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不好?！被矢υ普焉裆?，低聲道：“唐開甲和竇雄兩路人馬都被擊潰，步六達人背信棄義，撤回順錦，欲要進城，被我拒絕。步六達海領著兩千不死軍已經撤往漠東?！?/br>
    梁宗義臉色慘白，吃驚道：“敗……敗了？怎么可能？”

    “雖然匪夷所思，但結果確實如此?！被矢υ普褔@道：“雖然出乎意料，但細細想想，今日的結果，恐怕早就注定。你是遼東軍出身，知道情況。這么多年，遼東將士沒有打過什么硬仗，大部分將領只知搜刮民脂民膏，比的是誰的土地多，誰的女人漂亮，軍中充斥著大批的親眷。平日里明爭暗斗，派系林立，如果不是大將軍鎮著，只怕早就互相廝斗起來?！?/br>
    梁宗義聞言，也是感慨，苦笑道：“軍中像皇甫將軍這樣還顧全大局的將領已經不多了?！?/br>
    “其實你也不用恭維我?！被矢υ普训溃骸拔吟庀碌闹T多將領，其實也比他們強不了多少，但風氣如此，我也無法改變。唐開甲那一幫子人拼命斂財，我若是對部下將領太過嚴苛，斷了他們的財路，他們早就轉而投向其他人了?！睋u頭嘆道：“一池子水都渾濁了，又有什么地方能干凈？今日之遼東軍，有名無實，只是我也沒有想到唐開甲麾下的兵馬竟然已經墮落到這種地步，非但沒有打下吉平，數千人馬，竟然短短時間就被打得潰散?！?/br>
    梁宗義道：“卻不知唐將軍現在生死如何？”

    “無能之輩，葬送數千兵馬，他若不死，回到遼東也活不了?！被矢υ普牙湫σ宦?，道：“如果他能拿下吉平城，早早率軍去支援竇雄，即使不死軍坐山觀虎斗，竇雄也未必會敗亡。竇雄的能耐是有的，遼東諸將之中，能夠獨當一面的沒有幾個人，他算是個人物，只可惜這次斷送在不死軍的手中?！?/br>
    梁宗義嘴唇微動，卻不敢說話。

    他是聰明人，皇甫云昭這句話，自然是指桑罵槐，明面是罵不死軍背信棄義，但深意自然是怪責汪興朝看錯了步六達人，竟然讓不死軍協同竇雄作戰。

    皇甫云昭謹言慎行，他說這樣的話，自然已經實在忍不住，對汪興朝大是不滿。

    “顧白衣就在城外，秦逍的兵馬很快也會殺過來?！被矢υ普芽粗鹤诹x道：“城中的糧草充沛，守上一年半載恐怕都不會有問題，這一點我并不擔心?！?/br>
    梁宗義忙道：“將軍放心，城中官倉本就儲存了十幾萬石糧草，近些日子從諸縣又運來數萬石，糧草方面，下官可以保證充沛無憂?！?/br>
    “我現在不擔心糧草，只擔心守城的兵力?！被矢υ普衙C然道：“秦逍肯定不會錯過這次機會，準備趁勢奪下順錦城，完全控制營平郡。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傾巢而出，調動所有力量攻打順錦。我手上只剩下四千多人，即使加上順錦原來的駐軍，也不過六千余眾，兵力太過薄弱?！?/br>
    “遼東那邊難道會坐視不顧？”

    “當初為了守住順錦，我親率八千兵馬前來?！被矢υ普训溃骸按朔髮④娫O下陷阱，調來五千精銳，這已經調出了遼東軍大批兵力?！睋u搖頭，道：“遼東駐軍已經不到萬人，背后有渤海人，大將軍又怎能將那些兵馬調過來？萬一渤海人趁虛而入，后果必將是不堪設想。堅守順錦，我們已經不能指望遼東的援兵，只能靠自己?！?/br>
    梁宗義也知道形勢嚴峻，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

    “一旦順錦被圍，將士們拼死守城，一開始自然是全力以赴?！被矢υ普训溃骸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果敵軍久困不退，將士們的士氣只會逐漸衰弱，等到他們知曉沒有任何援兵趕來，士氣很可能就會徹底崩潰，到時候順錦也就不攻自破了?！?/br>
    梁宗義想了一下，才道：“將軍，可有下官能做的？”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被矢υ普训溃骸耙寣⑹總兤疵?，肯定要重金賞賜。而且現在兵力薄弱，我準備在城中招募青壯共同守城?？な卮笕丝梢詭兔φ髂记鄩?，我會讓人迅速訓練，不過要讓這些青壯上陣，少不了要花銀子?！?/br>
    梁宗義點頭道：“只靠恫嚇，他們未必會上陣賣命?！?/br>
    “征募大批青壯，官倉里的銀子肯定不夠用?！被矢υ普训溃骸八猿侵心切┦考澓雷逡苍摮鳇c血了。大敵當前，有錢的出錢，沒錢的賣命，只有如此，才可能堅守下去。咱們只要能撐上一段時日，龍銳軍久攻不下，遲早都要撤走的?！?/br>
    梁宗義此時當然明白皇甫云昭的意思，那顯然是要讓自己出面從城中士紳豪族的口袋里掏銀子。

