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時大家都是從一個地方，千里迢迢來到這里了，又住在一起那么久。

    沈美云點了點頭，告別了老支書后，她一路上都在琢磨，是誰打電話在詢問他們家的情況。

    第一種是沈家人，沈家的人，第一種是她當時寄信過去的老師。

    不過，不知道是前者還是后者。

    正胡思亂想著，便走到了知青點去，還沒走到房子附近呢，就聽見里面發生劇烈的爭吵。

    沈美云微微蹙眉，停頓了一下，到底是上前了。

    她一去，就瞧見了門外站著不少知青，姚志英，胡青梅，曹志芳人都在外面，面色尷尬，豎著耳朵聽八卦。

    一副想上去勸架，但是又不敢的樣子。

    “美云？”

    還是姚志英眼尖，跟著喊了一聲，她一喊，曹志芳和胡青梅頓時也跟著看了過來。

    “咦，美云你回來了？”

    語氣帶著驚喜。

    許是外面的聲音驚動了屋內，連帶著屋內吵架的聲音，也跟著小了幾分。

    沈美云點了點頭，“好久不見?！?/br>
    “這是怎么了？”

    聽著聲音，像是喬麗華在和候東來吵架。

    姚志英想了下，低聲道，“麗華不是去部隊學習，一去了就兩個月嗎？候東來的家人不滿，麗華把候東來一個人丟這里?！?/br>
    “所以家里找了關系，給候東來辦了病退，要把候東來弄回北京的?！?/br>
    這候東來一走，喬麗華這邊就獨木難支了。

    兩人也因此有了分歧，以至于喬麗華剛從外面回來，便和候東來大吵一架。

    沈美云聽完，蹙著眉毛，她一針見血地問出了問題關鍵，“候東來是怎么想的？他要回去嗎？”

    如今，候東來可是有了回去的機會。

    這話一問，姚志英他們幾個人，瞬間安靜了下去。

    這下，沈美云還能有什么不明白呢。

    這就是候東來做出選擇了，他決定回到北京去，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當初兩人一直拖著沒結婚，他們這些外人都明白，兩人的牽掛和私心都太重。

    不是不好，只是各自為營，誰都不肯讓步。

    喬麗華擔心嫁給對方，將來被婆婆刁難，婚后生活過得艱難，所以止步于處對象的關系。

    不敢向前一步。

    候東來呢？

    候東來也曾經思考過兩人的身份地位差距，盡管有想娶對方的心思，但是到底是干不過現實。

    以至于，拖了這些年。

    上一次他摔斷腿，老支書點醒了他，他原本打算腿好了，就和喬麗華結婚的。

    但是萬萬沒想到，喬麗華去部隊學習一走兩個月，他這邊無人照料。

    時間久了，自然心里也有了怨氣，家里人的電報和電話是一個接一個。

    長此以往，天平自然傾斜。

    屋內。

    喬麗華的眼眶帶著淚，“候東來，這次我去部隊，看到美云和季長崢結婚日子過得挺好，我就想著等從部隊回來后，不顧一切地和你結婚?！?/br>
    “候東來，我就問你結不結？”

    這是她第一次問，也是最后一次問。

    候東來陷入沉默，他臉上帶著痛苦，“麗華，這話你放在兩個月前問我，我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說結?！?/br>
    “但是現在——”

    他閉了閉眼，“晚了?！?/br>
    他已經答應了，家里人的辦理病退，關系也打點到位了，而且他母親也狠下心了。

    把自己的工作退了下來，他回去就能接母親的工作。

    哪怕是從車間做起來，也比在這個地方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好啊。

    當年，他來的時候，有多一腔熱血，年的時光早把一腔熱血給澆滅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一片冰冷。

    在這里，候東來看不到未來。

    聽到候東來這話，喬麗華渾身驟然一震，她不可置信的看著對方。

    候東來不用睜開眼，都能察覺到一縷極為刺眼的目光，他不敢睜開眼。

    他懦弱得連去看她都不敢。

    他怕自己后悔。

    他怕自己一看到喬麗華就后悔，他所有的決定，都不過是在對方不在身邊的時候，才敢去做。

    喬麗華看到這一幕，還有什么不明白呢。

    她抬手擦淚，挺直了腰板，仿佛這樣就能挽留自己最后一絲岌岌可危的自尊心一樣。

    “我們之間，終究是有緣無分?！?/br>
    哪怕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她仍然做不到去埋怨對方。

    他們之間經歷過生死，候東來也曾拿命去救她，他生病時，她也曾放棄一切悉心照料過他。

    更甚至，他拿出自己所有的本錢，就為了支持她去追求自己的工作。

    去給她的工作所做兜底。

    這樣的候東來，甚至，比她父母都對她好分。

    哪怕是分開，喬麗華想要怨恨，但是又不知道從何怨恨。

    怨誰？

    怨候東來拋下她嗎？

    有些怨，好像想想也沒必要。

    候東來曾經也問過，要不要結婚啊，她說她想在想想。

    他們都有自己的私心，他們都把自己看得比對方重要，所以這一場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了沒有結果。

    喬麗華安靜地看著，躺在炕上的蜷縮著的男人，她紅了眼，一字一頓，“候東來，祝你前程似錦?！?/br>
    話落，她轉頭出了屋子。

    聽著那沉重的腳步聲，候東來再也忍不住了，他蒙著被子在頭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起來。

    他寧愿喬麗華怨他，恨他，罵他，罵他是個小人，罵他見利忘義，罵他為了前程拋棄了他。

    也不愿意喬麗華，這般輕飄飄地說一句。

    候東來，祝你前程似錦。

    這一句話，比刀子一樣還扎人的心。

    外面，出了門口的喬麗華，聽到屋內的哭聲，她腳步一頓，加快了離開的速度。

    直到看到外面的知青們，都看著她時。

    喬麗華裝作無事，“沒事了，都解決了，你們可以進去了?！?/br>
    她和候東來不會打架，不會吵鬧，只會和平離開。

    從一開始，她好像就知道。

    兩人的性子，注定不會鬧到天翻地覆的感覺。

    他們都太過理智，太過現實，太過私心重。

    感情這件事，如果兩方都是權衡利弊，不夠熱烈，不夠上頭，那么注定是沒有結果的結果。

    見到喬麗華如此平靜的樣子，姚志英她們擔心極了，上前一步，“麗華，你沒事吧？”

    喬麗華搖搖頭，臉色蒼白道，“沒事?！?/br>
    只有沈美云靜靜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甚至連問都沒問。

    喬麗華在前面走著，沈美云在旁邊跟著，直到沒人的時候。

    喬麗華突然朝著沈美云說，“扶著我?！?/br>
    聲音飄忽。

    她感覺自己好像站不住了。

    沈美云立馬懂了，她抬手穩穩地抓著喬麗華的胳膊，這才驚覺喬麗華整個人都在發抖。

    是那種不自覺的發抖。

    哪怕是站著，可是摸著她的胳膊，你就能知道，她可能隨時都會倒下去了。

    這讓沈美云心頭微微復雜，她用盡全身力氣扶著喬麗華，往沒人去的河邊走過去。

    一直到了河堤旁邊，她這才松開手，喬麗華兩腿發軟，一屁股坐在地上。

    豆大的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是無聲的哭，不是那種號啕，反而更讓人心疼。

    沈美云跟著坐下來，她給她擦淚，低聲道，“你這是何苦?！?/br>