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們的正前方，林影后正在那站著，焦急地等待，她時不時地看看手機，看一眼，就會焦躁地走一圈。

    林夕看到明麗冷靜地舉起了手機，打開了錄像界面。

    “叮鈴鈴叮鈴鈴……”很老式的手機鈴聲，林夕看到林影后身體一震，然后她馬上就接通了電話。

    “喂。付先生?！绷钟昂蟮氖謳е唤z不易察覺的顫抖?？赡芤驗樘^緊張，她不小心觸碰到了手機界面上的免提鍵。對面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一下子就大了起來。

    “林慕希，你是不是太不聽話了，你居然還敢私底下聯系明姝的mama？怎么，你要背叛我？”電話那頭的聲音很低沉，聽聲音，便知道那個人大概四五十歲左右。

    林慕希不自覺地抖了抖：“沒有，付先生，我沒有。你知道的，在明姝失蹤以后，無論我到了什么地方，明阿姨都會追著去。這回我來烏峰鎮拍戲的行程我的個人粉絲會早就公布過了。她會過來，不應該很正常嗎？”

    “哼。林慕希，你不要以為你那點小心機，我沒有發現。這么多年，你每次去什么地方，行程都事無巨細地讓粉絲知道。不就是想讓她追過去嗎？怎么，你怕我對她不利？”

    “沒有?！睂γ嬖捯魟偮?，林影后就立馬否認了，可她否認得太快，反倒是做實了付先生的話。

    林夕看到明麗舉著手機的手抖了抖。

    林影后跟付先生的對話還在繼續。付先生說：“林慕希，你那點小心思啊，我早就知道了，不過是因為你還有點用處，所以我才會放任你的小動作?！?/br>
    “但是，最近你不太聽話啊。烏峰鎮的那個行程，是誰給你接的，你想做什么？”付先生的聲音變得格外冷。

    林慕希的手機幾乎拿不穩，那顫抖的動作就是在黑夜中，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

    林慕希沒有回答，那頭的付先生倒是在這個時候笑了：“林慕希。咱們從認識到現在，也有將近八年的時間了吧？當年你怎么說的，讓我努力救明姝，你在外面給我當牛做馬?！?/br>
    “怎么，現在有點名氣了，就要反悔了？你的好姐妹還在我名下的療養院睡著呢，你不顧她了？”

    “你是翅膀硬了，想要飛了是嗎？林慕希，誰給你的錯覺，覺得你能撼動我？我告訴你，林慕希，你就算名氣再大粉絲再多，我付從生想要弄你，也是易如反掌?！?/br>
    “你在我的眼里，不過是一個戲子罷了。我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螞蟻那樣簡單。林慕希，你是個聰明人，懂得應該怎么去取舍吧？”

    啪的一聲，付先生掛了電話。林影后啪的一聲，把手機摔了出去，手機摔得四分五裂，她不顧形象地坐在地上，捂著臉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此刻的明麗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她飛快地奔出來，林影后聽到腳步聲，從地上站了起來：“阿姨？”

    明麗克制著自己，她死死地盯著林影后：“你知道明姝在哪里，你知道明姝在哪里！七年半啊，兩千多個日日夜夜啊，你知道我怎么過來的嗎？你為什么不告訴我，明姝在哪里？”

    明麗說到最后一句話，甚至嘶吼了起來。林影后看著這樣臉色猙獰的她，忽然笑了笑：“阿姨，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嗎？既然你現在都發現了，那我就告訴你?！?/br>
    林影后整個人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當年我跟明姝一起被都創傳媒簽約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我們的合同明姝給你看過，你找律師看了，確定沒有什么陷阱了，我們才簽約的?！?/br>
    “但你知道嗎阿姨，都創傳媒啊，其實幕后是有大老板的，大老板是境外的。專門做那種詐騙啊，器官買賣啊，人口買賣那種?！绷帜较Ｕf到這里，眼神變得空洞了起來。

    “你看著我是個光鮮亮麗的大明星，其實呢，我不過是都創傳媒立在明面上的‘牌子’，我的存在，只是讓他們把非法所得的錢，成功地洗白?！庇泻芏嘣?，林慕希已經深藏很多年了。

