從頭開始說:“他找我!” “他來找我!” “我后悔了!” “我當時怎么就……” 祁昀張開手,瓜子又給免費提供了。 陸思意:“……” 好家伙,這鳥還會說半句?就為了多吃一點瓜子? ……聰明? 陸思意決定收回自己剛才覺得它傻的想法。 鸚鵡吃到了瓜子,好像明白了什么,又繼續:“我怎么就……” 陸思意:“……” 陸思意決定二次收回自己剛才的想法。 因為,這鸚鵡好像并不是為了多吃瓜子才說半句,而是…… 它學舌的那個人,就是這樣半句半句說的。 “我怎么就,腦子一熱,干了那種事呢?” “我太后悔了?!?/br> “我不是東西,我精蟲上腦?!?/br> “我是個畜生?!?/br> 陸思意:“……” 好像越聽越有點不對的樣子。 尤其是,紅嘴鸚鵡一臉呆萌,用平直的聲線,說著這種很不雅致的話。 還說一句叼一粒瓜子吃。 就很詭異。 聽得陸思意臉都皺了起來。 下一句,他終于知道鸚鵡在學誰了—— “厲公子,你救救我,我那晚不該去侮辱她的?!?/br> “我真的不該,我太畜生了,她來找我了!” “厲公子,啊不,哥,衡哥,衡哥你幫幫我,讓我干什么都行?!?/br> “衡哥,你行行好……” “她說要拉我走啊,衡哥!” “衡哥你幫幫我吧,你有什么辦法嗎?” “衡哥!我對精玄宗還有用!我的身手很厲害的!” 陸思意:“……” 說這些話的人,是賴川。 陸思意甚至能想象出賴川說話時的語氣和表情,那應該和這只鸚鵡學出來的聲線一點都不像。 鸚鵡說得很平淡,而賴川…… 他應該說得很害怕。 陳小妹去找他了。 活該。 陸思意微微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陳嫂。 ——這還當真是應了陳嫂當初收東西時,找到的那塊布條。 “做鬼也不放過賴川?!?/br> 然后,她就真的沒有放過。 陳嫂的臉色也不太好,目光鋒利中又夾雜了哀戚,似乎是想到了丈夫和meimei,腦海中又充滿了對賴川的恨。她的眼眶紅了。 陳嫂和他們說過自己這個meimei,幾個月前才及笄,還是小孩子心性,長得很漂亮,平時看見只螞蟻都不會踩,總是喜歡上山,她哥砍柴,她就在一邊和野兔玩。 陸思意嘆了一口氣。 這樣一個善良天真的小女孩,死后卻成了厲鬼。 賴川活該被她找。 但陸思意又覺得很不值。 非常、不值。 鸚鵡還在說著,左右也都不過是賴川求厲衡的話,而厲衡,似乎全程都一言不發。 平直的聲音說了兩句,又在中間突然冒出了一句:“滾?!?/br> 陸思意愣了一下,望向那只鸚鵡。 鸚鵡撲棱了一下翅膀,似乎是在手舞足蹈。 “不不,衡哥,你幫幫我,我做牛做馬報答你?!?/br> “我不想死啊衡哥!” “我讓你滾?!?/br> “沒聽見嗎?” 鸚鵡說完這句,就閉了嘴。之后在桌子上走了兩步,將鳥喙插-進了鄒喻的竹竿杯子里。 鄒喻:“……!” 老子的水! 然而喻崽并不敢出聲,怕一出聲這鳥就又沒完了。 鸚鵡喝飽了水,又心滿意足地吃完祁昀手里的瓜子,這才扇著翅膀飛了。 陳嫂在它飛走之前捏了個訣,這樣它即使出去了,也不會再說出這些話。 ——它已經忘了。 祁昀撣了撣手心里的瓜子碎屑,房間內一片安靜。 紅嘴鸚鵡的話很明顯了。 陳小妹去找了賴川,賴川很害怕,去求厲衡幫他解決掉這個纏著他的陰魂,而厲衡拒絕了他。 陸思意微微蹙起眉。 這樣看來,精玄宗也并不重視賴川等人啊。 那之前又為何接收了他們呢? 賴川的拳腳功夫確實很好,每年的比武不是大師兄占第一,就是他占第一。 可他也確實只會最傳統的武學。英武門不教幻術,也不教內功靈力,對文筆更是不作任何要求。 賴川就是個在近身rou搏中很占優勢的武士。 陸思意突然明白了—— 這就是精玄宗一開始收他們的原因。 幻術在近身武打中沒有任何優勢,你這個訣還沒捏完,人家的刀劍已經把你手砍了。玄學幻術屬于遠程武術,修習這一支的武士很多都并不精通拳腳上的功夫。 所以,他們需要一些修習傳統武學的人來彌補。 ——來做打架時的rou盾。 是的,說白了,就是做rou盾。 但賴川無疑是最好的一個rou盾,為什么厲衡拒絕給他提供幫助呢? 他不想幫?還是…… 陸思意看了看屋內的人,目光又轉到了陳嫂那邊。 她也在思考,手無意識地撫著肚子,那是她和陳大哥的孩子。 陸思意突然抬了下眼。 ——厲衡拒絕賴川,是因為他當初是賴川的幫兇。 是他給陳大哥下的幻術,又在他身上做各種秘術試驗,甚至連死后都不放過。 那么……有沒有可能,是陳大哥去找了他? 陸思意張了張嘴,看了一眼陳嫂,又看了看祁昀,不知道這個問題要如何問出口。 但陳嫂開口了。 “祁宗主,”陳嫂的聲音有些焦急,眉毛蹙得緊緊的,“我meimei她……” “她如果一直留在人世,還……這個樣子,那她會不會……會不會就,回不去了?” 是的,凡人居所,本不容陰魂。 一般人去世之后,魂魄也很快會前往另一個世界。