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斂睡了很久，他幽幽睜開眼時，那個滑稽的生物托著她的大臉盤子就這樣大刺啦啦地撞進他的瞳孔，盯著他傻笑。

    他微微蹙眉，想起身，渾身卻沒有力氣。

    王好花摸了摸尹斂的頭：“寶貝雀兒，你醒啦~我們來吃東西吧~”

    他環顧四周，沒見到那群寸步不離跟著他的人，只有她。

    王好花哪里管他的疑惑，跑到外面去叫人端了東西進來，然后遣了人出去，自己坐在他床邊的地板上，端起碗，喂。

    “雀兒寶寶，今天又是新的一天，陽光明媚，萬物燦爛?！?/br>
    “嶄新美好的一天，要一碗溫熱的香粥開啟~讓我們乖乖張開你的殷桃小口兒~啊~”

    他嫌惡避開，首先，他不想吃。其次，他沒刷牙。

    王好花并不在意，她放下粥碗，捧起他的臉，咸濕且愛不釋手地摸了又摸：“怎么有人一副死相還這么漂亮呢~這么漂亮的寶寶是誰呢~哦~是我們家的雀兒~”

    一副死相也漂亮？到底要擁有怎樣別致的腦袋，才能說出這么有“水準”的夸獎？

    “？”她想干嘛？

    看雀兒剛睡醒，人還懵著，王好花拉住“她”的手，對她解釋道：“雀兒，壞人都被姐趕跑了。今后啊，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以后就姐一個人陪著你，好不好~”

    “雖然這幫鬼還是不和姐說話，但姐現在升職了，可以差使他們做事兒了！”她迫不及待地和雀兒分享這個好消息。

    尹斂沒搭理她，支撐起身子，王好花趕忙去扶他…

    尹斂撥了撥她的手，徑自去了浴室。

    王好花也沒阻止她，和小寶寶說話一樣，不自覺地夾著聲兒：“我們家雀兒是不是睡太久想尿尿哇~”看到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的電車癡漢是什么樣，王好花就是什么樣。

    “……”

    “雀兒要不要姐陪你尿尿~你屋的坑挺大的…”

    尹斂不自覺加快腳步，鉆進去后就把門反鎖了。

    誰知王好花就靠在門口：“雀兒你慢慢屙料，我就在門口守著哈~你有什么需要隨時叫我~不許想著亂來哦，要是超過十分鐘你不出來，我就進去咯~”王好花也不想這樣寸步不離地跟著雀兒，但她也怕，畢竟霸總說過，雀兒隨時隨地都有輕生的可能性。霸總賭不起，她也賭不起。

    “……”尹斂看著鏡中的自己，想要打碎鏡子，滑破頸動脈的念頭，被她這句“我就進去咯~”成功打消。

    …………

    尹斂洗漱完出來，手就被王好花牽住了。

    尹斂看了看自己被牽著的手，又看著比自己矮一個肩頭的人，突然好奇起了造物主在創造王好花的時候放錯了什么配方。他承認他的長相偏女氣，可他的身高竟然沒讓她對他的性別產生絲毫懷疑。一開始他存了探究的心思，研究她的大腦回路究竟能離譜到何種地步…

    顯然，他高估了人類智力的下限。王好花對他是姑娘這件事，深信不疑。

    可心底那股奇怪的探索欲，讓默許王好花把他當女人。他下令不準任何人和她說話，不準任何人靠近她，不準任何人讓她知道他是誰。

    僅僅只因為，好奇。

    探究她腦子里還能裝多少他理解不了的弱智想法成了這無趣的人生里，微妙的樂趣。

    在尹斂的眼中，王好花只是一個特別的人類觀察樣本。他完全置身高處，居高臨上俯瞰低賤的生命。并非只對王好花，他平等低視每一條生命，包括他自己。對于尹斂而言，人生毫無意義，無需浪費時間。

