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724節
盧俊忠只覺得口中劇痛鉆心,舌頭被切,口中血水噴濺,他卻已經發不出聲音,兩只手捂住嘴巴,躺在地上痛苦掙扎。 秦逍冷笑一聲,淡淡道:“刑部十六房,可有這種刑罰?”過去拿起桌上的繩子,不緊不慢地解開,爾后用繩子套了一個環,這才走過去,一只手抓住盧俊忠的發髻,將他的腦袋拎起來,隨即將繩環套在了盧俊忠的脖子上。 盧俊忠眼中滿是驚駭絕望之色。 “男人嘛,說話要算話的?!鼻劐姓驹诒R俊忠身后,用膝蓋頂著盧俊忠的背脊,兩手抓住繩環,一只手向后用力,另一只手則是往前推,讓纏著盧俊忠脖子的繩環慢慢收緊,慢悠悠道:“我說過你要是對大理寺秋后算賬,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我說話算話,成國夫人的侍衛我敢殺,渤海世子我敢殺,神策軍的人我敢殺,刑部堂官……我同樣敢殺!” 盧俊忠已經感覺到繩子逐漸收緊,他顧不得口中冒血,兩只手去抓繩環,想要掙開,只是秦逍六品修為,內力充沛,莫說盧俊忠,就是換一名中天境高手,被秦逍如此制住,也無活命的可能。 隨著繩環越來越緊,盧部堂的呼吸也是越來越困難。 他忽然有些后悔。 為何要與此人結仇? 當初此人殺死成國夫人的侍衛,又殺死渤海世子淵蓋無雙,這一切已經證明此人不好惹,自己明知道對方不好惹,為何還要去招惹? 如果知道秦逍真的敢對朝廷重臣下此狠手,自己就該將大理寺那幫人供起來。 只可惜一切都太遲。 他兩只手很快就頹然垂下去,腦中卻是想到了朱東山。 早知道他會出賣自己,就該將他碎尸萬段。 想到自己死后,朱東山還要將自己的族人趕盡殺絕,盧部堂心里滿是怨毒。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沒過多久,腦袋便往前帶耷拉下去。 秦逍松開手,用腳踢在盧俊忠背脊上,盧俊忠身體往前撲倒,動也不動。 秦逍走到窗邊,推開窗戶。 一陣夜風撲面而來。 秦逍抬頭望著夜空。 “老大人,元兇伏誅,你可以瞑目了?!鼻劐朽?,夜空中的天幕,似乎浮現出蘇瑜那張慈和的面孔。 第1238章 善后 朱東山一夜未睡,等到天亮。 昨夜先后殺死六名侍衛后,他也沒有時間去看盧俊忠的下場,而是匆匆離開后院,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畢竟越早離開是非之地越好,如果自己一直留在后院,事后查起來,案發當時自己在現場,那就麻煩大了。 后院一夜都沒有動靜,朱東山不知道那刺客是否得手。 他知道盧俊忠詭計多端,如果那刺客被盧俊忠言辭蒙蔽,沒有下手,事情可就麻煩了。 他很想去看看盧俊忠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可是卻也知道,如果盧俊忠真的死了,自己絕不能成為第一個發現尸首的人。 在刑部多年,對偵辦刑案多少還是有些經驗,曉得在諸多案件中,往往第一個發現案發現場的人恰恰是最大的嫌疑人。 所以他只能等。 他的精神高度緊張,這種過度的緊張,也讓他疲憊不堪,迷迷糊糊在天亮時分睡著。 知道焦急的聲音將他驚醒,他睜開眼睛,才發現兩名刑部官員站在自己面前。 “大人,大事不好?!币幻賳T臉色蒼白,顫聲道:“部堂大人……他遇刺了!” 本來還有些迷糊的朱東山瞬間清醒過來,坐正身子,急問道:“怎么個情況?部堂如何了?” 眼前這兩名官員,一名是刑部郎中,一名是刑部主事,都是朱東山提拔起來的人。 “死了!”刑部郎中壓低聲音道:“部堂被刺客活活勒死!” 朱東山聞言,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下去,情緒亢奮起來。 但他壓住自己心頭的亢奮,顯出駭然之色:“胡說。我昨晚去見過部堂,部堂還好端端的,我還勸說部堂早些歇息,他怎會……怎會遇刺?” 昨晚自己去了一趟后院,那六名后院侍衛雖死,但守在后院門前的兩名衙差卻沒有機會下手,見過自己去往后院,所以自己主動說出去過后院,更顯得坦誠清白。 “大人,早上廚房的人去收拾昨晚的碗筷,順便去問部堂想要吃些什么?!毙滩坷芍械溃骸翱墒遣刻梦堇餂]有任何動靜,廚子也不敢進去打擾。他們出來后,剛好碰見了廖靜。廖靜親自去見部堂,進了屋里,才發現……才發現部堂遇刺!” 廖靜是刑部右侍郎。 早先刑部右侍郎是韓熙同,韓熙同雖然資歷比朱東山略淺,但也是跟隨盧俊忠十幾年的心腹,不過在刑部與大理寺直接沖突中,盧俊忠為了避免刑部被秦逍大肆打擊,讓韓熙同主動頂罪,為此韓熙同也被剝奪官職,遠遠發配。 韓熙同走后,盧俊忠提拔廖靜補上了韓熙同的位置。 廖靜同樣是一名酷吏,追隨盧俊忠也將近十年,雖然同為侍郎,但在刑部衙門內,廖靜的地位和資歷自然都無法與朱東山相比。 只不過盧俊忠懂得馭下之道,提拔廖靜之后,對廖靜也是十分器重,委以重任,說穿了,也是希望廖靜能夠成為平衡朱東山的一股力量,所以廖靜明面上對朱東山恭恭敬敬,但兩人的關系實際上并不算融洽。 朱東山也不廢話,立刻起身往后院去。 閻王殿外,已經聚集了十幾名官員,見到朱東山前來,紛紛行禮。 朱東山穿過人群,進入屋內,便見到廖靜正站在堂內,望著左首的屋子,見朱東山過來,廖靜忙拱手行禮,道:“我已經令仵作勘驗現場,而且傳令暫時封鎖消息,不能讓此事傳揚出去?!?/br> “你做得對?!敝鞏|山點點頭,走到門前,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正有三名仵作在勘驗。 “噗通!” 朱東山跪倒在地,眼淚已經滾落下來。 “部堂大人,部堂大人……!”朱東山叩首在地,嘶聲道:“你效忠圣人,為大唐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卻被宵小之輩所害,老天不公啊……下官受部堂厚恩,方有今日,日后不能追隨部堂,心如刀絞。下官立誓,無論有多艱難,下官都要找到真兇,將兇手碎尸萬段,如此才能報答部堂多年來的厚恩?!闭f到這里,已經是泣不成聲。 廖靜卻已經上前,扶住朱東山手臂,感傷道:“大人,部堂已經去了,我等俱都受部堂厚恩,無論如何,也要查出真兇。只是部堂遇害,刑部群龍無首,一切都還要大人來主持,大人萬不可傷心過度,壞了身子。這刑部還要靠大人支撐啊?!?/br> “部堂被害,我痛不欲生,心力交瘁?!敝鞏|山握著廖靜的手,悲痛道:“廖大人,刑部事務,還請你多多辛苦,我實在無力多管?!?/br> 廖靜后退兩步,跪倒在地,惶恐道:“大人,下官才疏學淺,實在擔不起大任。只求大人看在部堂的份上,勉為其難,帶領大家渡過難關?!眳s是連連叩頭。 朱東山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望向屋內盧俊忠的尸首,終是道:“廖大人,勞煩你趕緊寫一道急折,送呈宮里,稟報圣人部堂大人遇害之事?!?/br> “大人,不知該怎么寫?”廖靜問道:“可是只奏明部堂遇刺?下官只擔心這樣呈上去,圣人會龍顏大怒?!?/br> “哦?” “我們是刑部衙門,刺客潛入刑部,殺死六名刑部衙差,而且虐殺部堂大人?!绷戊o道:“如果我們無法奏明任何關于刺客的訊息,圣人是否會覺得我們太過無能?” 朱東山淡淡道:“如此說來,廖大人已經有了刺客的線索?” “不敢?!绷戊o忙道:“大人,仵作驗過部堂大人的遺體,也檢驗過六名侍衛的傷口,初步可以確定,刺客使用了不同的兵器?!?/br> 朱東山皺眉道:“怎么講?” “刺客殘忍無比,用利器捅入部堂的口中,碎裂舌頭?!绷戊o道:“而六名侍衛都是被一擊致命,致命傷都是喉嚨,被刺客用匕首直刺喉頭?!鳖D了頓,才繼續道:“通過傷口的比對,幾乎可以確定,六名侍衛是被同一匕首所殺,但刺入部堂口中的利器,與殺害侍衛的匕首有所區別,絕非同一利器?!?/br> 朱東山心下微驚,他昨夜殺人,以匕首為武器,事后迅速將兇器做了妥善的處理,可是并沒有想到,那刺客竟然也用了匕首。 不過他在刑部混了多年,心理素質極強,道:“這足以證明,昨晚潛入的刺客,至少有兩名。一名負責清理護衛,而另一人則是謀害部堂?!?/br> “下官也覺得是這樣?!绷戊o忙道:“大人,折子上,我們便可以寫明白,昨晚潛入的刺客至少有兩人?!