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風華 第456節
“明白就好?!摈暝挛⒁怀烈?,終于問道:“你和那個姓顧的女人到底是什么關系?” “???”秦逍有些意外,沒想到麝月會突然提及秋娘。 “你進京之后,就和她纏在一起?!摈暝碌溃骸奥犝f你還讓她搬進了你的宅子里,這是要讓她成為宅子的女主人嗎?” 她語氣淡然,也聽不出是什么情緒。 秦逍知道自己入京之后,麝月一定將自己的底細詳細調查,自己為了秋娘獨闖青衣堂,此事在京都已經傳遍大街小巷,而且青衣堂還是依附于麝月的勢力,自己和秋娘的關系,麝月自然不會不知道。 他知道在麝月面前隱瞞也沒有用,很干脆道:“回京之后,一切順利的話,可能就要籌備婚事了?!?/br> “原來你真的想要娶她過門?!摈暝吕浜咭宦暎骸澳潜緦m提前向你道喜了?!?/br> 秦逍拱手笑道:“到時候會送喜帖給殿下,殿下若是瞧得起,還請過去喝一杯水酒?!?/br> “與我何干?”麝月淡淡道:“她曾經是宮里的一名宮女,說得難聽一些,是本宮的奴才,奴才成婚,本宮憑什么要去道喜?” 秦逍皺起眉頭,道:“殿下如果不愿意,當我沒說。她出身確實不高貴,不過她若真的出身官宦世家,我也未必瞧得上?!?/br> “什么意思?”麝月秀眉一緊。 “出身豪門,難免會有許多臭脾氣?!鼻劐械溃骸皨缮鷳T養,不知人間疾苦,不懂關護他人,什么事情都自以為是,如果她真是這樣,我當然瞧不上?!?/br> 麝月銀牙一咬,惱道:“你說清楚,你說的自以為是指的是誰?” “殿下切莫代號入座?!鼻劐辛⒖痰溃骸暗钕庐斎徊皇悄欠N自以為是的人?!?/br> “你……!”麝月氣的酥胸起伏,但很快就冷笑道:“不錯,我就是自以為是的人,那又如何?你這門親事,我只要一句話,你們就成不了?!?/br> “公主為何要阻攔此事?”秦逍反問道。 麝月一怔,冷哼一聲,道:“我沒說阻攔,我只是說我如果愿意,你們就成不了親?!奔恿艘痪涞溃骸澳阕詈貌灰屛也煌纯?,否則你自己是找不痛快?!?/br> 她情緒有些反常,秦逍倒是頗為意外,卻也知道如果麝月真的從中作梗,多少還是有麻煩,只能道:“殿下是金枝玉葉,她只是平常女子,你自然不會計較她的?!?/br> “你知道我們的差別就好?!摈暝聯]手道:“滾吧!” 秦逍心想女人心海底針,情緒實在難以把握,只能拱手退下。 麝月見他離開,沖他背影咬牙,隨即靠著椅子,閉上眼睛,若有所思。 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是與蘇州齊名的所在,但比之蘇州卻更為繁華,亦是江南的中心。 杭州山明水秀,風景秀麗,水道發達,貿易往來不絕。 朝中官員致仕過后,往往都會選擇江南作為養老之地,而江南三州之中,又以杭州為首選,所以杭州不但是商貿繁華之地,更是官宦云集之所,錦繡江南,人間天堂。 可是對現在的杭州士紳來說,這座宛若天堂的錦繡之地,如今卻已經堪比地獄。 杭州城東不到五十里地,一隊兵士手執刀槍,押著十幾輛囚車,正向杭州城方向而行。 前面四五輛囚車內,監禁著都是男子,老少皆有,衣著也都很是光鮮,其后的囚車則是囚著老弱婦孺,其中有兩輛車里的少婦懷中還抱著在襁褓中的嬰兒,嬰兒沿途啼哭不休,母親溫言相呵,嬰兒依然是啼哭不止。 十幾輛囚車后面,更有十幾輛裝運貨物的大馬車,車上裝滿了木箱,馬拉人推,走得并不快。 最前面是五十多名騎兵開道,后面有近兩百名身著甲胄的兵士手持長槍腰佩彎刀押送囚車,整個隊伍就宛若一條逶迤前行的長蛇。 