    “當年，都創傳媒的人打著挑選演員的名號，走遍了全國各大藝術學校，把我跟明姝選了出來。他們本來打的目的，是讓我們兩個一起成為這樣的‘牌子’的?！?/br>
    “但男人都好色啊，都創傳媒的付從生想要潛規則我們兩個。那時候的我跟明姝都沒有見過娛樂圈的黑暗，對人根本不設防。當時我們根本就沒有想過，為什么我們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會脫離劇組，住進這么豪華的園林式酒店?！绷帜较Ｕf到這里，四處地看。

    當年的這里實在是漂亮，漂亮到她跟明姝一起進來的時候都被這些景色迷花了眼睛。她們拍攝了很多照片，她們在回房間的路上還說。她們公司對她們可太好了，讓她們住這么好的地方。

    “我們回到房間，房間的桌子上放著兩瓶礦泉水，我跟明姝在劇組忙了一天，回來的時候在外面又逛了那么久，渴得很。我們直接拿起水就喝了?！?/br>
    “誰能想得到呢？那瓶水里早就有給我們下的迷藥。我們毫無防備，喝完就暈了。我甚至暈在了明姝的前面。后來我醒來了，明姝迷藥不耐受，一直陷入昏迷當中。一直到現在，她也沒有醒過來?！?/br>
    “付從生知道我們感情好，拿她要挾我為他做事。阿姨，對不起，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我身邊每一個人，都是他們的人，我但凡給你透露出一個字，我們都得死?！绷帜较M是泥土的手，抓著明麗的手。

    說起來也可笑，她父母雙全，兄弟姐妹樣樣不缺，可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就是死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會心軟片刻。但明姝不行。

    她永遠也忘不掉自己被鎖在衛生間時，明姝給她開的那扇門。她永遠也忘不掉她被逼著在地上跪著的時候，明姝拉著她的手，說跪天跪地跪父母甚至能跪錢財，但是不能跪校園霸凌者。

    明姝的硬氣，讓她們都挨了一頓毒打，可她至今想起來，都不覺得那頓打疼。她也喜歡明麗，她會把回家都回不去的她一起帶回家，給她做飯，在知道她是特殊時期時，給她沖上一杯紅糖水。

    “阿姨，我怕她們對你不利，我也知道，你為了找明姝，會一直跟著我，所以我的行程，都是我特地發出去的。我知道你懷疑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想確定你的安全?！眾蕵啡锏娜藢τ诿麈й櫟牟聹y是什么，林慕希心知肚明。

    可她沒有辦法反駁，也不敢反駁，她太弱小了，她弱小到連個人博客都無法管理。她唯一能做的，竟然是在粉絲后援群里發自己的行程。

    一個人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明麗能夠分得出來。以前她就是察覺到了林慕?？谥械募僭?，才會一直盯著林慕希的。

    她一直猜測具體當年發生的事情，她想過很多，但從來沒想過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

    她震驚到失語，張了好幾回的嘴巴，她才找到她的聲音：“我怎么確定你說的是真的？”

    林慕希笑了，眼淚隨著笑容一起落下，她從兜里拿出手機，調出一個視頻：“這是我今天早上去看她的時候的視頻?！?/br>
    明麗顫抖著手拿過手機，視頻里躺在床上氣若游絲的人確實是她的女兒。她很瘦，瘦到都已經脫了像?？僧攱尩?，哪里認不出自己的女兒來？

    “阿姨，你看是明姝嗎？”

    不等明麗說話，她咳嗽了一聲，繼續說：“阿姨，你看我光鮮亮麗的。其實我內里可不堪了，你都不知道，我被迫拍了很多片子，那種大□□?！?/br>
    “只要我有做出一點點反對那些人的意圖，我的視頻就會被他們傳出去一波。早幾年我不服，反抗了幾回，我身體里的腰子沒有了一個，那些視頻流出去了好幾批?！?/br>
    “那些片子在上流社會傳得可廣了。只要給我公司的錢足夠，誰都能睡一睡我。所以阿姨，我不敢跟你說這件事情，這也是原因之一?！?/br>
    “我不想成為網友眼里的資源?！绷帜较２聊?，手上的泥抹在臉上，姣好的面容瞬間就臟了。

