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天地立心03
陸思意:“……” 他默默睜開了眼。 眼皮還是很重,頭也很疼。 身上……算了,不提也罷。 有些冷。 男人正抱臂站在他的床前,低頭看著他。 陸思意又默默抿了一下嘴角——他剛才醒來的時候睜了一下眼睛,當時床邊并沒有人。 祁昀走路沒聲音的,他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進了屋子,又什么時候站在了他的床前。 好強。 陸思意多看了兩眼男人的臉。 還是那么帥,這次帥氣中還透著一點不羈,斜上挑的眼尾顯得整個人恣意張揚又灑脫。 他將頭發高高束起,身著黑衣,布料上有暗花紋,低調中透著貴氣。 陸思意頓了頓,決定起身。 祁昀立刻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陸思意疼得吸了冷氣。 ——不是被按得疼了,祁昀沒有碰到他身上的傷口。而是一動窩,渾身的骨頭都跟著痛。 祁昀也皺了眉毛,大馬金刀地坐在他床邊,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額頭。 “還在發燒?!逼铌赖吐暤?,“別動?!?/br> 手背換成了手心,依舊撫在額頭上。下一秒,陸思意感覺到一陣涼意順著額頭傳到了他的腦海中。 ——或許不應該叫涼意,而是,靈力。 ——也不應該叫腦海,而是,識海。 祁昀是個武學全才,正在將自己的靈力傳給他。 英武門覺得靈力是個很玄乎的東西,向來不屑于教授,或許左炎本身也沒有修出多少靈力,所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于是,陸思意也對靈力知之甚少,只知道它可以增強人的體魄,好像是一個輔助作用。 而識海,是和靈力一脈相承的事物。 識海存于人的腦海之中,是修煉內功靈力之人所必須的。習武之人將氣存于丹田,修習靈力的人就將靈力存于識海。 不同人的識海廣度不同,這是天賦使然。 就好比原主,無論再怎么努力練功,都始終因為身體瘦弱而無法精進,身體在練武之人那里就是一道坎。而識海,在修習靈力的人那里,也是一道坎。 原主對此同樣知之甚少,只聽說好像和人的精神有關。 精神強的,識海就廣,精神弱的,識海就也很小,甚至沒有。 陸思意靜靜地躺著,感受祁昀的靈力傳進他的識海,又傳到四肢百骸。 身上的痛楚似乎減輕了一些,腦袋也沒有那么暈了。但是,和祁昀正常溫度的手掌相比,他的額頭還是很燙。 依舊冷,他想將被子蓋得更緊一些,卻不敢動。 一動能疼死。 這樣想著,他就開始矯情地心情低落。 祁昀坐在床邊,伸著手給他剛收的小徒弟灌輸靈力。 這個小徒弟似乎并不知道他能接收多少靈力,只是默默地將他的傳送照單全收。 ——其實,他已經傳得夠多了,幾乎要到一般人所能接受的極限。 但季羽的識海似乎沒有任何到頂的征兆。 識海與一個人的精神有關——人在□□之上擁有三魂七魄,魂魄又決定了精神。 所以,識海廣闊的人,精神、或者說是魂魄力量,很強。 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沒被英武門的那幫武夫打死吧…… 當時他被打得可真夠慘的。 祁昀這樣想著,手里傳靈力的力道就沒了穩頭,突然重了一些。 他又馬上反應過來,趕緊往回收。 然而,手底下的小可憐似乎根本就沒有感受到,還在那里閉著眼睛接受他的靈力傳送。 祁昀:“……” 厲害。 祁昀在昨天把人撿回來時,看人氣若浮絲的,就給他傳過一次靈力。 當時他就發現了季羽識海的異常。 但他無法探測人的識海,昨天也沒敢多傳,只堪堪保住了他的性命。 而現在……祁昀默默頓了頓,又試探性地多傳了一些。 這個小混蛋的識海似乎深不見底。 祁昀:“……” 再傳下去自己的靈力都沒了! 祁昀收了手中的力道,心里開始大罵英武門的一幫莽夫。 季羽是修習內功靈力的天才,就這樣在英武門耽誤了十幾年?! 左炎真是個不長眼的。 年輕有為的祁宗主并不覺得罵一位年紀能當他爺爺的門主有何不妥。 ——本來就是耽誤了人的修行,有什么不對嗎? 季羽感受到他沒有再給自己傳靈力了,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應該還是會很痛。祁昀默默想到。 ——他并不擅長修習靈力,因而靈力也沒有強到能夠幫助人療傷的地步。他只能將自己的靈力給他,然后讓他的識海分配給四肢百骸。 或許,他能夠自己給自己療傷。 祁昀看著自己剛撿回來的小徒弟。 他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很亮。 昨天,他在英武門挑著他的下巴看時,首先記住的就是這雙眼睛。 當時小可憐被打得半死不活,祁昀看到他的眼睛時,突然感覺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帶著不想再活下去的絕望,卻又似乎在和他說:麻煩你給我個痛快吧。 