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入侵
六月末連日高溫。 趙枕月跟著丈夫陸懷安從醫院回來,家里氣溫驟降,像凝結了冰,凍得人瑟瑟發抖。 “你先上樓?!?/br> 陸懷安選擇獨自面對父母。 聞言,趙枕月擔憂的目光落在丈夫身上,在得到他的眼神安撫后,快步上樓。 客廳開始了長久的寂靜。 察覺到氣氛的微妙,陸家父母不知從哪問起,猶豫片刻,最終由陸母溫曼荷開口:“她……真不能生?” 回答她的是陸懷安的沉默。 “我就知道是她的問題?!?/br> 一時間,溫曼荷發泄心中對兒媳的所有不滿,“你看她瘦成什么樣了,風一吹就能倒。結婚三年多了,一點懷孕的跡象都沒有,要我說,你不如盡早和她……” “是我的問題?!?/br> 陸懷安不動聲色地攥緊拳頭,支撐自己繼續說:“無精癥,生不了孩子?!?/br> 剎那間,客廳一片死寂。 溫曼荷吐槽的嘴還沒閉合,表情就越變越僵,越難看。她重重呼吸,一口否認:“不可能!你身體這么健康……不可能……” 越說越沒氣勢。 站在旁邊的陸父陸晁震驚得說不出話,難以接受兒子不育的事實。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看醫生,看醫生總能治得好?!?/br> 陸懷安自嘲一笑:“沒用的?!?/br> 二老想勸導又不得要領,就聽他說:“我這么說是希望你們有個心理準備,以后別再催月月要孩子了。如果你們實在想抱孫子,就把寅川……” “行了!” 溫曼荷揚聲打斷,深吸一口氣,說道,“你也上樓休息吧?!?/br> 樓上房間,在浴室泡澡的趙枕月聽到開門聲??稍谶@聲響之后,臥室靜悄悄的,好像并沒有進來人。 好奇心作祟,她放棄繁瑣精致的護理步驟,圍上浴巾出去,就見陸懷安連衣服都沒換就躺在床上。 他望著頭頂天花板,沒有睡意,沒有疲態,眼神空洞發散。 趙枕月能理解他此時的心理,俯身趴在他旁邊,抬手輕輕給他揉開眉心的褶皺,柔聲安慰:“我不在乎有沒有孩子,咱倆過就挺好的?!?/br> 陸懷安撥開她在他眉間捻揉的手。 結婚三年,丈夫性子溫和,從未和她大聲說過話,夫妻二人更是連臉都沒紅過一次。如今鬧別扭,也只是他的不讓碰。 趙枕月彎起唇角,上半身往前湊,低頭親他下巴,熟練地撒嬌:“干嘛這么兇?” 陸懷安轉頭看她:“我沒兇?!?/br> 對著那雙圓潤深邃的眼睛,他喉結干澀地滑動,輕聲道,“不想你受委屈?!?/br> “不委屈?!?/br> 趙枕月親親他唇角,像索歡的貓兒靠在他懷里,聲音發悶:“從嫁給你到現在,我沒委屈過?!?/br> 比以前的日子好太多。 陸懷安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拍拍她的肩。趙枕月剛坐起,就見他翻身下床。 “去哪?”她緊盯著他。 后者下巴指向浴室,“洗澡啊?!?/br> 很快,浴室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趙枕月才下床,喊來外面的傭人:“換一套床單?!?/br> 日子一天天的過,但趙枕月明顯感覺到,陸懷安對她的態度愈發疏離。自從查出不育那天起,他一直沒碰過她。 就算她主動,他也以工作太累為由拒絕。 讓她擔憂這場婚姻能否繼續下去。 她不能離婚,這是她苦心經營來的,不能只是因為孩子的問題就前功盡棄。比起寄人籬下不被當人的過去,她習慣了住別墅莊園,出門豪車接送的上流社會新生活。 絕不能回到原點。 焦慮讓她的睡眠質量下降。 失眠兩天后,她去醫院開了幾粒安眠藥,選擇走捷徑入睡。 - 柏油馬路熱浪炎炎,黑色布加迪疾馳而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塵土翻涌。 繞過外道,駛入別墅莊園。 安眠藥功效蠻強,趙枕月睡到中午才醒,腦袋發沉,迷迷糊糊地下樓倒水。 余光就瞥見一抹奇怪的身影。 來人先看清下樓的女人。 她站在樓梯上,高挑纖細,光影游弋在肌骨,清透又單薄,莫名的,讓人聯想到一片搖曳著的雪,五官太標志,搭著雙玻璃珠似的眸子,以至于缺了點人味兒,像玉雕出來的神女塑像。 和他看過那張婚紗照中的新娘一模一樣。 只是與上面溫雅的笑不同,這女人看他的眼神充斥著防備和嫌棄。 他輕呵,尾調拉長:“Hi,嫂嫂?!?/br> 聞聲,趙枕月昏沉的困意一掃而空,雙眸瞠大,明顯被嚇到,又往上踩了一階臺階。 “你……”她攥緊旁邊的樓梯扶手,音調上揚:“你誰???” 那男人很高,肩很寬,穿著普通的黑衣黑褲,左邊胳膊被紗布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拎著行李包,手背手指上黑乎乎一片,像是剛從修車廠出來,臟兮兮的。 看清后,趙枕月眉心蹙起,又往后退。 家里不會遭賊了吧? “輕橘!” 她喊得力傭人的名字,對方匆匆趕來,卻在見到男人后猛地垂下眼,喊人:“小少爺?!?/br> 趙枕月:“?” 陸懷安明明是家里獨子。 難道陸家外面還有私生子? 她目光怔然,心中滿是有人來搶她丈夫財產的危機感。 在她出神時,來人已經把行李包交給輕橘,使喚人信手拈來:“找個房間放起來?!?/br> “是?!?/br> 輕橘態度乖順。 眼看她上樓,男人又道,“快點,回來給我倒杯水?!?/br> “好的?!?/br> 輕橘在樓梯間跑起來。 看著突然闖入家里頤指氣使的男人,趙枕月只覺自己的權力被人剝奪,尤其他那雙深邃爍亮的眼睛,銳利得像是能剖開她所有的思想,讓她無處遁形。 “你到底是誰?” 男人沒答,到她面前站定,翻開右手手掌,給她展示上面的污痕。 “請問嫂嫂哪里可以洗手?” “……” 他用看似禮貌的方式讓她感覺被冒犯。 趙枕月努力梳理邏輯,既是輕橘見過,她不認識的,只能是陸家旁系的小輩。畢竟,他稱呼她為嫂子。 “跟我來吧?!?/br> 她強忍不喜,帶他上樓。 二樓轉角的一間客房,趙枕月給他打開浴室的門,嗓音清泠泠的:“在這兒洗吧?!?/br> 男人瞥一眼洗手臺,目光上挑,正好在鏡子中與站在她左后方的女人對視上,她那雙漂亮的眼睛里盛滿對他的厭嫌,緊盯他手上的污漬,恨不得給他高溫消毒。 他緩緩勾起唇角:“我左臂骨折,一只手洗不了?!?/br> 趙枕月避之不及:“我去叫輕橘幫你?!?/br> 只想趕緊遠離這個疑似來打秋風的窮親戚。 就被對方用沾滿污漬的手握住胳膊。 “啊……” 她強忍才沒發出尖叫,嫌棄的樣子像是被細菌侵蝕,連忙打開水,擠出大泵洗手液清理上面的模糊黑印。 男人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氣度沉斂淡漫,沒說話,都帶著難以忽略的氣勢。 他稍稍傾身,語氣命令:“就這樣給我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