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恩皺眉道：“周統領為何發笑？”

    “我覺得好笑，所以就笑了?！敝芰业溃骸按髮④娒獬宋业淖镓?，令我返回遼東水師。大將軍的軍令也很清楚，我遼東水軍會聯合渤海水師一同作戰，可以作為向導為你們領航，一旦開戰，也會配合你們一同對龍銳軍發起攻勢。當然，所有的作戰計劃，我部也自然需要參與，渤海水軍作為主力，作戰計劃制定后，我軍也會遵從淵蓋統領的調度?！鄙裆渚?，道：“可大將軍卻并無說過要將兵權交到你們手中?！?/br>
    李恩聞言，卻也是哈哈笑起來，道：“聯合作戰？周統領，你們此前一場海戰慘敗，如今在港口雖然還有十幾艘船，但真正能夠用來作戰的船只，恐怕不到十艘。如此孱弱的實力，還要與我大渤海水師相提并論？我不妨直言，接掌貴部兵權，并不是看重你們孱弱的實力，而是在戰場上不希望你們拖后腿。如果我軍無法直接調度遼東水軍，到時候在戰場上陷入激戰，你們擅離戰場，定會影響全軍士氣。大統領未雨綢繆，讓我接掌你們的兵權，就是希望在戰場上無論發生什么，都能夠穩住你們的行動?！?/br>
    毛白壽頓時顯出怒色，道：“李將軍這話是不是過了？我遼東水師驍勇善戰，豈會臨陣脫逃？”

    “什么都有可能發生?！崩疃鞯溃骸拔乙龅?，就是讓一些絕不能發生的事情一定不去發生?！倍⒆≈芰业溃骸叭绻麩o法達成共識，這場仗也就不必打了?！逼鹕韥?，微微行了一禮，“告辭！”

    周烈卻是安坐不動，淡淡道：“你現在的意思，是威脅我們不交兵權，渤海水師就不會出兵？”

    “你們可以這樣理解?！崩疃鞯故呛苤卑椎溃骸拔液苁?，大統領會更失望！”

    第1696章 聯軍

    “我也很失望！”周烈很認真道：“大將軍也同樣會很失望！”

    李恩皺起眉頭。

    “錫勒三部都已經投向了秦逍?！敝芰铱雌饋磉€算很有耐性，解釋道：“特別是你們渤海世仇步六達人，他們不但倒向秦逍，據聞步六達的塔都與秦逍還當眾義結金蘭?！?/br>
    李恩眼角微微抽動。

    “當然，秦逍與步六達的結盟，雙方當然都是有利可圖?！敝芰业溃骸扒劐幸獙⑦|東軍趕盡殺絕，自然是要切斷遼東軍所有的援助，籠絡了錫勒三部，就能讓遼東軍北方無援。李將軍，那你認為步六達對秦逍又有何求？”

    李恩道：“請賜教！”

    “當然是黑森林?！敝芰移届o道：“黑森林是錫勒人的故土，可是被你們渤海搶奪近半，步六達人又豈會善罷甘休？只是依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恐怕無力與你們渤?？购?，要奪回被侵奪的領地，自然要龍銳軍相助?！?/br>
    李恩淡淡道：“你是說秦逍要幫助錫勒人與我大渤海為敵？”

    “莫離支的愛子淵蓋無雙在京都被秦逍親手所殺，渤海與秦逍早就結下了死仇?！敝芰业溃骸凹词鼓銈儾幌肱c秦逍為敵，難道秦逍會放過你們？秦逍兵鋒正盛，李將軍，如果遼東軍敗在秦逍之手，龍銳軍最終控有東北四郡，而且與錫勒三部又互為盟友，不知道秦逍的刀接下來會砍向哪里？”

    李恩冷笑道：“難道他還敢揮師渤海？”