囚車中的囚犯一個個臉色慘白,面如死灰,有人坐在囚車中,呆呆看著天幕,一臉絕望。 “將軍,天黑之前,應該可以抵達杭州城?!标犖樽钋胺?,幾名身披甲胄的武官簇擁著一名披有灰色大氅的將官,一人笑著向那將官道:“咱們抄了嘉興府第一士紳,一切順利,收獲滿滿,回到杭州城,安興候定然是歡喜,一定會重重有賞?!?/br> 那武將卻不似其他人帶著甲盔,而是戴著造型特別的布冠,地方上的人或許不明所以,但神策軍的人卻都知道,軍中出身宮中宦將的將官,都是戴著布冠。 這名宦將只是一名游擊將軍,不過宦官出身,在一眾神策軍將士面前倒是高高在上,瞥了一眼,冷冰冰道:“衛家勾結江南七姓圖謀造反,我們此行江南,是為了平定叛亂,報效圣人,什么賞不賞的?” 眾人頓時不敢多說。 “不過安興候出手闊綽,不會虧待咱們倒是真的?!庇螕魧④婋S即笑道:“有功當賞,這也是咱們神策軍的老規矩。安興候是個明事理的人,咱們立了功,他自然不會小氣?!?/br> 聽游擊將軍這樣一說,眾人頓時都笑起來。 “將軍,天色尚早,要不要歇一歇?”邊上有人恭敬道:“這兩天將軍辛累得很,今天又是一直趕路,要真是累壞了將軍,咱們心里可不好受?!?/br> 游擊將軍嘿嘿一笑,道:“你小子這馬屁拍著舒坦?!碧ь^看了看天色,道:“歇歇也無妨?!?/br> 當下隊伍便即在路上停下來,早有人備上點心和水送過來,游擊將軍吃了兩塊點心,瞧見囚車中失魂落魄的眾人,唇角泛起一絲怪笑,取了一塊糕點在手中,走到第一輛囚車邊。 囚車中關著一名老者和兩名中年人,三人的眉眼頗為酷似。 “衛老爺,一路辛苦了?!庇螕魧④娦Φ溃骸霸儆袔资锏鼐偷搅撕贾莩?,進了杭州城,就不必如此顛簸了?!?/br> 那老者這才看向游擊將軍,雙手握住囚車柵條,虛弱道:“將軍,求你明察,我們雖然與杭州幾大世家有生意往來,可是除了生意,在其他事情上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圖謀造反之事,我們一無所知,若是知道,也早就報了官,求你做主,還我們清白……!” “江南世家同氣連枝,江南七姓造反,你們這些世家大族豈會置身事外?”游擊將軍似笑非笑:“而且已經有人將你們衛家拱了出來,否則我們為何不辭辛苦要跑到嘉興去抓捕你們?衛老爺,看你年事已高,我給你指條道,等到了杭州,你自己主動招供謀反之罪,千萬不要死鴨子嘴硬,否則那邊有的是嚴酷刑罰審訊,你受了刑,最后還是要招供,既然如此,還不如免去皮rou之苦?!?/br> “我們衛家對朝廷忠心耿耿,每年繳納稅銀,朝廷有事,還會捐獻大筆銀子?!币幻心耆顺谅暤溃骸靶l家清清白白,從無謀反之心,為何要主動招供?” 游擊將軍笑道:“我看你們父子三人也不是蠢人,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還這么糊涂?” “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要死個明白?!敝心耆藚s無懼色,冷笑道:“就算你們是神策軍,也不能誣陷無辜?!?/br> 衛老爺卻是嘆了口氣,道:“別說了?!?/br> “父親,難道咱們就任由他們構陷?”中年人厲聲道:“僅憑幾封偽造的書信,加上不明所以的幾句證言,就說衛家謀反,將一家老小全都抓來,這大唐的天下,還有沒有王法?” 另一名中年人靠坐在囚車里,也不說話。 游擊將軍臉色陰冷起來,湊近過去,低聲道:“你要王法?難道你不知道,神策軍就是王法。知道此番統兵的主將是誰嗎?安興候夏侯寧,他是國相之子,難道夏侯家還算不得王法?” 