    明麗捏著手機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好一會兒了，她拉著林慕希的手就往外頭拽：“走，我們去找警察，警察會保護我們的?！?/br>
    明麗從來沒有想過，林慕希在暗地里經受了這么多屈辱。她眼淚也嘩嘩地流。明姝對她重要，可林慕希對她也重要啊。要知道，在明姝失蹤前的那些日子里，明姝一直都在攛掇著自己認林慕希做干女兒的。

    那時候的明麗是同意了的。這么多年，明麗從來都不敢去想林慕希在她女兒失蹤的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她纏著林慕希，為的就是一個真相。

    可真相真的來了，明麗卻無法接受了。她是很希望明姝平安，但她也不希望林慕希出事。

    林慕希搖了搖頭：“沒有用的，阿姨。他們做事太謹慎了，找不到證據的。要是能找到證據，警察這么多年，也不會什么線索都沒有了?！?/br>
    “阿姨，以后這件事情你就別管了。我前天去醫院查了，我可能得艾滋了?！绷帜较Ｗ猿暗匦π?。

    她已經很小心了，可還是得了這個病。在今天收到檢測結果的時候，林慕希就已經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了。

    所以，林慕希才會那么不管不顧：“阿姨，明姝在烏峰鎮山里的療養院里。你帶人去救她?，F在就去，要是晚了，他們會把她轉移走的?！?/br>
    林慕希昨天去看過明姝，明姝沉睡了很多年，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已經開始衰竭?？峙乱呀洉r日無多了。

    林慕希想了想，覺得也挺好，她跟明姝在學校的時候就是好姐妹，現在就算是沒了，也是前后腳的事兒，等到了地底下，她也還想跟她做姐妹。

    只是她希望明姝能夠原諒她這么多年的所作所為。

    她拉住明麗的手：“阿姨，我每個月都會往明姝的卡里打一筆錢，這些錢，足夠給我買個墓地了。你幫我買在明姝的邊上?！?/br>
    “我的這一輩子，明姝對我最好。我下輩子，還想跟她做姐妹?！?/br>
    這句話相當于就是遺言了，明麗被嚇破了膽，她縱然再想去看明姝，現在也不敢去了。她怕她前腳救了明姝，后腳，她就要為林慕希收尸。

    “孩子，肯定還有別的辦法的，你不要做傻事啊。滇省的警察查不到消息?？傻崾≈膺€有京市呢，那是國家的首都，警察能力都強。我們去京市，??？”

    林慕希得了明麗的這句話，笑得很開心，她覺得自己在玉石俱焚之前聽到這么一句話，自己這輩子，也不算是白活。

    她推開明麗：“好，阿姨，你去接明姝，我在這里等你。明姝已經當了好幾年的植物人了，你要是再不去，她的管子被拔，就無力回天了?！?/br>
    明麗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她已經七年多沒有見到明姝了，她想念明姝想念得都快瘋了。明姝成了植物人，這已經是明麗所設想里，最好的一種了。

    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還在這個人世，明麗就感謝上蒼?？伤矝]有辦法丟下林慕希。

    她知道，自己這一走，林慕希必定活不下去。放棄明姝，她痛不欲生，放棄林慕希她的后半生也會活在痛苦當中。

    “啪啪啪啪……”一串掌聲從不遠處的黑暗中傳來，明麗跟林慕希以及躲在暗處的林夕看過去，一群人從破舊不堪的樓房里走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光頭。掌聲就是他拍出來的。

    林慕希的臉色在這一刻，變得煞白。

    “真是一出好戲，我說林慕希你怎么忽然那么豁得出去了呢。合著是因為自己染病了，要拉著我們跟你陪葬？”這人一說話，林夕跟明麗就知道他是誰了。

    他是那位在電話里威脅林慕希的付先生。

    他一步一步地朝林慕希走過去，林慕希已經在明麗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林夕把迷藥從兜里拿出來。