    “秦逍剛出關的時候，遼東軍上下也都這樣想，沒人覺得秦逍敢將刀鋒指向遼東軍?！敝芰业溃骸暗F在是什么情況，你應該也知道了?！?/br>
    李恩嘴唇微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遼東軍一旦戰敗，秦逍下一刀就會揮向渤海?！敝芰业溃骸皷|北四郡加上漠東大草原的錫勒諸部，卻不知渤海國能否頂得??？”

    李恩冷哼一聲道：“你在危言聳聽?！?/br>
    語氣卻已經明顯底氣不足。

    “我是否危言聳聽，李將軍心里有數，你們的莫離支和大統領也都清楚?！敝芰业溃骸八郧f不要以渤海不出兵來威脅遼東軍。雖然遼東軍受了一些損失，但我們坐鎮東北百年，根基尚在。如果我們聯手，還有機會擊敗龍銳軍。如果你們坐視不顧，遼東軍確實岌岌可危，但以后沒有我軍的相助，渤海國也將是危在旦夕?！?/br>
    李恩眉頭鎖起。

    “還有一件機密軍情，我也不妨向你透露一些?！敝芰业溃骸斑|東軍并非只有你們這一支援兵，不出兩個月，還會有一支奇兵會增援過來，如果我們能在海上殲滅遼西水軍，到時候便可對龍銳軍三面夾擊，一舉將之殲滅?！?/br>
    李恩聞言，卻是失聲笑道：“周統領真當我們對東北的局勢一無所知？漠東錫勒諸部已經投向秦逍，你們哪里還有什么奇兵？”

    “你可以不相信?！敝芰业溃骸澳阋部梢曰厝ハ驕Y蓋甲稟明，遼東水軍絕不會交出兵權，如果你們因此而拒絕出兵，我們也不會勉強。兩個月過后，東北的局勢會有天翻地覆的變化，你們可以靜靜觀看?！碧值溃骸鞍捉y領，送客！”

    周烈聲稱另有奇兵，李恩自然是很難相信。

    可是周烈這樣的態度，也實在出乎李恩的意料。

    渤海對東北的局勢自然是十分關注。

    遼東軍陷入絕境，危在旦夕，渤海早就打探清楚。

    按理來說，遼東軍此刻正等著渤海人救命，見到渤海來人，肯定是畢恭畢敬，也正因如此，李恩才敢反客為主，向遼東水軍索要兵權。

    但周烈現在的態度，竟似乎真的并不在意渤海水師是否出兵。

    如果沒有底氣，怎敢如此？

    難道所謂的奇兵竟然是真？

    李恩見得周烈底氣十足，顯然是對那支奇兵寄予厚望，如果此事是真，到時候真有奇兵出現，東北局勢扭轉，那么渤海軍再想趁此機會卷入東北戰事的計劃便會喪失。

    更何況大統領淵蓋甲對于此次機會異常在意。

    一來渤海水軍兵強馬壯，卻一直沒有用武之地，全軍上下自然都是期盼著能有一展身手的機會，作為渤海水軍統領，淵蓋甲更是希望能有揚名天下的機會。

    其次這場戰事一旦取勝，淵蓋甲在渤海的聲望自然是如日中天，對于一直存有野心想要繼承莫離支大位的淵蓋甲來說，這次機會更是不能錯過。

    最要緊的是，雙方達成的密約，已經很明確地承諾殲滅龍銳軍后，東北將割讓玄菟郡交給渤海，這對渤海的誘惑實在是太大。

    淵蓋建這一次沒有猶豫，在簽訂密約之后，立刻就下達水軍出兵的命令。

    淵蓋甲得到軍令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做了準備，而且迫不及待地派出了先鋒。

    李恩知道，自己從渤海出發，已經離岸十余天，日夜兼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長生港，這段時間內，淵蓋甲率領的主力船隊肯定也已經開拔。

    所謂的不出兵，也只是威嚇遼東水軍，渤海水師大軍既然已經開拔，當然不可能因為遼東水軍不交兵權就半道折返回去。

    但周烈卻并不吃這一套，而且對方反倒是底氣十足，這卻是讓李恩害怕弄巧成拙。

    毛白壽跟隨周烈多年，自然是配合默契，挺直腰板，抬手道：“李將軍，我送你登船！”

