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1136節
實際上兵部蘇倫歸附秦逍之后,為了在新君面前做些表現,已經開始帶領兵部上下著手攻打川中的計劃。 可兵部正大張旗鼓準備取川計劃之時,川中的一支隊伍卻突然來到了京都。 帶領這支隊伍的官員卻正是夏侯元術。 夏侯元術親自進京,這還著實讓滿朝文武都感驚訝。 畢竟夏侯氏與李氏皇族有著血海深仇,當年夏侯篡位之后,可是對李氏皇族痛下狠手,李氏皇族在夏侯的辣手無情之下,幾乎族滅。 這種情勢下,夏侯元術竟然敢來到京都,膽量還真是不小。 而且有不少人都知道,這位夏侯元術雖然與國相是親兄弟,但其才識和膽魄遠遠不能與國相相提并論,更是遠不如夏侯,曾經可說是地地道道的紈绔子弟,平庸至極。 按理來說,這樣一個人,即使知道守不住川中,肯定也不敢直接進京覲見。 但夏侯元術卻還是出人意料來了。 而此時只是十月初,距離秦逍入京也就三個月而已。 秦逍并沒有像上次召見裴孝恭那樣,召集滿朝文武在朝中相見,而是單獨在御書房見到了這位富貴半生的安西侯。 跪拜在下面,秦逍能夠感受到夏侯元術從骨子里散發出來的恐懼。 “路上辛苦了?!鼻劐新曇魠s是很柔和,抬手道:“安西侯平身吧!” 夏侯元術額頭滿是冷汗,道:“臣……臣進京面圣,是求圣上降罪。夏侯氏罪大惡極,臣罪責難逃,愿向圣上獻出項上人頭。只……只求圣上寬厚仁慈,能夠寬恕夏侯氏的大罪!” 秦逍卻是咳嗽一聲,從御書房后門處,卻是一道身影饒過屏風,緩步走出來。 來人一身宮裝,姿容清美,輕步走到夏侯元術身邊,伸手攙扶。 夏侯元術見有人攙扶,只以為是宮女,扭頭看去,只瞧了一眼,臉色大變,吃驚道:“傾……傾城!” 前來攙扶他起身的女子,竟赫然是國相夏侯元稹之女夏侯傾城。 夏侯元術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夏侯傾城竟然會在京都,更想不到她就在天子的御書房內。 “二叔,起身吧!”夏侯傾城顯然比秦逍當年初見要成熟不少,輕聲道:“圣上有話和你說?!?/br> 夏侯元術顫巍巍站起,秦逍已經溫言道:“安西侯,朕想問你,為何有膽量進京?你不擔心有去無回?” 夏侯元術略有些尷尬,低著頭,不敢回話。 “朕知道,你敢進京,是否因為國相有什么囑咐?” 夏侯元術一怔,竟是脫口道:“圣上怎么知道?”話一出口,便知道漏了底,更是尷尬。 秦逍嘆道:“外面都傳言是朕殺了國相,但事實并非如此。當年夏侯篡位,國相雖然是幫兇,但他也是被強拽到那艘船上,為了夏侯氏能夠活下去,他不得不走到黑。說句實話,傾城和國相對朕有恩,當初如果不是他們,朕可能早就為人所害。京都之戰后,朕本意是要讓國相前往杭州養老,傾城也正好在旁盡孝。但國相過不了自己心中那道關,只覺得背叛了李唐,無顏活下去,自飲毒酒而去?!?/br> 夏侯元術嘆道:“臣知道。兄長從川中啟程之前,令臣幫他找毒藥,服毒之后,半個時辰左右才會發作斃命。臣當時很是驚駭,但兄長說的很清楚,他進軍京都,不成功便成仁,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此后圣上寬厚,讓許多西川將士安然回到西川,其中有兄長的護衛騎兵,他們給臣帶了兄長最后的囑咐?!鳖D了一下,看了傾城一眼,才道:“兄長派人囑咐我,如果他在京都戰敗,臣便可以將手頭的事情安排好,然后進京向圣上請罪,是生是死,全由圣上裁決,也算是夏侯家向李氏皇族請罪!” 夏侯傾城只是握著夏侯元術的手臂,神色有些黯然。 “國相有大智慧?!鼻劐懈锌溃骸八先思抑?,仇恨總需要化解。安西侯,朕也不瞞你,朝中文武都是主張盡快取回西川,兵部甚至已經開始做了軍事計劃,如果安西侯負隅頑抗,唐軍就不得不興起刀兵,殺入川中。但朕卻一直在等,等著你來京都。滿朝文武沒有人相信你回來,但朕卻相信,你最終為了夏侯氏的前途,還是會鼓起勇氣前來?!?/br> 夏侯元術詫異道:“圣上……知道臣要進京?” “其實朕對你不了解,但了解國相?!鼻劐械溃骸皣喾咀员M,以此來向朕求得原諒。他這樣做,就是想以自己的性命化解恩怨?!本従徠鹕?,繞著書桌走過來,平靜道:“國相臨死的那一刻,都在為夏侯家的生死考慮。