之后轉世投胎,重入輪回。 而如果一直不走,強留人間,最后很可能會落得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又或者是像陳小妹這樣,因為有很深的執念而化作厲鬼,最終也會被各路僧道打散。 連靈魂都留不住,一切化作一場空。 而想要化解、溫和地推她入輪回,就要化解了她生前的執念。 可厲鬼之所以是厲鬼,就是因為執念變成了怨念。 而這個怨念,連陸思意都覺得怨得應該。 你能和小妹說“放下這一切,抬頭往前看”嗎? 反正陸思意是說不出來。 賴川就該遭報應。 厲衡也是。 祁昀頓了很久才點頭,算是肯定了陳嫂的問題。 之后他又開口道:“我會盡力幫她?!?/br> 陸思意抓住時機:“那陳大哥……” “陳大哥不會?!逼铌擂D頭看他,似乎是知曉他內心的那個問題。 之后祁昀又轉向了陳嫂:“陳大哥之前與我說過,要你放心?!?/br> ——陳大哥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死因,而是自己的妻子和meimei。 可現在,妻子受到了無限宗的庇護,那他放不下的就只有meimei。 “他還說他會安慰小妹?!逼铌懒巳挥谛?,苦笑了一下,“但現在看來,沒有勸動?!?/br> 哪里會有那么容易勸動,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本來是充滿期待的。 * 祁昀又通了一次靈。 這次的時間很短,但消耗和上次差不多。 他找的是陳小妹。 陳小妹無意傷他,但最一開始大概也是懷了很強的戒備。 單單厲鬼和戒備心這兩點,就夠祁昀費一番力氣了。 后來祁昀說通了她,又不知如何安慰了她,總之,他們之間達成了一個協議。 陳小妹不會自己動手要賴川的命,只給祁昀報一報信。 而祁昀,或者說是無限宗,本來就是要殺了賴川的。 當然,這個名單中也包括厲衡和厲行。 壞事做盡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陸思意當時猜對了一半,厲衡確實也被找了。但找他的不是陳大哥,而是陳小妹。 小姑娘雖然年紀小,但冰雪聰明,看到她哥之后,就將一切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她一個都不想放過。 無限宗也不會放過。 于是,當天晚上,鄒喻和傅明安就又御劍飛去了南邊。 ——他們和精玄宗應該注定會有一戰了,只是沒人能預測這一戰是什么時候。 現在,他們了解的信息還是太少了。 兩天后,孟時的消息終于又傳了過來。 他之前就一直在打聽那些無故在精玄宗附近游蕩著的生魂,可附近的村落都無人失蹤,也沒聽說有哪一家突然少了人。 甚至,孟時將范圍擴展到了方圓百里,也依舊毫無結果。 就好像,那些生魂是平白無故多出來的一樣。 直到今日,孟時早晨去趕了個集,轉到那條街上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時,發現那里窩著一個乞丐。 那乞丐灰頭土臉,極其虛弱,看樣子已經很久都沒有吃過東西了。 可他卻又藏得極其隱蔽,孟時能看見他,是因為他瞧見有人來了,探出了個身子。 ——這真的不太對,畢竟按照道理來講,集市這種地方,乞丐最容易找到吃的,他應該去各個攤位尋食才對。 沒道理在這里躲著。 而后,這個乞丐的舉止就更不對了。 孟時當時打扮得很低調,打眼一看就是個來早市里賣貨的??赡芤舱且驗槿绱?,乞丐才探出了身。 然而,當他看清孟時腰間別著的短刀時,又立刻驚慌地縮了回去。 ——他縮得很快,又灰頭土臉的,與周圍磚墻融為一體。 若是個尋常武士,可能都不會發現他。 但孟時并不是尋常武士。 孟時把他給揪了出來。 那乞丐嚇得渾身癱軟,嘴里不住地求饒,說什么“好漢饒命,別抓我,我太瘦了不適合你們,放我走吧”之類的。 孟時本來就覺得奇怪,一聽這話更是奇怪,哪里可能再放他走。 一番折騰后,那乞丐似乎終于發現,這個人和之前到處抓人的那伙人不一樣,才放心大膽地和孟時說了最近的“怪事”—— 他們這邊以前要飯的乞丐很多,但有一天,官府突然發了告示,說要整頓行乞者。 大家本來都沒當回事,畢竟這種告示發過很多回,也沒見什么動靜。 然而這次卻好像是來真的,因為告示貼出來的第二天,他周圍的乞丐就不見了好幾個。 幾天之后,減少了大半。 半月之后,街上都沒有乞丐了,大家被抓的被抓,藏著的就繼續藏著。 這個乞丐有一次甚至遠遠見到了抓人的場景,他說,那根本就不是官府的人,他們不穿官服,也不拿捕快的單手刀。 很多人都拿著劍,還有一部分,拿的是孟時腰上掛著的這種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