    李恩哪敢起身離開，故作沉吟一番，才道：“周統領，你們可能誤會我的意思。大渤海不是索要你們的兵權，而是為了讓聯軍能夠配合的更為默契。周統領威名遠揚，自然知道在戰場上絕不能出現軍陣混亂的狀況，所以……！”

    “李將軍，遼東水軍都是本將部下?！敝芰业溃骸按髮④娬驗閾臅鰜y子，所以才派本將回來重新掌兵。我既然回來了，作戰之時，就不會出現畏縮不前的情況，更不會出現臨陣脫逃的情景。反倒是將士們對你不熟悉，如果由你掌握兵權，軍心不服，反倒容易出現岔子?！鄙眢w微微前傾，目光如炬，盯著李恩道：“不瞞你說，你們渤海只是大唐的臣屬之邦，遼東水師的將士們打從骨子里瞧不上你們，你一個渤海將領跑來對他們發號施令，在他們看來那簡直是荒謬透頂，豈能服你？”

    李恩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不過你放心，雖然無法將遼東水軍交給你統率，但大統領的軍令我們還是會服從?！敝芰业溃骸斑|東水軍會遵從大統領的調度，無論是沖鋒陷陣，還是在后押陣，都會令行禁止?！?/br>
    周烈這番話，多少還是給了李恩臺階下，李恩故意猶豫一下，才道：“周統領既然這樣說，我也無話可說了。不過丑話說在前頭，如果在戰場上，你麾下有一兵一卒不聽大統領調度，一切責任，都將由你承擔?！?/br>
    周烈淡淡道：“我的兵，當然由我擔責?！?/br>
    李恩聞言，這才放松不少，想了一下，才道：“此番討伐龍銳軍，水陸兩部共進退。周統領，不知大將軍那邊現在情況如何？”

    周烈自然明白李恩的意思。

    東北兩軍之爭，水軍固然重要，而陸上的攻城略地卻是左右戰局的根本。

    一旦汪興朝那邊有失，遼陽城被攻破，海上聯軍即使在水戰中獲取勝利，卻也無法扭轉局勢。

    “你們大可以放心?！币恢痹谂詻]有說話的毛白壽終于道：“大將軍已經將兵馬集結到遼陽，李將軍就算對東北各城不熟悉，至少也該知道遼陽乃是東北第一堅城。遼陽城堅固無匹，城中糧草充足，有大將軍親自坐鎮，守上一年半載也是絕無問題?！?/br>
    周烈笑道：“用不著一年半載，只需兩個月，大將軍等待的奇兵就會出現?！笨粗疃鞯溃骸叭绻撥娔茉趦蓚€月之內將遼西水師徹底殲滅，控制東北沿線海岸，那么兩個月之后，聯軍便可以登陸，配合陸上的各部兵馬同時對龍銳軍發起反攻。到了那時候，龍銳軍四面皆兵，想要退回關內也是不可得?！?/br>
    李恩只是勉強一笑，對于兩個月之后東北就能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他還是無法徹底相信。

    “只要龍銳軍被殲滅，渤海軍便是立下大功?！泵讐垡驳溃骸澳畺|諸部那些夷狄都是墻頭草，沒了龍銳軍做靠山，就必然重新拜倒在大將軍腳下。大將軍性情慷慨，對真正的朋友從來都不吝嗇。到時幫助渤海爭取整個黑森林的控制權，那也不是不可能?！?/br>
    毛白壽雖然之前就得到渤海水師出兵增援的消息，卻并不知道雙方到底達成怎樣的秘密協議，更想不到汪興朝已經承諾將玄菟郡割讓給渤海人。