祁昀不可能給他痛快,但可以帶著他痛快地離開那里。 他知道他為什么會被罰,也知道滿腔正義的人被潑了臟水,而內里骯臟的人,卻在一旁做劊子手。 他本來走這一趟,就是要帶他離開的。 “祁宗主為何要救我?!奔居鹜蝗婚_口問他,聲音啞啞的,似乎嗓子都被燒壞了。 嗯,腦子也壞了。 祁昀:“你還叫我祁宗主?” 山下的百姓和其他的門派才這樣叫他。 陸思意:“……” 他頓了頓:“師父,您為何要救我?” 他真的不知道祁昀為什么要救他,祁昀之前并沒有聽說過季羽的名字——當然,也有可能聽說過,在季羽被誣陷jian-污了那個女孩之后。 祁昀:“……” 祁昀:“我無限宗不以師徒相稱?!?/br> 陸思意:“……” 祁昀看著床上躺的人默默抿嘴角,突然覺得自己很過分。 不要再和他討論這種細節了!生病的人理應擁有更多關照。 祁昀默默罵了自己一句,連聲音都溫和了下來:“叫我祁哥就行?!?/br> “我救你,是因為陳嫂來找了我?!?/br> 祁昀的聲音又突然冷了下來:“她在收拾meimei的遺物時,發現了被藏在衣物包袱里的一塊白布,上面用血寫著,做鬼也不放過賴川?!?/br> 陸思意頓了一下,默默點了下頭。 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人不像左炎那樣識人不明。 至少,祁昀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那就夠了。 “陳嫂在哪?”他輕聲問道。 “在無限宗?!逼铌勒f,“我怕她被賴川報復,還懷著孩子,就先讓她留在這里了?!?/br> 祁昀頓了頓:“但陳大哥還沒有找到?!?/br> 陸思意眨了下眼睛,又緩緩點了點頭。 祁昀又試了一下他額頭上的溫度,幫他將被子蓋得更緊了些。 “睡吧,再睡一覺?!逼铌垒p聲道,“顏攸在給你煎藥,一會兒睡醒了喝?!?/br> ——顏攸,也就是無限宗那位瓶瓶罐罐不離身的大師兄。 沒照顧過人的祁昀默默頓了一會兒,好像終于想到了什么,又問他:“你要上茅房嗎?” 陸思意:“……” 他并不想。 于是他輕輕搖了搖頭。 祁昀:“?” 他昨天把人撿回來,昨天就已經喂過一次藥了。 好歹也是一大碗湯,他竟然不想上茅房?? 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祁昀:“真不想?” 陸思意:“真的?!?/br> 祁昀:“……” 祁昀:“不必拘束?!?/br> 陸思意:“……” 這人怎么這么煩……他前兩天都沒喝多少水,昨天應該只喝過湯藥,現在真的、沒有尿意…… 陸思意默默看著煩人精:“祁哥,我真的不想,我想睡了?!?/br> 祁昀:“……好吧?!?/br> 祁昀起身要走,快走到門口時,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餓嗎?” 陸思意:“……” 陸思意:“我有些吃不下東西?!?/br> 他現在確定了,祁昀從小到大應該都身強體壯,沒發過幾次燒。 祁昀又被拒絕了一次,想了想道:“……也是?!?/br> 發燒的人好像確實都不想吃東西。 他默默頓了頓:“睡吧,一會兒再來看你?!?/br> 陸思意眨了眨眼睛。 祁昀點頭,走出房門,又轉身關嚴實,之后自顧自去了顏攸那邊。 ——看看那藥煎得怎么樣了。 而這邊,陸思意說是要睡覺,但根本睡不著。 身上還是很痛,頭也暈暈的。和之前相比,身體確實多了些力氣,但好像也只是多了點力氣。 他頓了頓,沒敢亂動,心里想著:靈力能不能不要僅僅存在識海里面???傳到手、腳、后背……他是不是就能好受一些? 這樣想著,那些祁昀傳給他的靈力好像動了一下。但沒有到手腳,大概僅僅到了后背。 ……也行。陸思意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感覺自己是一具僵尸。 靈力又不動窩了。他感受著身上的疼痛,開始胡思亂想。 嗯,他如果是靈力的話,他也不想動…… 好痛好痛。 ——于是,剛剛被壓下的矯情心思又跑了出來。 陸思意感覺自己很委屈。 但想來想去,他好像又沒有什么可委屈的地方。 房間很暖,床很舒服,被子柔軟,剛才還有人問他要不要吃飯和上廁所。 而且,祁昀還給他傳了靈力。 陸思意眨眨眼睛,終于明白了自己委屈的根源—— 哦,祁昀。 祁昀,他、竟然、走了! 他丟下自己走了! 陸思意:“……” 陸思意心里的小人開始對他指指點點:走了,有什么問題嗎? 陸思意:……沒有問題。 祁昀剛見他第一天,已經給了特別關照,還給了這么多靈力。走了,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 陸思意默默譴責了自己一頓,閉上眼睛,真的準備睡了。 ——然而準備睡了的人并不知道,祁宗主此刻在顏攸的草藥房里,努力記住鍋內各種草藥的名字、和用量。 ※※※※※※※※※※※※※※※※※※※※ 啊,抱抱我的矯情小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