鳖D了頓,才小心翼翼道:“此外下官還發現,六名侍衛被殺之時,沒有任何反抗的跡象,這實在是匪夷所思。這其中有兩人是四品修為,經驗豐富,而且隱藏在院子的隱蔽處,兇手是如何做到侍衛沒有任何反應就能將他們擊殺?” 朱東山道:“你覺得為何會這樣?” “下官以為,最大的可能,便是刺客的修為實在太高,院子的護衛發現刺客之時,根本來不及反應?!绷戊o神色凝重,道:“如果當真如此,那么刺客至少也是六品修為,甚至……更高!” 朱東山微微頷首,道:“目下不能輕易斷定,本官還要細細調查?!?/br> “下官以為,如果能奏請圣人,從紫衣監調人過來,可能會有大收獲?!绷戊o道:“紫衣監對江湖各門各派了解甚多,江湖上數得上的高手,他們也比我們更清楚。如果紫衣監有人前來,也許會從傷口推斷出刺客的來路?!?/br> 朱東山臉色一沉,冷聲道:“廖大人,你的意思是說,刑部堂官被害,刑部自己查不出兇手,卻要勞煩紫衣監派人前來調查?” “下官……下官只是覺得……!” “你只是覺得刑部上下都是無能之輩?!敝鞏|山顯出怒容,厲聲道:“廖大人,你想奏請圣人派紫衣監的人來查案,本官不會反對。不過這道折子只能以你個人的名義呈上去,絕不能牽扯到刑部,本官也絕不可能上這樣的折子?!碧种噶酥搁T外,道:“你可知道,如果被衙門里上上下下知道,會是怎樣的局面?” 廖靜惶恐道:“下官失言,請大人恕罪?!?/br> “讓紫衣監來人,就是證明刑部自己查不了此案?!敝鞏|山冷聲道:“如果是這樣,刑部以后還怎么混下去?部堂大人雖然遇害,但刑部還存在,你廖大人和衙門里眾多官員也都不是吃干飯的,難道刑部自己的事情,需要借助別人之手才能辦好?” 廖靜見朱東山動怒,跪在地上,連連請罪。 “不宜妄自菲薄?!敝鞏|山嘆了口氣,道:“折子本官來寫。當然,廖大人同樣有上折子的權力,本官不會阻攔?!倍⒅戊o道:“不過廖大人也不要忘記,偵辦部堂大人遇害一案自然是重要無比,但刑部手頭上還有叛亂大案,事關朝堂安危,在調查部堂大人這件案子之時,也不能疏怠了其他案子。圣人交代下來的大案若不能辦好,衙門上下,都要吃不了兜著走?!?/br> 第1239章 舊恨 莊嚴無比的皇宮深處,這天下最有權勢的那個人所在的地方,遠遠不如她所管轄的疆土那般有氣勢。 寶鼎里的焚香彌漫在殿宇之中,奢華的宮殿珠光寶氣,這里是皇帝的寢宮紫寰殿。 紫寰殿距離后花園不遠,從后花園彌漫的草木花香甚至可以飄散到紫寰殿。 帝國的圣人穿著一件極為輕軟的水青綢便服,腰間沒有扎龍帶,渾身上下顯得十分的輕便,只是已經高高隆起的腹部再也無法遮掩,伺候在她身邊的只有內宮舍官長孫媚兒。 “那條老狗已經去了好久?!笨孔谲涢缴?,圣人幽幽嘆道:“媚兒,你說他是不是已經死了?” 長孫媚兒依舊秀美過人,但臉頰分明瘦削了不少,輕輕捶著圣人的腿,輕聲道:“老總管智慧過人,武功了得,圣人不必擔心?!?/br> “朕知道你是在寬慰?!笔ト溯p嘆道:“既然是調虎離山,猛虎出山,也就沒有回來的希望?!?/br> 長孫媚兒輕咬了一下嘴唇,卻沒有說話。 “媚兒,你是不是覺得朕是古往今來第一昏君?”圣人忽然問道。 長孫媚兒嬌軀一顫,急忙道:“圣人,您……!” “朕登基之時,也是雄心壯志?!笔ト丝嘈Φ溃骸半尴胫欢ㄒ龀鲆环S功偉績,即使比不上太祖太宗皇帝,也不能遜色于武宗皇帝??墒乾F在……世人的眼中,朕或許連先帝也比不上?!?/br> 長孫媚兒猶豫一下,才道:“圣人勵精圖治,一定能夠讓大唐再次興盛?!?/br> “這話你相信嗎?”圣人凝視著長孫媚兒如秋水般美麗的眼眸,輕笑道:“勵精圖治?朕也想勵精圖治,不過到最后,朕只怕會變成亡國之君?!?/br> 長孫媚兒勸道:“圣人千萬不要這樣想。一切并非沒有轉機……!”還沒說完,就聽到腳步聲響,立刻閉住口,扭頭望過去,只見珠簾掀開,一道身影緩步走了進來。 長孫媚兒急忙站起身,退到一旁,圣人見到來人,一雙鳳目直直盯住。 來人一生黑甲,并無戴盔,英氣勃勃,正是龍鱗禁衛軍統領澹臺懸夜。 澹臺懸夜上前來,單膝跪下,恭敬道:“臣澹臺懸夜,參見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