中年人嘴巴張了張,卻沒能再發出聲音。 “看來你已經明白了?!庇螕魧④娦Φ溃骸拔胰羰悄銈?,到了杭州城,主動坦白謀反之罪,然后懇求安興候憐憫,放過你們的妻兒,如此或許還能保住一絲血脈。神策軍從來不怕硬骨頭,骨頭越硬,我們的刀子越鋒利。杭州孫家你們自然是知道的,他們硬氣得很,安興候將他們謀反的罪證擺在他們面前,他們還拒絕認罪,可知道結果?一家老小二十七口,一個不剩,全都砍了腦袋?!?/br> 衛家父子都是變了顏色,游擊將軍含笑輕聲道:“我是好心,登你們家門的時候,你們立刻孝敬了一萬兩,很懂規矩,看在那一萬兩銀子的份上,我才給你們指條道,你們要是覺得我說的不對,就當是廢話?!睂⑹种械哪菈K糕點遞過去,送到衛老爺面前:“衛老爺,這樣上好的玫瑰糕,以后你只怕再也無福消受了,最后嘗一口,我這人就是心善,看不得老弱受苦,哎……!” 第750章 國有國法 衛老爺尚未接過玫瑰糕,便聽得馬蹄聲響。 游擊將軍循聲望過去,只見不遠處正有幾騎飛馬而來,皺起眉頭,而神策軍的反應倒也迅速,本來不少人坐在地上歇息,聽到馬蹄聲,早就持槍起身,護住囚車。 江南王母會聲勢一度浩大,雖然目前為止王母叛軍只在蘇州境內,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不會進入杭州。 待看清楚不過是寥寥數騎,神策軍才放下心來。 來騎到得近處,放緩馬速,早有人大聲斥道:“好大膽子,神策軍押送囚犯,閑雜人等立刻退開?!?/br> 來騎當先一人一身普通的錦衣,年過四旬,掃了長長的車隊一眼,翻身下馬來,大聲問道:“帶隊的是何人?” 游擊將軍見對方看到官兵押送囚犯,不退反進,毫無懼色,便知道多少有些來頭,咳嗽一聲,沉聲道:“神策軍游擊將軍沈度在此,你們是什么人?” “原來是沈將軍?!蹦侨丝聪蛴螕魧④娚蚨?,拱手笑道:“本官大理寺寺丞費辛!” “大理寺?”沈度皺起眉頭。 雖說秦逍進入大理寺之后,大理寺開始咸魚翻身,有了氣色,但多少年下來,京都大大小小官員骨子里對大理寺都是不屑一顧,畢竟被刑部牢牢踩在腳下的大理寺,一直是京都各司衙門的一大笑柄。 神策軍雖然不必龍鱗禁衛那般高高在上,卻也是衛戍京都的帝國精銳,這支帝國精銳非但不會將地方上各路兵馬放在眼中,就算是京都的一些官員,神策軍也是不放在眼里。 大理寺在神策軍眼中本就是清水衙門,費辛雖然是大理寺寺丞,比沈度這個游擊將軍的地位只高不低,可沈度知道對方身份后,放下心來,笑道:“原來是費大人,你不在京都辦差,怎么也跑到江南來?” “沈將軍,這是什么情況?”費辛向車隊一指:“這些都是什么人?” 沈度整理了一下衣衫,慢條斯理道:“自然是叛黨,否則神策軍又何必大動干戈,要將他們押送杭州城?!?/br> “叛黨?”費辛追問道:“什么地方的叛黨?” “嘉興衛家?!鄙蚨鹊溃骸八麄児唇Y江南七姓,圖謀造反,在他們叛亂之前,我們迅速將他們逮捕歸案?!?/br> 費辛道:“所以將軍這是將他們押到杭州城審訊?” “不錯?!鄙蚨鹊溃骸百M大人,你這要往哪里去?江南亂黨眾多,你們寥寥數人四處亂走,當心碰上亂黨?!?/br> 費辛淡淡一笑,問道:“沈將軍,逮捕嘉興衛家,可有逮捕令?杭州刺史的手令或者杭州長史的文書都可以?!?/br> 沈度一怔,皺眉道:“為何需要他們的手令?”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辟M辛肅然道:“我大唐又不是蠻夷,自有律法可依。嘉興衛家謀反,自然要有足夠的證據證明其罪,即使有了證據,派兵拘捕,也是需要地方官員的拘捕文書,總不能想抓誰就抓誰,那還不亂了套?” 