    王好花在無意義人生里存活的生命力，對他有絲古怪的吸引力。

    他好奇她到底知不知道，這樣努力的活著，其實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好奇她這么努力的活著，究竟是為什么，更好奇，這么無知的人，怎么會讓如此無望的人生這么鮮活？

    所有的好奇讓他不由自主給王好花撒野的空間，這個人，成了他死之前，唯一的樂子。

    她不知道從哪里變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他儀容鏡前被她放滿了女孩的首飾。

    她牽著尹斂，按著她坐下，然后自顧自地把那些精致的花卡子往他頭上比劃。

    她想干嘛？尹斂看著她，滿是不解。

    王好花早就能讀懂尹斂的小表情，認真地和她解釋道：“雀兒寶寶，姐平時為了掙錢，沒少干兼職，在美容店給人化過妝，燙過頭，去幼兒園給元旦表演的小姑娘扎過頭發，搖過奶茶，送過外賣，我可一身的本事！你是見過最漂亮的姑娘，自然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我把你打扮乖了，你自己也開心，別一天死氣沉沉的，我可不想對著你的尸體唱哭活?！?/br>
    “……”

    尹斂起身，直接表明拒絕態度。

    剛起來不到半秒，就被王好花再次按回梳妝臺前的沙發凳上。王好花一身的牛勁，他差點沒站穩。

    “雀兒，你乖哈~”

    “……”

    “漂亮姑娘就要戴bulingbiling的閃耀水晶~”

    “……”

    “這是我自己花錢給你買的?！蓖鹾没烧J真了！

    “我第一次見你啊，就想把你打扮成村子里最好看的小公主?！?/br>
    這句話也不知道撥弄了尹斂的哪個細軟心弦，竟突然…懶得起身，隨她瞎搞。她擺弄著，他則是思考起了她剛剛的話…公主？住村里？那村婦住哪？算了，她的大腦結構和別人不同，深究毫無意義，村里就村里吧。

    她仔細地梳理他的發絲，用直發板幫他夾了個微分頭，又編了一個像花環一樣的發編，在上面別了幾個細碎水晶，他沒脖頸的短發，被她這么一打理，更像女孩了。

    尹斂本能想扯掉頭上礙眼的細碎“水晶”，卻又被她那句被驚艷到的“雀兒寶寶，你真是個小天使?！背晒ψ柚?。

    其實他從未留過長發，包括現在，他的頭發也不算長，只是一直沒剪頭發，所以看起來長了些。

    但是這也不是她發現不了他是男人的理由吧…

    可他沒來由的想維持這個狀態。要是知道他是男人，她還會不會像現在這樣毫無防備的對他？

    “你的頭發又細又軟還這么多，摸起來可舒服?！?/br>
    她也是這么夸他手的。

    “雀兒你真漂亮?！?/br>
    這句話，說幾萬次了。

    “雀兒我可太喜歡你了?！?/br>
    這話…多說幾次…其實…也可以。

    ……

    她牽著他的手，拉著他去吃早飯。

    那碗粥被人熱好重新端上了，他微微蹙眉，她一臉期待：“雀兒寶寶，漂亮的小仙女也是要吃飯飯的。不能只喝露水。乖哈~”

    “……”

    “吃吧…你不吃的話，姐只好喂你了~”說是遲，那時快。王好花抄起粥碗，噲了一勺就往他嘴邊送。

    他想找人把她拖走，卻發現周圍那群人，都不見了。尹加墨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把那群人都支走？尹斂悲催的發現，周圍那幫礙事的人不在，也不全是好的。

