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了兩根煙，摸出手機點外賣，花了十幾秒才定到了精準的位置。

    姜清晝手上還夾著支煙，付款時才感覺自己在微微發抖。

    他緩緩吐口氣，攏著手點火。

    天光晦澀，并排站著的路燈吞吞吐吐地亮起來，身側的玉蘭樹擋住了大部分燈光，圈出一個窄窄的陰影，把姜清晝藏在其中，手間有個橘色的小光點。

    居民樓里的燈逐漸開了，他抬了下頭，看見四層的房間都接連明亮起來。

    姜清晝很沒公德心地把沒抽兩下的煙摁滅在樹干上，再隨手丟進旁邊的塑料垃圾桶里。

    杜楠推開門時臉黑得像鍋底，房間里氣氛古怪，于叢坐在床邊喝著熱水，陸路花拿著蒸好的玉米，站在墻角罰站。

    于叢的房間就十來平，三個人呆著，一點放松呼吸的空間都沒有了。

    “花，你先出去下?！倍砰咽职鼣R在于叢的書桌上。

    陸路花差點要翻白眼，心想這房子也不隔音。

    她又給于叢倒了杯熱水，拉上門。

    于叢臉色有點空，沒什么反應地抬頭。

    杜楠愁容滿面，嘖了幾聲，嘆了幾口氣，好像不得不開口那樣：“你腳怎么回事？”

    “出差摔了一跤?！庇趨脖亲影櫫讼?。

    “這誰的衣服？”杜楠表情嫌棄地盯著他身上大一碼的運動服，明知故問：“怎么是他送你回來？”

    于叢垂著頭，不說話了。

    “哎，我說你?！倍砰獰┰甑厝嗄X袋，“記吃不記打你是！這項目就不能不做了？人都到家門口了，你心里不難受??？”

    窗外暗下來，小區里的路燈滋滋響了一串，全亮了。

    “做到一半了?！庇趨驳皖^看地板。

    “你怎么想的你？”杜楠氣生不起來，“怎么讓他送你回來？誒對，他看到我一點都不意外，還是擺個臭臉，真他么不知道誰欠他的?！?/br>
    于叢抬眼，還沒開口，手扒在門縫里的陸路花跳出來。

    “楠哥，你別管啦！”她態度很好，“來吃火鍋吧?！?/br>
    “……你別偷聽?！倍砰獩]什么底氣地說。

    “哎呀，又不是什么大事！”陸路花干脆又把門推開來，“他既然找了海華，于叢愿意接項目，這是他們倆的事，姜清晝見到你不意外，還來找我辦卡，就說明他已經知道于叢現在的情況，兩個人成年人的事，你情我愿的，你有什么好管的？”

    杜楠一臉震驚：“你說誰你情我愿?！?/br>
    “他倆唄?！标懧坊ㄍ罂s了縮脖子，忍不住繼續說：“要不我說你怎么找不到女朋友呢！什么眼神！這你還看不出來??！”

    “你把門給我關嘍！”杜楠露出點不可思議的表情，瞪了她一眼。

    陸路花吐了下舌頭，飛快把門拉上。

    鎖舌咔地響了一下，房間里歸于詭異的沉寂。

    杜楠也不嘆氣了，過了好久才問：“于叢，能跟我說嗎？你到底想怎么樣？”

    于叢聽出了一點關切，輕聲回答：“沒想啊，就是想把這個展做完了?！?/br>
    他說得很輕快，臉色平靜，沒什么破綻。

    杜楠遲疑著，還是問：“……那什么，就是，你不會，還喜歡他吧？”

    老式的窗臺外傳來汽車的鳴笛聲，大概是在提醒門衛手動開閘，短促而焦急。

    “嗯?！庇趨蔡痤^，臉色很靜。

    杜楠半口氣堵在喉嚨里，說不出話來：“你……”

    “我有點想他?！庇趨渤吨旖?，有點勉強地笑了一下，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別笑了?！倍砰悬c煩躁，半晌才繼續說：“我知道我多管閑事，但是你們倆，你和他，就不是一類人，你懂嗎？”

    于叢笑得很難看，應得很慢：“我知道?！?/br>
    “我是說如果，如果你們倆和好了?！倍砰f得很巧妙，“就算你們和好了，萬一他mama又殺出來，你怎么辦？”

    “不會的?！庇趨膊辉傩α?，平和地說：“不會和好了?！?/br>
    杜楠沒說話，陰著臉站著，看起來想砸東西。

    “哎呀?！庇趨捕⒅谎澩日谧〉哪_踝，故作輕快，“我已經知道啦，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不會再跟他談戀愛了，你放心吧?！?/br>
    杜楠咬咬牙，還是沒舍得砸自個兒的包，捏在手里。

    不堪重負的房門又被叩響，陸路花手里提了個精致的外賣袋，聲音放得很輕：“于叢你點外賣了嗎？到了?！?/br>
    兩個人不約而同看了眼她手里的東西，面面相覷。

    “先吃飯吧?！标懧坊ò验T再推開些，“于叢還要吃藥?！?/br>
    第29章 29

    上海的冬天來得極其突兀，甚至沒有一場雨做鋪墊。

    姜清晝在工作室里悶了兩天，成功地把溫度熬到了零上七八度，王潔替他去海華開了幾次會，終于忍無可忍地上門逮人。

    “對，不是淮海路上的，是旁邊核桃路的八號?！蓖鯘崒χ娫拡蠼鍟児ぷ魇业牡刂?，對面大概是迷了路的外賣員。

    姜清晝懶散地靠在沙發上，背對著她沒回頭。

    “你門怎么都不鎖？”王潔換好鞋，愣了幾秒，“我草，你在修仙嗎？”

    通向后院的門窗長時間緊閉，煙霧繚繞間能看見茶幾上的藍黑色建盞，堆滿了煙頭。

    “跟你說話嘞?！蓖鯘嵗@到他面前，甩了一本圖冊過來，“老路挑的，計劃明年開始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