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齊忱身上的衣料不算上等,粗糙硬繃的觸感讓云渺足心微微發癢。 侍女適時遞上一雙織金緞緣口的棉襪。 齊忱那雙沉靜如冰封湖水般的眼眸,驀然裂開一道縫隙幽暗深沉。一雙平日里用來握劍殺人的手,此刻小心翼翼捧起心口的那只比羊脂玉還要溫潤細膩幾分的腳。 錦繡叢中嬌生慣養大的小郡王,因著心疾惹人憐,平日里做不得策馬疾奔的事,雙足踏地的時間恐怕連閨閣小姐都比不過。 白皙纖瘦的腳背上,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見,粉白色的腳趾花瓣一般,還帶著暖爐里似有若無的梅花香片氣息。 一股沒來由的燥熱突然涌上心尖,齊忱將其歸咎于臥房內過多的火盆與暖爐,動用內力壓下微微翻騰的氣血。 他不禁想到母親在世之時,常常將這位小郡王掛在嘴邊不離。 說對方心疾發作時多么惹人心疼,從小到大又是怎樣被嬌養,是自己這般人無論如何都沾染不得的。 記憶中的母親從來是暴躁易怒的,他從未見對方用那般溫柔的神情說起過一個人。 “小郡王生來患有心疾,齊聚天下名醫,用盡靈丹妙藥也無濟于事。天可憐見這孩子,什么時候也能隨心所欲地跑跑跳跳一場。倒是你個下賤胚子,體格從來都好……” 那時齊忱從未將這位傳言中的小郡王當作活生生的人看待,那只是一個稱謂,一抹水中月影。 偶爾心中還會冷嘲。 不過是不能疾走不能縱馬罷了,便這般嬌貴任性,若萬般福氣都占全還了得。 …… 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毫無征兆地被調到小郡王身邊服侍,據說還是對方親自到侍衛長那里提了他的名字。 是因為母親曾是長公主貼身侍女的緣故嗎,還是…… 雖然有系統寬心,但云渺還是一直默默觀察著齊忱。此刻見對方喉頭上下滾動,一雙濃眉有些難耐地揚起,面色冷凝似是在強忍心頭屈辱。 云渺感覺對方內心的洶涌掙扎都快把自己給淹沒了。 想到齊忱的身世,心下又有些難受,「我是不是太欺負人啦?」 系統沒想到小宿主還有點多愁善感,生怕出師未捷身先死,忙寬慰道:【怎么會呢?我們是炮灰,就是要使勁欺負齊忱才能讓他發憤圖強,最后揭穿真相華麗回歸呀!沒有你也會有別人的?!?/br> 云渺聽到最后一句話,也就緩緩放松了身體,由著齊忱為他戴上錦襪。心中卻在想,齊忱這樣自尊自強的人,恐怕從來沒受過今天這樣的屈辱吧。 天真的小郡王不知道,齊忱從小便受青梔的百般辱罵貶低,沒有自保之力時被連打帶踹也是有的。 他這些自以為欺負人的手段,在對方眼中不過是過家家罷了。 一只張牙舞爪的名貴波斯貓,仰躺著露出柔軟的肚皮撓你一把,難道真有什么壞心思嗎? 丫鬟們偷偷打量挨在一起的兩人,一個劍眉星目冷淡如霜,一個儂麗纖弱驕矜慵懶,不禁默默紅了臉。 齊忱手上的繭子磨得云渺有些發癢,他不舒服地扭動了兩下,催促道:“動作快點兒?!?/br> 生怕一個不小心,讓手指上的繭子弄疼了對方的齊忱:“……” 最后,齊忱為云渺套上錦靴,下意識拂去上頭根本不存在的浮塵。 一場下來,竟出了幾分薄汗。 第2章 貍貓 一番折騰,最后侍女捧來早已在熏爐前暖好的狐裘斗篷,給云渺披上才算收拾妥當。 天上已經飄了一陣雪花,今年的第一場雪。 外頭院落里暖轎早就侯著,厚呢作幃,內置火盆,生怕一絲不知事的冷風鉆到小郡王懷里。 見左等右盼的人終于出來了,車夫趕忙給自家小兒子遞了個眼色,示意對方抓緊時機在貴人面前露個臉。 云渺在一群人的簇擁下來到馬車前,還沒反應過來,就瞧一個人影湊到了自己跟前。 “請小郡王安?!?/br> 還沒看清楚說話的人究竟是誰,對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跪著蜷縮成一團,做了個人凳的模樣。 齊忱本來下意識想攔住來人,但察覺到車夫和管事的均采取了默許態度,便冷著臉沒有出手。 然而見對方跪下充當了人墩子一職,齊忱突然心中懊惱。 他雖然不知這些上位者人事調派的用意,但在其位謀其職。如今既然貼身服侍小郡王,自然要里里外外稱職才好。 “你這是作什么?”云渺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彎腰去拉地上人起來。 如果這是一個實打實在皇家養大的封建貴族,定是不會紆尊降貴去扶一個下人。 可云渺從前就不會隨意打殺仆從,如今恢復了在現代的記憶,更難作出把人當物件用的事了。 天氣這么寒,地上的青石磚定是又冷又硬,這人穿的衣裳瞧著并不御寒,怎么能撲通一下跪這么久呢。 他穿這么厚,都冷得想把臉埋在狐貍毛里。 “請,請郡王上馬車?!?/br> 跪在地上的全壽本就戰戰兢兢,眼前驀得垂下一塊雙魚玉佩,更有只白皙的手停在半空,愣得說話都不全乎。 全壽把頭垂得更低了,眼前只剩下一雙精巧的鹿皮云紋皂靴,干干凈凈一點兒灰塵都沒有。 貴人是不是嫌棄他衣裳臟,不愿意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