    “將軍的意思，下官明白了?！绷鹤诹x道：“下官會設下宴席，宴請城中的豪族士紳，讓他們捐獻銀子，共渡難關?！?/br>
    皇甫云昭道：“告訴他們，此番多出銀子，日后自然會有回報。這時候將銀子收在懷里，等龍銳軍殺進來，那時候他們失去的不僅僅是銀子，那是連腦袋也沒有的?！鄙裆兊美鋮柶饋?，道：“若真有一毛不拔者，大可以殺雞儆猴，給他一頂勾連龍銳叛軍的罪名，殺雞儆猴。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殺幾個人，其他人也就老實了?！?/br>
    梁宗義的目光也變得兇狠起來，道：“將軍放心，若是無法從他們身上掏出銀子，那就是下官無能了?！?/br>
    皇甫云昭正要夸贊，就聽外面傳來聲音：“報，將軍，崔校尉求見！”

    “崔??？”皇甫云昭微皺眉頭，吩咐道：“讓他進來！”

    第1542章 共同進退

    崔薄進入大廳之時，梁宗義已經從側門退下。

    “何事？”

    皇甫云昭并無多廢話，直接問道。

    崔薄是宋世信的部下，宋世信則是皇甫云昭的嫡系，這自然算是自己人。

    只不過上次宋世信一場慘敗，被龍銳軍生擒，如今也是生死未知。

    崔薄是宋世信麾下猛將，當時領五百輕騎夜襲長武縣城，卻反落入陷阱，五百輕騎幾乎是全軍覆沒。

    他算是運氣極好，死里逃生，只帶著幾人活著回到了順錦。

    當時錢思益就曾諫言，崔薄損失慘重，該當從重懲處。

    不過皇甫云昭看不慣錢思益在旁指手畫腳，而且崔薄也是自己人，只以勝敗乃兵家常事為由，并無嚴懲。

    但崔薄折損了數百騎兵，皇甫云昭對此還是頗為介懷。

    崔薄恭敬道：“將軍，卑將前番折損人馬，心中愧疚，寢食難安，一直想將功贖罪?！?/br>
    “之前的事情，也不必再提了?！被矢υ普训溃骸澳阋獙⒐H罪？怎么個說法？”

    崔薄道：“卑將在城頭看到龍銳軍在城外扎營兩日，一直沒有動靜，肯定是在等待援兵?！?/br>
    “不錯?！被矢υ普训溃骸邦櫚滓乱惹劐蓄I兵增援，這又如何？”

    崔薄道：“如果秦逍的主力趕到，必然會困死順錦城，那時候我們將徹底處于被動?！惫笆值溃骸皯┱垖④娬{給卑將兩百死士，卑將愿意親率他們趁夜陷陣，直取顧白衣大營！”

    “哦？”皇甫云昭見得崔薄神色堅定，道：“你要領兵陷陣？”

    崔薄道：“卑將上次落入敵人圈套，損兵折將，奇恥大辱，不但自己丟人，也折損了將軍的威望。如此恥辱，必須要以鮮血來洗刷。這兩日卑將一直在觀察敵營，大概確定了他們主將的營帳位置?，F在是深夜，此時準備，連夜出發，五更時分定可接近到敵營。那時候正是敵人精神最松懈之時，卑將應該有機會直接沖殺到敵軍帥營?！?/br>
    皇甫云昭盯著崔薄，片刻之后，嘴角忽地泛起一絲笑意，問道：“你是想學當年的黑羽？黑羽雪夜擒可汗，你也想夜襲龍銳軍？”

    “卑將只想洗刷恥辱，雖死無憾！”

    “崔薄，你能主動請纓，本將很欣慰?！被矢υ普训溃骸坝邢蓐囍?，便是無雙勇士。不過顧白衣非尋常角色，此人狡詐多端，莫說兩百騎，就算給你五百騎，那也未必能夠殺入敵營?！?/br>
    “將軍……！”