    他別過臉。

    王好花湊到他身邊，他往左邊躲，她就往左邊喂，他往右邊躲，她就往右邊喂…

    來來回回幾次，尹斂一臉怒色，看著她。

    王好花看他生氣了，放下碗，捧起尹斂的臉蛋，親了一口：“雀兒寶寶~你怎么生氣都這么可愛~嗯~~~”她這是在…RUA他？

    “……”尹斂想死，但這是第一次，想別人死在他前邊。

    他有些嫌惡地擦了擦臉，王好花哪里是會因為雀兒嫌棄就生氣的人：“哎呀~都是姐妹親一口怎么了~別害羞嘛…你不喜歡，下次我不親你好了，先乖乖把飯吃了~嗷~”

    “……”

    王好花放下碗，抓住尹斂的手：“雀兒，姐和你掏心窩子的說。姐真把你當自己親妹子了，我無父無母，平日忙著賺錢，也沒空去交朋友，我的好姐妹們現在都在鄉下，嫁人的嫁人，生娃的生娃，一年也聯系不上幾回。我好不容易認識了你，我打從心底里心疼你?！?/br>
    尹斂瞇起眼，突然好奇她的下文。

    “我承認一開始是因為你長得太漂亮想和你交朋友。但是后來咱倆一起玩了這么多天，我知道你是一個很善良很善良的小女孩兒~我可喜歡你了，想把你照顧好，讓你健健康康的，開心起來?！?/br>
    尹斂看她的眼神，滿是探尋。她怎么可以這么輕而易舉對一個完全不了解的人下這么主觀的定義，而且還可笑的用一種類似“掏心掏肺”的口吻。真滑稽。

    “我沒把你當老板，已經把你當成我好朋友了?！?/br>
    “你聽過一句話嗎？”

    他微微挑眉，示意她往下說。

    她一頓：“朋友是自己選的家人?！?/br>
    朋友？家人？可笑！可心底不知何起的那股子陌生情愫，竟然讓沒來由的，有了絲食欲。

    他微微嘆息，蹙起眉，一副赴死的表情從她手里拿過粥碗，痛苦地吃了兩勺。

    王好花開心地摸著他的頭：“我們家雀兒寶寶啊~真棒呢！”

    “……”她把他當什么了？

    …………

    尹加墨在末輪大樓尹氏集團的總部，看著手底下的人傳來的聞景園（療養別墅的名字）的照片，差點老淚縱橫。

    尹斂戴著漂亮的水晶頭飾，被王好花打扮成了個精致的小姑娘。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兒子！竟然！允許！別人！這！么！擺！弄！他！

    萬興看到尹斂的照片也是一驚。他跟在尹總身邊也快二十年了，這位養尊處優但不太正常的小少爺，他是看著長大的。尹斂從小就病態，看著不像正常孩子。夫人在的時候情況還有所控。自夫人過世后，尹斂好像就是為了求死在活著。

    為了留住這孩子的生命，尹總什么辦法都用過了，從來都是勞神傷財，毫無起色。

    心理醫生沒辦法和他溝通。給他開了藥，他也是從來不吃。只能強行給他喂精神藥劑，靠輸液穩定情緒。

    鬧絕食，尹總就讓人給打營養液。用刀子，尹總就讓家里沒有任何兇器。所有會傷他性命的東西，都讓尹總“毀尸滅跡”了。所有能自殺的辦法，尹斂都用過了，所有阻止尹斂自殺的辦法，尹總也用全了。十幾年過去，兩父子就這樣一直拉拉扯扯。少爺雖然沒死成，但尹總沒有一天不是提心吊膽。

    有個很權威的精神科醫生給尹總建議，送尹斂少爺去郊區的療養院。那次尹斂很配合，意外的答應了尹總的要求。

    誰知剛送過去第二天，尹斂就把那座療養院給燒了。要不是尹總有對付他的經驗，派了足夠多的人在他身邊護著，怕是整個療養院的人，都被他燒死了。醫生說，尹斂這種程度的患者一定要親近大自然，尹總知道他是不會再老實回家了，只能把買下聞景園做私人療養院，重新安排人照顧他。

    鐵柱:姐妹們收個藏，砸個珠！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