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游余肯定也是同性戀,不是一直護著她。 游余她爸就找了小帥哥跑了,我懂,這病是遺傳的。 本就是嘉平附近偏遠的小城鎮,去市區那么久,凝視車窗外景色,能目睹黎明至日暮的遷延。 但游紓俞沒想到,競賽回來后已經很晚,連日光都看不到。 夕陽沉沒,自此白晝俱是無邊黑夜。 競賽前一日,游紓俞記得,她從學校那些不學無術的混混手里救下受氣的女孩。 送她回寢室,給她上藥,被親了一口。 措手不及,但也沒多想,詢問,女孩就靦腆笑笑,說是對朋友的感謝。 一心鉆研高考,想要逃離小鎮的人,腦袋里俱是公式與原理,感情上能有多敏銳。 游紓俞曾聽到過風聲,女孩喜歡她。 可她最對同性戀避之不及,因為沒見過幾面的所謂父親,也因為眾人提及這個詞語時暗笑揶揄的神情。 她沒辦法給女孩回應,她禁止成為自己最厭惡的那類人。 卻在競賽結束后,去商店買了一組水彩筆,當成給女孩的禮物。 她愛繪畫。 游紓俞想告訴她,逃離小鎮,就再不會有人欺負你。 至于被親吻的那一瞬間,有心動嗎?有覺得相較于男人,更偏心于女孩子嗎? 游紓俞自發掐滅心頭火焰。 她不敢想。 縱然天秤浮動,早已無言偏向一側。 可是回來已經遲了,游紓俞買回來的畫筆,竟沒有一支比深秋水泥地上迸濺的紅葉鮮艷。 從抽屜里找到女孩只留給她的信,信里訴盡衷腸,文筆細膩,但視角與敘述紊亂。 不難推測女孩被欺凌后,逐漸染上了心靈上的風寒。 只把她當成唯一的希望,卻來不及等她回來。 她害死了女孩。成為那個寒秋,風言風語喧囂塵上的唯一罪魁禍首。 游紓俞再沒辦法接受任何人。 她天生不喜男人,卻逐漸也對女人的觸碰產生排斥。 應激到只是無意衣料蹭到,就作嘔般反胃一整日。 久而久之,和女性同學、同事站在一起,過于親密,便對眾人窺探嘲弄的視線分外敏感。 李淑平為她改了名字,慈和柔軟的人,起的名字也那么好聽。 紓,寬舒;俞,安定且愉快。 老人登記時對游紓俞說,她從不是生來多余的人,而是沉靜聰穎的好孩子。 但改了名字,軀體仍舊是那個軀體。 從骨子里病敗到極致,充斥對自己的厭棄。 風寒好像感染到了她身上,從此如骨附蛆,人生分裂而彷徨。 直到那一天。 灰調彌漫的、毫無生機可言的大學生活走過三年后,落入隨機但又戲劇性必然的某日。 游紓俞在一間裝潢明亮上流的琴行遇見冉尋。 彼時,她衣著樸素,自慚形穢;而玻璃落地窗里的人姿態矜貴,笑意盈盈。 一曲略帶愁思,纏綿幽婉的《秋日私語》,將水泥地上滲透的鮮紅洗刷殆盡。 像夢一般,冉尋說喜歡她,要追她。 夢境里的時間流淌速度似乎放肆而恣意,不隨人的心意而轉變。 春日何其短,夏季苦長悶熱,愛戀困在暑熱蒸汽里升溫,卻不過如蟬活一夏般短暫。 再然后,陡然跌入深秋。 那就到這里。雨幕里,面前的人沒有打傘,在輕輕笑,嗓音飄忽到被落雨沙沙聲淹沒。 花束背在身后,估計被澆得七零八落,但依舊是極為鮮艷明媚的顏色。 像冉尋對她坦蕩而熱情的追求。 也與那個秋天,紅葉的刺目何其相似。 游紓俞眼睜睜看冉尋離去,到她再也觸及不到的地方。 像高中時閉塞落后的小鎮,與大巴車七個小時才能到達的繁華嘉平之間的距離。 后來變成嘉平,和德國之間的七千公里。 游紓俞盲人般摸索,在原地孤寂打轉,可觸手可及,卻都變成深不見底的黑暗。 好像冉尋離開的背影與學生時代再沒辦法挽回的遺憾重合,再也不分彼此。 驚懼感讓游紓俞驚醒。 坐起來,絲綢睡衣粘黏,滿身都是冷膩的汗,頭腦也昏昏沉沉。 還好是周六,不耽誤工作。 她心跳匆匆,一時分不清夢境與現實,也不知道如今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后。 只慌忙抓起來手機,撥通冉尋的號碼。 提示關機。 又不死心打了幾次,始終都是同一道機械死板的女音,關機。 游紓俞顧不上多加思考,胸口仿佛破了個洞,被無措與失重感填滿。 她想起昨晚還算愉快,卻又不太真實的回憶,想起冉尋縱容著她,載她回家,還給她發促狹狡黠的消息。 現在就想見到冉尋。 游紓俞隨意拾了幾件衣服穿好,匆忙間趕到樓下,攔了輛車,說要去月亮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