    “當下情勢，不宜冒險?！被矢υ普训溃骸拔臆娨呀洆p失太多，現在一兵一卒都十分寶貴。你要將功贖罪，本將自然會給你機會，卻不會讓你涉險夜襲?！碧值溃骸捌饋碚f話?！?/br>
    待崔薄起身，才道：“你有獨當一面之才干。龍銳軍的援軍很快就會趕到，越來越多，他們也一定會圍攻順錦。西城由本將親自坐鎮，南城門交給許慎守衛，北門也已經安排了人。大戰在即，我也一直在考慮合適的人選鎮守東門。我倒也想過派你鎮守，只是擔心上次失利，你心中放不下，精神低落，現在看你還有陷陣之志，我心甚慰?！毕肓艘幌?，終是道：“給你一千精兵，死守東門，你能否守??？”

    崔薄并沒有立刻回答，微想了想，才道：“除了一千精兵，將軍能否從城中再給卑將調一些民夫？東門的防務布置，是否可以有卑將做主？”

    “既然將東門交給你，自然一切都由你主持?！被矢υ普训溃骸澳阋嗌倜穹?，本將也都調給你，其他的物資，但有需要，可以隨時供應?！?/br>
    崔薄再有猶豫，恭敬道：“既然如此，卑將必將死守東門，除非本將戰死，否則不會讓任何人踏入東門一步?！?/br>
    “你放心，順錦城城墻堅固，他們打不進來?！被矢υ普训溃骸澳阒灰睾脰|門，最多一個月，龍銳軍必然會撤軍，那時本將自然會論功行賞?！?/br>
    崔薄拱手稱是，道：“前番許多弟兄戰敗而歸，心里都是難受，覺得臉上無光。他們一直都在等待機會洗刷恥辱，今次一定會拼死守城，不讓將軍失望?！?/br>
    皇甫云昭又囑咐幾句，崔薄這才恭敬退下。

    皇甫云昭看著崔薄退下，顯出幾分滿意之色。

    所謂哀兵必勝。

    崔薄和上次戰敗的遼東將士們心中都憋了一股氣，希望洗刷戰敗之恥，皇甫云昭知道這種情況下，這幫人肯定是更會賣力氣。

    次日一早，城中果然都出都是風聲。

    滿城都在散播龍銳軍在吉平屠殺劫掠之事，不少百姓都是人心惶惶。

    而且城中也開始貼出告示，征募青壯，軍民共抗強敵。

    城防準備也是有條不紊。

    整個東北四郡的所有城池，除了遼東的遼陽城，其他所有城池都沒有護城河，順錦城也是同樣如此。

    無法以護城河抵御敵軍，敵軍一旦發起攻勢，便可以直抵城下。

    所以皇甫云昭吩咐軍民準備大批的巨石滾木，作為防御武器準備充分，為此城中許多的建筑直接被拆除，巨石滾木全都搬運到城頭，此外城中的火油也是被梁宗義派人搜刮一空，直接交送到守軍的手中。

    黃昏時分，城中最大的酒樓鴻宴樓已經是賓朋滿座。

    梁宗義派人將城中諸多世族豪紳的代表都請了過來。

    作為營平郡治所，順錦城內居民近二十萬之眾，在整個東北，那是僅次于遼陽城的所在。

    擁有如此人口的城池，在整個大唐十八州，其實也是為數不多。

    鴻宴樓的一樓大堂之內，擺下了十幾桌，也虧得這是城中最大的酒樓，換做一般酒樓，根本不可能擺的下這么多的桌椅，即使如此，大堂內還是搬走了許多柜臺之類，騰出地方擺下桌椅。

    參加宴會的有近百人，濟濟一堂，眾人都是交頭接耳，低聲私語，雖然聲音不算大，但人數太多，也就顯得有些轟雜。

    只等到郡守梁宗義在幾名官員的簇擁下來到大堂，眾人的聲息才靜了下來。

    眾人起身行禮，梁宗義卻是示意眾人落座之后，才開門見山道：“叛軍兵臨城下，諸君應該已經知曉。秦逍奉旨出關，本該安生練兵，但此人野心勃勃，麾下的也都是一群烏合賊寇。這幫人來到東北，荼毒百姓，發起叛亂，占據了遼西。如今更是傲慢自大，將戰火直接引到了營平。本官得到消息，正值秋收之際，這幫賊寇為了劫掠糧草，殺到了吉平城，在吉平城犯下了滔天罪行……！”

    在座諸人面面相覷，都不敢說話。

    “他們在城中大肆劫掠，但有抵抗，立時就會迎來滅門之災?！绷鹤诹x臉色悲憤，冷聲道：“吉平有無數百姓死在叛軍的屠刀之下，士紳的家財也都被叛軍洗劫一空，整個吉平城，堪稱是人間煉獄?！?/br>
    此言一出，已經有不少人顯出駭然之色。