    他只以為戰后幫助渤海人獲取整個黑森林，渤海人便會千恩萬謝感激涕零，卻不知現在的渤海人胃口已經不只是要吞下黑森林，更是要將玄菟郡一口吞下。

    李恩聽得此言，倒是面帶微笑，道：“你我兩軍聯手，再加上大將軍安排的奇兵，殲滅龍銳軍，取下秦逍的項上人頭帶回渤海，那是指日可待！”

    “毛統領，安排酒席?！敝芰倚那樽兊煤芎?，笑道：“咱們要為李將軍接風洗塵，今晚不醉不休！”

    第1697章 兵臨城下

    正月二十三，遼陽城內早就沒有了年味。

    實際上哪怕是新年那兩天，遼陽城內的氣氛也一直都很壓抑。

    從去年年底開始，遼東軍就開始對遼陽城進行增固。

    不但征調了城中大批民夫出城挖寬護城河，而且還修固甕城，從遼東各縣源源不斷地送來大批的糧草，安東都護府甚至派出官員在城中清點民戶，組織了一批所謂的護民隊，派出校官訓練。

    這種種跡象都在表明，遼陽可能將面臨一場戰爭。

    遼東軍一年來連連戰敗，這種事情肯定是瞞不住，消息早就在遼東四處傳開，遼陽城內的百姓也都是知道。

    人們都知道，從關內來了一支兵馬，是受朝廷派遣，聽說是奉旨出關練兵。

    但不知怎么回事，練著練著，兩支兵馬就突然打了起來。

    而且許多人都聽說龍銳軍的發展極為迅速，剛出關時不顯山不漏水，可是不到兩年，竟然已經成長為龐然大物，直接將遼東軍逼入了絕境。

    大戰在即，遼陽城上空陰云密布。

    遼陽城內的大街小巷，年前就開始有各種傳聞，都說龍銳軍很快就要打過來，這消息在城內擴散的很快，甚至都傳龍銳軍招兵買馬，軍隊的數量都快有十萬人，冠軍大將軍秦逍隨時都會率領大軍兵臨城下。

    也正因為這些傳言，再加上城中眾多備戰情況，讓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

    到了年后，各種傳言更是滿城流散。

    譬如遼東諸縣都已經投降了龍銳軍，只剩下遼陽一座孤城還在遼東軍手中，又譬如龍銳軍已經在外圍將遼陽城困住，很快就有兵馬抵達。

    但過了元宵節，卻依然不見一兵一卒抵達城下。

    即使城頭的守軍，既害怕龍銳軍殺過來，卻不知為何，卻又每日望著遠方，眼巴巴等著敵軍到來。

    有時候等待就是一種折磨。

    其實守城的將士也都清楚，大將軍既然下令對城池進行故此修固，之前又從周邊收集來大批的糧草，就證明這一戰根本不可能躲得過去，即使現在龍銳軍沒有出現，卻終有出現的時候。

    第一支出現在守軍視線中的兵馬竟然是從東邊過來。

    遼陽各城門早就開始嚴加戒備，各門守將也都是被要求吃住都在城門，做好隨時迎敵的準備。

    游擊將軍孟毅奉命守衛東門。

    本來孟毅一直覺得龍銳軍即使殺過來，那也應該是先出現在西邊或者北邊。

    畢竟秦逍拿下甲山之后，將甲山城作為據點，兵馬都是源源不斷開進到了甲山。

    但元宵前后，得到消息，龍銳軍派出了數千兵馬竟然直接從遼陽北部穿過，直接向東挺進，目標竟然是攻打撫松城。

    而撫松縣令姜圖卻是連續派了幾名求援信使趕到遼陽，向汪興朝求援。

    不過汪興朝甚至連研究增援的軍事會議都沒有召開。

    姜圖雖然出乎意料地死守撫松，但汪興朝終究還是沒有派出一兵一卒前往增援。

    大家都知道，以遼東軍現在的情況，汪興朝的決策也沒有什么錯誤。

    城中的兵力本就捉襟見肘，要增援撫松城，派多了人肯定是不可能，派少了人那就是給秦逍送人頭，雖然撫松城岌岌可危，但從大局考慮，也只能徹底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