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哈利卻實在沒忍住,朝教父翻了個白眼,才拖著行李箱,在悠長響亮的汽笛聲中登上了列車。 列車緩緩啟動時,哈利透過車窗看到,小天狼星正將一個不知從哪兒變出來的馬克杯塞到坎貝爾夫人手里。 繚繞的白色霧氣不斷從杯口溢出,顯然馬克杯里裝滿了熱騰騰的某種飲料,以緩解她因為多講了幾句話而干啞的喉嚨、撫慰她因為在人多的地方呆了太久而略顯疲憊的精神。 感覺到哈利的注視,小天狼星就敏銳地抬起頭來。 他看向列車的車窗,準確地從人來人往的車廂中找到了教子的位置,笑著朝他揮手告別。 月臺上來送行的其他家長,大多在列車啟動時就紛紛幻影移形離開了,小天狼星卻一直目送著列車的最后一節車廂徹底駛離月臺,才轉向站在身后幾步之遙、耐心等待著的妻子,攬住了她瘦削的肩膀。 伊薇特正小口地啜飲著馬克杯里的云朵泡沫蜂蜜牛奶。 弗立維教授過去總喜歡為過于勞累的拉文克勞學生調制這種孩子氣的熱飲,以幫助他們從疲憊和消沉中恢復精神。伊薇特那時被這種溫熱甜膩的飲料撫慰過很多次,所以一直把這個習慣保留到現在。 小天狼星遞過來的杯子不會空,也不會冷卻,喝完半杯就會自動續滿,永遠冒著熱騰騰的霧氣,就像一個不會結束的美夢。 “我真希望能告訴你,”他就在這時用頗為遺憾的語氣說,“——告訴你說,孩子們回霍格沃茨之后,我們終于可以開始享受二人世界了?!?/br> 伊薇特沉默地低垂著眼睛,沒有出聲。 她的面容被紙杯中上升逸散的熱氣所掩蓋,讓人看不清楚神情,但小天狼星就是能感覺得到——透過相貼近的軀體、透過以牢不可破誓言相連的靈魂——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妻子的意志如往日般平靜、堅定,而且決意凜然,沒有絲毫動搖。 小天狼星轉過頭,望向站在不遠處石柱邊聊天的瘋眼漢穆迪、韋斯萊夫人和比爾。 他們是在等著自己和伊芙一起搭車回去。 他明明心里清楚,卻不愿朝那個方向多走一步,仿佛一旦離開這個寧靜祥和的站臺,他和伊芙就要邁入某個黑暗而殘酷的、卻無比真實的絕望世界中一般。 良久,小天狼星無聲地嘆了口氣:“……真可惜,一切都還沒結束?!?/br> 伊薇特聽懂了他的意思。 “是啊,一切都還沒結束?!彼p聲應道,“真正的戰爭,從現在才要開始呢?!?/br> “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呢?”小天狼星喃喃問。 伊薇特一怔。 ——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似乎在她孤身一人苦苦鏖戰的那漫長的十二年中,最常問自己的,也是這句話。 在佩爾頓街那個空蕩蕩的小公寓里,面對著父母兄長和戀人無處不在的幻影,一遍遍地責問自己為何做得不夠多、不夠好。這種如影隨形的愧疚,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呢? 在無數的天體和星軌之間尋找那最微小的可能性,總以為自己即將得到答案,卻又一次次被打落回絕望的原點。這種永不斷絕的痛苦,什么時候才是盡頭呢? 沒有盡頭的。 在那四千多個日夜中,她早已學會不去期待、不去追尋那個虛無縹緲的“盡頭”了。 看不到盡頭,難道就連路也不走了嗎? 不是的。還是要走下去。 即使每次只能往前艱難地邁一小步,即使腳下踩著的是鮮血、是刀尖、是熊熊燃燒的荊棘叢,即使再怎么看也看不見盡頭,前路也毫無光明和希望—— 她畢竟還沒走到死路上。畢竟還是能向前走的。 所以直到活不下去為止,她都要好好活著。 她知道小天狼星也是一樣。否則兩個人各自在布滿刀尖血火的荊棘路上苦苦煎熬,誰也熬不過那總也看不到盡頭的十二年。 “……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盡頭?!背聊撕靡粫?,伊薇特輕聲說。 小天狼星聞聲低頭看她,她也看向小天狼星。 一只灰色眼睛撞上另一只灰色眼睛。眸光分明和過去截然不同了,卻仿佛還是和從前的每一次對視一樣,目光一旦相觸,就誰也不用多說些什么,誰也不用去憐憫誰、安慰誰、遷就誰。 伊薇特對小天狼星微微一笑,神情坦然無懼,而又一往無前。 “我只知道,”她平靜地說,“現在,我該回去工作了?!?/br> ********** 將孩子們送上霍格沃茨特快列車的當天深夜,伊薇特在睡夢中被小天狼星搖醒了。 她自夢中驚醒,尚且有些茫然,但并不顯得驚慌失措。從床上坐起來時,隨手將垂在肩頭的發辮攏到頸后,首先看了一眼時間。 壁櫥上的夜光沙漏顯示出,現在已經過了午夜兩點——在這種時間被突兀叫醒,讓人很難認為會有什么好消息在等著自己。 小天狼星怕亮光晃疼她的眼睛,所以只點燃了墻角一盞昏黃的夜燈。 借著并不明亮的燭火,伊薇特看到小天狼星正將手臂伸進長袍衣袖。他匆忙之中穿戴得不算整齊得體,半長的黑發有點凌亂,眼罩也戴歪了,顯然也顧不上修剪胡茬,但已換下了睡衣,隨時都能出門了。 小天狼星注意到她坐起身靠在床頭,就快步走過來,俯下身去親吻她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