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舅舅讓你不要著急?!庇趨舱f得很快,停了幾秒:“你先睡覺吧?!?/br> “你爸爸不是什么壞人,工作上也沒什么野心?!蓖萌糌杪?,自顧自地說,“是我太要面子?!?/br> 于叢靜下來,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她。 “我老是跟他說?!蹦赣H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虛弱,“我那個大學同學嫁得很好,老公給她買房買車,早就不回我們這破地方了?!?/br> “還有他買的東西?!彼α诵?,“那些包包手表,我就是隨口說的,我沒那么喜歡?!?/br> 于叢沒聽過童曼這么慘淡的聲音。 “都是我太虛榮了?!?/br> 他感覺喉嚨堵著,說不出話來,眼睛落在客廳角落里的鋼琴上。 是一臺童曼用了五年左右的三角鋼琴,在一百多平米的商品房里顯得有點壓抑。 于叢能清晰地回憶起它搬進來的時間,正好是高二某次月考結束。 童曼彈琴時感覺很不同,反正不能讓人聯想到母親這個詞,到激動的地方會揚起來,高傲而沉醉。 她和這座小城格格不入,有了鋼琴也不帶學生賺錢,被周圍的人私下議論,說她假清高。 于叢不覺得自己了解她,大部分時候只是遵循他爸的教誨,要照顧mama。 包容她的大概只有父親和那架差點頂到天花板的鋼琴。 “是我不好?!蓖Z氣低下去,“他在銀行工作,最討厭錢,我還天天跟他說?!?/br> 盛夏夜里的空氣悶熱粘滯,于叢在昏暗里沉默了許久,還是勸她:“你先休息會吧,天亮了再說?!?/br> 他睜著眼在床上躺到了天亮,是個陰天,云層很低。 床有點硬,是陪他從小到大的單人床,和寢室的床類似,和姜清晝外公送給他的那間房子里的床全然相反。 他亂糟糟叫囂的思緒冷卻下來,想起來和姜清晝沒說完的事。 十個小時前,姜清晝給他發了我回來了和你在哪里。 當時于叢還在聽他舅舅說幾項經濟罪的嚴重排序,過了很久才說:“有點事回老家了?!?/br> 姜清晝可能覺得突然,發了個問號,又問他什么時候回來。 “不太確定?!?/br> 姜清晝過了幾分鐘回復:“你在干嘛?能打電話嗎?” 于叢又說不太方便。 對話到這里停了下來,很晚的時候姜清晝還發了幾張照片,是姜郁善送來的那個招財小擺件。 “誰讓你把它放在這里的?”姜清晝發來的文字里帶了點責怪的意思。 也許沒有,但于叢沒心思想那些。 姜清晝在桌邊趴了很久,想不出來于叢能有什么事。 半個暑假都要過去了。 他幾乎立刻把于叢的反常歸結于姜郁善來過這里,大概又說了什么陰陽怪氣的話,把人嚇跑了。 對話框里的文字寫寫刪刪,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姜清晝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居然已經習慣了他的習慣,有時候于叢不覺得說出來的話只有一點,下意識地悶著。 他嘗試過逼問,屢試屢敗,便由著于叢,等對方愿意說明的時候,跳過了大部分爭吵的概率。 姜清晝是跟著對面商業街一起關的燈,十點半的城市副中心歸于死寂,入口的安全指示燈格外明亮。 他鎖門時反復推了三次,仰著頭看玻璃門的頂端是否對齊。 隔著被模糊的玻璃,天花板角落里一點藍色熒光幽幽跳動。 姜清晝掃了眼,松開手,轉身走了。 花了大價錢請回來的律師很年輕。 于叢在頗有復古風格的車站等人,對方正在東南地區出差,坐著飽受臺風影響的高鐵回來。 高鐵的到達時間推遲了一個小時,他焦慮又煩躁,早早地出門接人,有點嚴肅地跟童曼提要求:“你別出門,別隨便接人電話,我打給你的時候,去吃飯的地方等我們?!?/br> 他媽氣色很差,大約也整晚沒睡,趕緊點了點頭。 吃飯的地方也是義氣但不方便出面的舅舅訂好的,是個已經過氣、但仍然昂貴的酒樓。 于叢約出租時猶豫了一會,彎腰在柜子里翻出了市民卡。 公交晃悠悠地開了四十分鐘。 兩側的棕櫚樹精神飽滿,陽光給葉子鍍了層金邊,在高溫下蒸騰著。 他靠著車窗,毫不在意地磕著額頭,心底忽然冒出個很奇怪的、很心動的想法。 ——要是姜清晝在就好了。 說起來姜清晝的作用遠遠不如舅舅口中那個勝訴率很高的年輕律師,他可能還不如于叢懂法。 但要是姜清晝在就好了。 于叢轉過頭,盯著旁邊空著的座位,有些恍惚。 假設姜清晝在這里,可以在于叢聽得全身發涼的時候牽一下手,他的確是這么想的。 火車站和汽車客運站毗鄰,正是八月旺季。 于叢在到達區域的露天區域里曬了很久的太陽,覺得雙手還是沒熱起來,打開和姜清晝的對話框。 他艱難地想了幾分鐘,考慮用文字消息還是電話,讓解釋聽起來更婉轉點,或者再問問姜清晝,等航班恢復,能不能、愿不愿意過來。 播報叮咚響了一陣,提示有班次抵達。 屏幕從對話框跳到了來電提醒,是個未知號碼。 于叢反應過來:“您好,是越律師嗎?我在出口的位置等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