我思索再三,就感覺國相那般坦然離去,不可能不對安西侯有交代。他當然不希望夏侯家繼續與朝廷為敵,更知道川中一隅之地,也根本不可能與大唐抗衡,否則結果只能是灰飛煙滅?!?/br> “兄長……確實睿智!”夏侯元術嘆道。 “所以朕猜想國相會囑咐你進京?!鼻劐械溃骸半抟恢痹诘却?,只希望安西侯為了夏侯家,能夠有勇氣前來?!憋@出柔和笑容,道:“而安西侯也并沒有讓朕失望?!笨戳讼暮顑A城一眼,微笑道:“傾城,你半個月前來到京都,當時朕就和你打賭,賭安西侯一定會進京,看來真是賭贏了?!?/br> 夏侯傾城嫣然一笑,道:“可是圣上當時并沒有說清楚賭注?!?/br> “因為朕希望等到安西侯抵京之后,再向你說出賭注?!鼻劐袉问直池撋砗?,凝視夏侯傾城道:“國相臨終前,托付給朕一件事,便是要好好照顧你,再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朕當時也答應了國相,所以才派人將你接到京都?!鳖D了一下,才道:“所以朕現在想當著安西侯這位長輩的面,向你征詢意見,不知道你是否愿意讓朕照顧你一輩子?” 此言一出,夏侯傾城還沒能立刻反應過來,但夏侯元術卻立刻聽出秦逍話中意思,怔了一下,幾乎是瞬間再次跪倒,哽咽道:“臣……臣代替夏侯家恭謝圣上厚恩。圣上寬仁,臣……臣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報圣上隆恩!” 夏侯元術便是再愚蠢,也明白秦逍的用心。 李家和夏侯家確實是積怨甚深,如果秦逍是個暴虐之人,甚至復仇心極重,他手掌大權,勢必要將夏侯家趕盡殺絕,雞犬不留。 但秦逍卻沒有選擇那樣做。 他提出要照顧夏侯傾城一輩子,意思自然是要迎娶夏侯傾城。 夏侯元術不知道這其中是否有男女情愫的原因,但這門婚姻一旦成功,也就是大大化解了李氏皇族與夏侯氏的仇怨。 實際上秦逍的心思也正是如此。 憑心而論,夏侯傾城一介柔弱女子,遭受巨變后,已經沒有靠山,如同風雨中的嬌花,這時候正需要秦逍這樣的參天大樹來保護。 秦逍對夏侯傾城始終存有感激之心,所以照顧好夏侯傾城,是他必須要做的事情。 此外夏侯氏雖然幾近覆滅,但夏侯當政二十多年,國相大肆提攜官員,大唐各州郡多有夏侯的黨羽,這些人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如今忌憚于形勢,自然是不得不對秦逍效忠,但因為夏侯家的緣故,這些人肯定是日夜憂心,唯恐新君找到時機秋后算賬。 李唐復興,秦逍心懷天下,需要帝國休養生息,讓百姓安居樂業,如果各州郡的許多官員一直心存憂慮,這對大唐肯定是大大不利。 最好的辦法,就是消除夏侯黨內心的恐懼。 一旦與國相之女夏侯傾城結親,李家和夏侯家的仇恨得到化解,這必然會讓眾多夏侯氏提拔起來的官員擔憂和恐懼消散,也能踏實下來真正為朝廷效命。 于公于私,秦逍都覺得這門親事有利無害。 夏侯傾城性情單純,當然想不到這么深。 只是她對秦逍本就有好感,此刻見到秦逍微笑看著自己,陡然間也明白了秦逍的意思,卻是臉頰一紅,低下頭,聲音極低:“我……我都聽二叔的!” “傻孩子,還不謝圣上隆恩!”夏侯元術知道夏侯傾城才是維系夏侯家存亡的命脈,見她還呆呆站著,有些著急道:“圣上能照顧你,我求之不得,當然同意!” 夏侯傾城正要跪下謝恩,秦逍卻是一把握住她手臂,搖頭道:“不必如此!”看向夏侯元術道:“安西侯,朕依然賜你侯爵之位,不過改為順勇侯。朕知道夏侯家的老家在荊南,所以朕此你千戶食邑。你年事已高,就不必再辛勞,帶著夏侯族人返鄉生活,不知你意下如何?” 夏侯元術自然明白秦逍的心意。 兩家的仇怨因為夏侯傾城而化解,但是夏侯家卻還是要交出川中的控制權。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其實就是一個交易。 讓夏侯氏能夠后繼續生存下去,代價是交出手中的權勢。 不過對夏侯元術來說,這也沒什么不甘心。 甚至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換做其他皇帝,恐怕夏侯一族真的死無葬身之地。 “臣愿意攜族人返歸故里?!