    梁宗義見狀，繼續道：“龍銳軍咄咄逼人，此事已經派人向安東都護府稟報。都護大人得知消息后，自然會讓大將軍派兵前來剿賊。不過大家都知道，遼東軍一直衛戍我大唐邊境，守衛國土不被渤海人侵襲。大將軍自然會調兵前來，但肯定也會花時間做好防備渤海人的部署，所以一時半會兒也無法趕到。龍銳軍接下來的目標就是順錦城，他們知道營平的財富幾乎都在順錦城內，這里的世家豪族眾多，所以為了劫掠財物，一定會不屑一切代價猛攻順錦城?！?/br>
    “郡守大人，那……那我們該怎么辦？”人群中有人立時道：“叛軍一旦殺進城內，我們……我們豈不是大難臨頭？”

    梁宗義道：“本官也不是危言聳聽，如果他們真的殺進城來，在座諸位能保住性命就已經是菩薩保佑，家財肯定是不用想，一定會被他們劫掠一空?！睋u搖頭道：“不過按照叛軍的賊性，在座諸位只怕沒幾人能活得了?！?/br>
    廳中的賓客們立時sao動起來。

    “皇甫將軍正在領兵部署防守?！绷鹤诹x道：“到了這個份上，我們只能依靠皇甫將軍和他麾下的將士們保護大家了?；矢④姾捅竟僬f過，就算戰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抵抗到底，保護大家的周全。他還說會竭盡全力守到援兵抵達?！彪S即嘆道：“可是叛軍人多勢眾，皇甫將軍手中的兵馬終究薄弱，而且還要防守四門，本官……哎，本官是在擔心守軍將士有心無力啊?！?/br>
    有人站起來道：“大人，叛軍入城，必將是人間浩劫，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得逞。如今大家都是坐一條船，我們定然要與皇甫將軍共同進退。大人，你看是否有我們能出力的地方？到了這個份上，咱們就高有錢出錢，有力出力?！迸闹馗溃骸安菝窦抑杏卸嗵柤遗珘讯?，都是身強體壯，回去之后，立刻讓他們趕去城門，就算打不了仗，出些力氣活也是可以的?！?/br>
    話聲剛落，又有人道：“草民家中也有十幾號人，可以去一同守城。此外草民愿捐獻兩……嗯，捐獻三百兩銀子，讓皇甫將軍作為犒賞將士們之用?！?/br>
    隨即又有四五人也都起身表示愿意出錢出人，但在場近百人，大部分人卻都是寂然無聲，并無表示。

    第1543章 搜刮

    梁宗義自然看出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皺眉道：“大家可以暢所欲言，一起商議辦法?！笨聪蚱渲幸幻险?，道：“邱老爺，你可是順錦城內最有名望的老前輩，邱家更是營平世家，多少代人才攢下了幾天的家財。叛軍不日即將攻打順錦，你老人家可有什么看法？”

    那邱老爺顫巍巍起身，道：“我們這些人能有今日，也都是受了朝廷的恩惠。叛軍橫行，國家有難，如此時候，出錢出力也是分內之事?！鳖D了頓，終是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道：“郡守大人，就在前日，老朽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函，還請大人過目?！?/br>
    梁宗義有些奇怪，令人上前拿了信函，取出信箋，細細看了看，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郡守大人，草民這邊也收到一封信函?！焙龅赜钟腥似鹕韥?，取出信函，隨即更多的人卻都是取了信函出來，廳內近百之眾，竟然有半數都拿了一封信函出來。

    梁宗義看在眼里，赫然變色。

    “信上所言，都是胡說八道?！绷鹤诹x憤然道：“這都是龍銳軍搞的鬼。龍銳軍在城中埋有jian細，這些信函，肯定都是那些jian細所為。龍銳軍就是在歪曲事實，想要蠱惑人心，離間城中的軍民關系?！睊咭暠娙说溃骸澳銈兌际敲骼碇?，龍銳軍如此低劣手段，怎能騙過你們？”

    那邱老爺道：“蠱惑人心之言，我等自然是不會相信?！鳖D了一下，才道：“郡守大人，信函上聲稱秦逍已經被朝廷賜封為冠軍大將軍，節制東北四郡所有兵馬，卻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上面還說，秦逍有在東北平叛之權，是否也是杜撰？”

    “秦逍出關，確實是奉圣人旨意在東北練兵?！庇忠蝗说溃骸八麄兇蛳铝撕谏?，朝廷有官員前來奉旨招安，這些倒也證明朝廷對秦逍頗為看重?！鳖D了頓，才道：“郡守大人，秦逍領兵反叛，自然是罪大惡極。只不過……朝廷可否頒下旨意，注定龍銳軍乃是朝敵？如果朝廷有旨意，安東都護府和遼東軍奉旨平叛，我們自然是傾家蕩產都要支持平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