    付從生舉起手，明麗把林慕希扯到了身后，閉著眼睛擋在林慕希的面前。

    付從生的巴掌沒有打下去，他又笑了，林夕也終于看清了他的長相，肥頭大耳，十分有暴發戶的氣質。

    “其實我一直不理解為什么林慕希那么傻，為了一個所謂的好朋友，什么都去做?，F在我倒是有點理解林慕希了?！?/br>
    “沒想到啊林慕希，你交朋友的運氣不錯嘛?？上О?，你在別的事情上，運氣就沒有那么好了?！备稄纳吆咭恍Γ骸靶辛?，跟我們走吧。還有這個明女士，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正好見見你找了好多年的女兒?！?/br>
    “嘖嘖，早就知道你長得好看，雖徐娘半老，但是風韻猶存。我還是很愛好你這一口的。只不過之前為了控制林慕希，我沒找到你面前，沒想到啊，你居然撞到了我的手里?！备稄纳[瞇地打量著明麗。

    明麗沉著臉，抿著嘴一言不發。付從生嘿嘿一笑，看向林慕希，他的臉色瞬間就拉了下來：“看來我對你還是太仁慈了點。讓你覺得你有了對付我的能量?？磥碇敖o你的警告還不夠到位。不過沒有關系，往后你也用不到了，上次就說過，你的反抗懲罰會一點點地加重?！?/br>
    “之前是摘掉你一個腰子，現在要的可就是你的命了。不過也好，跟你那個是植物人的好姐妹正好在黃泉路上可以作伴?！?/br>
    付從生一招手，他身后的彪形大漢就朝著明麗、林慕希走去。

    林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明麗跟林慕希在自己的面前被抓走。

    她從樹后面走出來：“嘿，孫子們?！?/br>
    付從生沒想到還有人，明麗跟林慕希也齊刷刷地看過來，林慕希不認識林夕。而明麗則看著林夕，面露驚訝之色。

    林夕把手里的紙包戳破，朝空中一撒，這紙包不小，有兩個饅頭那么大，撒出去的時候又跟在撒草木灰一樣。

    但這玩意兒實在是會飄，在空中散開的灰對著付從生等人兜頭就是一臉。

    “你是……”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付從生就栽倒了。他的栽倒像是一個信號，不一會兒就噼噼啪啪地倒了一地。

    林夕掏出瓷瓶子，拿出里面的藥丸子，塞進已經昏迷過去的林慕希跟明麗的嘴里面。

    解藥入口即化，藥入口的那一瞬間，林慕希跟明麗就睜開了眼睛。明麗從地上坐起來，她看著倒了一地的人，又看看林夕。

    “你是誰，你有什么目的？你為什么幫我們?！绷帜较１犻_眼的第一時間，就是詢問。而后她迅速從林夕的身邊離開，拉著明麗離林夕遠了好幾步。

    這么多年了，林慕希對陌生人，已經沒有了信任了。

    明麗瞇著仔仔細細地看林夕：“我見過你。昨天中午，在我家小區門口?！?/br>
    因為要找女兒，明麗硬生生地練會了認人面孔?，F在距離昨天也沒有多久，明麗第一眼就認出林夕來了。

    “你跟蹤我？你有什么目的？”今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到讓明麗覺得像是在演電視劇。

    很多劇情就很離譜，但就因為太離譜，面前的小姑娘跟蹤她也不是不可能。

    林夕也知道現在明麗正處于敏感期，讓她相信一個人無緣無故的善意有點困難。她道：“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對你們沒有惡意。我為什么會來，是受了別人的委托?！?/br>
    “但現在，你們最重要的，是報警?！?/br>
    這句話讓林慕?；剡^神，明麗手里還拿著林慕希的手機，她顫抖著手打了報警電話。

    林夕沒有走，她知道她就算走了，警察也會找到她。

    烏峰鎮的治安還是不錯的，電話打出去沒有到十分鐘，兩輛警車就來了。他們一腳踹開園林的大門，舉著武器朝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