毕暮钤g叩謝道:“謝圣上隆恩浩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第1868章 東方有使 川中問題兵不血刃解決,秦逍卻也是心中歡喜。 只是南疆那邊遲遲沒有音訊,卻是讓秦逍有些不悅。 裴孝恭進京進諫之后,秦逍也是一番封賞,依然下旨由其統帥南方軍團,秣兵歷馬,保持對南疆的壓力。 其實解決南疆問題,對秦逍的總體戰略來說尤為重要。 南疆問題如果不解決,裴孝恭的幾萬兵馬就只能被拖在南方。 這些時日,秦逍幾乎每夜都是和媚兒在一起。 這當然不只是為了和媚兒親熱,最要緊的是跟隨媚兒學習治國之術。 媚兒畢竟輔佐夏侯多年,對于政事還是頗為了解,將許多經驗都教授秦逍,而且對秦逍一一分析大唐各州的情況,甚至各州的官員才干她都盡自己所知告訴。 一段時間下來,秦逍對于大唐帝國的情況有了更深的了解。 其中諸事復雜,也讓他明白了打天下難而治天下更難的道理。 秦逍知道,夏侯當政最后這些年,帝國實際上已經出現了太多的弊端,許多問題積壓下來,甚至已經達到積重難返的地步。 在這種情況下,要讓帝國恢復繁盛,首先便是要祛除諸多弊端,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這一點秦逍倒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他本就是勇氣過人之輩,帝國身上既然有毒瘤,那他也有足夠的勇氣去拔除。 不過也正因為帝國本身的問題,所以很多事情不能cao之過急,特別是收復西陵,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要收復西陵,就需要招兵買馬,豢養兵馬,就需要國庫充盈,要讓國庫充實,自然不能盤剝百姓,只能是讓帝國走上正軌,百姓的生活富足,才能夠讓國庫開始充實。 所以當下根本不可能在帝國進行大肆軍備。 收復西陵的兵力,只能是從既有的兵馬之中進行調動,而其中最主要的兩支兵馬,就是南方軍團和東北龍銳軍。 顧白衣坐鎮東北,訓練騎兵,這是從一開始就為收復西陵做軍事準備。 但只是東北練兵,力量還不足以與兀陀汗國力拼。 集結于徐州的數萬兵馬,秦逍已經下旨各州兵馬返回本州,雖說到時候可以從各州抽調一部分兵力,但畢竟各州也需要兵馬坐鎮,如果所有的兵馬全都集結到雍州,大唐各州空虛,說不準就會生出事端。 如此一來,南方軍團那幾萬兵馬就顯得尤為重要。 維持南方軍團和北方四鎮的兵馬,每年帝國財政就要承擔不小的壓力,如果繼續招兵買馬,只會讓本就虛弱的國庫雪上加霜。 所以秦逍的思量,便是率先解決南疆問題,從而解放南方軍團,調往雍州備戰。 而且從媚兒口中也清楚得知,南疆一直維持著兩萬兵馬的兵力編制,這實際上也成了南疆兩郡最大的負擔。 以兩郡之力長期豢養兩萬兵馬,對南疆百姓來說,其實是苦不堪言的事情。 慕容氏對南疆兩郡一直都是征收重稅,如此才能勉強支撐軍費開支。 但這也導致南疆百姓慕容氏怨聲載道。 實際上南疆這些年來時不時地就發起動亂,只是慕容氏手中這兩萬兵馬的力量實在太強,一次又一次將動亂撲滅下去,但也因此慕容氏在南疆的根基實際上早就動搖。 如今南疆的情況并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平靜,甚至早就進入了一個惡性循環。 慕容長都要維持兩萬兵馬的龐大開支,就只能向南疆百姓征收重稅,這就導致人心思動,叛亂時起,如此情勢下,慕容氏就必須擁有強大的兵力鎮壓叛亂,始終不敢削減兵馬,如此惡性循環就根本無法解決。 如今慕容氏能夠依然坐鎮南疆,早已經靠的不是威望,而是南疆軍這把利刃。 這支軍隊一旦衰弱甚至解散,慕容氏也就大難臨頭。 媚兒也是解釋,夏侯在位之時,南方軍團其實有機會趁南疆動亂之時進軍收復,但夏侯卻是擔心一旦開戰,南方軍團會陷入南疆戰事,如此情勢下,很可能就招致北方諸部的覬覦。 而且在秦逍拿下東北之前,遼東軍名義上雖然隸屬于大唐,實際上卻是一支割據力量,夏侯對遼東軍從來都沒有放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