沈度冷笑道:“有沒有抓捕令,似乎也輪不到費大人過問?!?/br> 費辛嘆道:“沈將軍,其實本官還真不想過問,可是身為大理寺的官員,吃的是朝廷的俸祿,卻又不得不管?!?/br> 衛家父子聽得清楚,雖然覺得一個大理寺官員絕無可能與神策軍相抗,但費辛在這個時候出現,確無疑是救命稻草,那中年人已經大聲叫道:“大人做主,我們是被冤枉的,求大人主持公道!” 他一叫,被囚在車中的其他囚犯也都大喊起來,有的嚎哭,有的直喊冤枉。 神策軍見狀,也不客氣,有人拿起馬鞭子,對著囚車里面抽打過去,沒有馬鞭的挺起長槍,想囚車里亂刺過去,大聲叫罵。 沈度冷冷看著費辛,不屑道:“費大人準備怎么管?” “首先自然是要看看他們的罪證?!辟M辛道:“沈將軍既然說他們謀反,自然有證據在手,那么就勞煩將軍拿證據出來看一看。如果證據確鑿,再請將逮捕令拿出來,手續齊全的話,本官再去杭州城處理此案?!?/br> 沈度失聲笑道:“你讓本將給你拿證據?你要處理此案?”單手背負身后,走上前去,繞著費辛轉了一圈,終是嘆道:“費大人,要不要我們帶你去杭州看大夫?” “沈將軍莫非以為本官病了?” “病了!”沈度很認真道:“不但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否則怎會說出剛才那樣的胡話?!毕蜃笥疑癫哕姽俦Φ溃骸暗苄謧?,這位大理寺的費大人要咱們拿出逮捕令,還要親自過問此案,你們說咱們怎么辦?” 左右官兵卻都是哄然大笑起來。 一名將官沖著費辛大聲道:“費大人,聽說你們大理寺都已經十幾年不曾辦過案子,大理寺的官員練就了兩門功夫,一門是站著能睡覺,一門是躺著能吃飯,不知道是真是假?” 眾人又是一片哄笑。 “費大人,你們還記得如何辦案嗎?”有一人嘲諷道:“要不要將大唐律捧在手里,免得忘記了律法,自己辦差了差事?!?/br> 對神策軍官兵的嘲諷,費辛不以為意,只是微笑道:“本官奉旨前來江南巡案,江南地面上任何案件,本官都有權過問,將其徹查清楚。嘉興衛家一案,本官覺得有些紕漏,所以定然是要徹查的?!?/br> 沈度臉色冷下來,淡淡道:“費大人,你可知道,神策軍也是奉了圣旨,前來江南平亂。嘉興衛家謀反,是叛黨,神策軍肩負平叛之責,自然要將他們逮捕拘押,此事你們大理寺最好是不要插手。安興候在杭州城正等著我們逮捕叛黨回去,你若是耽擱了我們行程,我們無所謂,可是安興候知道,未必會放得過你?!?/br> “沈將軍可知道,如果你手中沒有逮捕令,就是越權抓人?!辟M辛并不退讓,也冷下臉來:“大唐有律法,即使是神策軍,也無權擅自逮捕無辜,否則就是兵變,沈將軍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沈度笑道:“少在這里危言聳聽,神策軍不是嚇大的,本將更不是嚇大的。這些人,我們抓了,你能如何?”高聲道:“傳令下去,繼續趕路?!?/br> 神策軍官兵也不再管費辛,趕著囚車繼續前行。 “費大人,要插手此事,你還不夠格?!鄙蚨葢蚺暗溃骸澳闳羰锹斆魅?,趕緊回京都,繼續留在江南,好處沒有,一個不慎,只怕連自己的性命都難保?!?/br> 費辛臉色冷峻,沉聲道:“沈將軍和神策軍真的不將大唐律法放在眼里?” “看來你真的不聰明?!鄙蚨葒@了口氣,點了點自己的胸口:“現在的江南,神策軍就是大唐律法,我們就是律法!”冷笑一聲,不再理會,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